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一直到霍小侯爺毫不溫柔的用帕子使勁擦著我的臉時才恍然發覺自己早已滿臉是淚。
「去病——」
他手上動作放輕,難得溫聲開口,「別哭了,這是她咎由自取」。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怎麼會這樣?怎麼——」
「不知道,沒听說她瘋了」。
「剛剛她明明好好的跟我說話,怎麼,怎麼——」
「她對你也未必有多少真心,不必為她傷心」。
「可是——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呢?」
他騰出另一只手,模了模我眼角,「自從陳阿嬌被廢,大長公主就閉門不出了,再說她現在也顧不上她了,董偃快死了」。
「快死了?怎麼會?他比我大不了兩歲」。
「陳家失勢,他倒是得意了,皇上還很是恩寵了一陣,後來皇上厭了,他便在外面胡混,早就掏空了身子,都說活不過明年了」。
我想起大長公主府那位竭力抓住青春尾巴的美貌女子,想起華貴美麗如牡丹盛放的陳阿嬌,那般尊貴的人啊,那般尊貴啊,他們怎麼能,怎麼可以,怎麼忍心——
「別哭了,舅舅當初差點死在她們手上,現在是她們報應到了」。
是啊,報應到了,館陶晚景淒涼,陳阿嬌下場慘淡,卻抹殺不了她們當初的惡行,死在她們手上的無辜靈魂也許根本數不清……
「玉娘?」霍小侯爺的聲音驚慌起來,「玉娘,你怎麼了?」
我嗚咽一聲,又死死咬住嘴唇。
他捏住我下巴,「別咬」。
我慘然一笑,報應啊。推開他的手,臉深深埋進他胸口,報應啊。我的報應又在哪里——
他熟練撫著我的後背,別別扭扭安慰著。「沒事了,沒事了……」
良久,霍小侯爺突然森然開口,「全都滾開」。
「冠軍侯好大的火氣」。
霍小侯爺頓了頓,伸手撫了撫我的臉,抱著我站了起來,沒多大敬意的躬身行禮,「臣不知陛下大駕光臨。失禮了」。
「玉娘這是,睡著了?」
「是,哭累了」。
「冠軍侯又惹玉娘傷心了?」
「陛下取笑了」。
「坐,」劉小豬意味不明一笑,「朕看玉娘這些年在外面倒是胖了不少,這麼抱著,可別累著了朕的冠軍侯」。
「多謝陛下」。
「剛剛去長門宮了?」
「是」。
「阿嬌如何了?」
霍小侯爺頓了頓,「瘋了,傷了玉娘」。
「瘋了!」劉小豬拍案而起,「雲如許!」
雲如許撲通跪了下來。「皇上恕罪,老奴一直盯著長門宮的人,絕沒有半個人敢對娘娘不敬」。
霍小侯爺淡漠開口。「皇上,雲公公所言非虛,臣觀娘娘所用一切都是上品,宮人也恭謹有禮,沒人苛待娘娘」。
「那怎會瘋了?」
「臣在殿外,娘娘開始還很正常,突然之間就發瘋了,傷了玉娘,臣進去了。又抓著臣叫皇上」。
「怎會這樣?」
「臣不知,許是知道玉娘心軟。故意裝瘋賣傻,好讓玉娘勸解陛下前去看望」。
劉小豬沉默一會。長嘆一聲,「此事朕定會派人查探清楚,阿嬌——玉娘亦是刁鑽,卻讓人心喜,她,朕實在是無法再忍下去」。
霍小侯爺默了默,「陛下,既然不關雲公公的事,還是讓雲公公起身」。
「起來吧,」劉小豬又是意味不明一笑,「去病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這老奴才了」。
某小侯爺聲無余波,「剛剛玉娘掐了臣一下,臣估量著應是不忍見雲公公受苦了」。
劉小豬哈哈笑了起來,「玉娘,你這是惱了朕,不願跟朕說話了?」
某鴕鳥立即又把頭往沙子,呃,霍小侯爺懷中,縮了縮。
「當年,是阿嬌言行過分,玉娘怎麼想都好,朕不覺自己有錯」。
某人依舊安心在霍小侯爺懷中當著鴕鳥,劉小豬自嘲一笑,又興致勃勃開口,「去病已非當年的小女圭女圭,玉娘此等言行,恐于去病有礙」。
某鴕鳥還是不吭聲,霍小侯爺開口,「些許人言怎及玉娘展顏一笑?」
劉小豬笑了起來,「有冠軍侯此言,方不負玉娘數年疼愛之情」。
「皇上話里話外皆是憐惜,又何忍置玉娘于此等境地?」
劉小豬頓了頓,「去病,如果是你,喜歡的東西得不到,會怎樣?」
霍小侯爺不語,劉小豬莫名笑了起來,「如果是朕,自然要去搶,可這世上有的東西搶回來了也無甚意味,比如,女人,比如此時,朕就算今日強留了玉娘在宮中,再不放她出去,量你舅舅也沒那個膽子帶兵逼宮,可是朕卻不願,朕要她心甘情願的一天」。
「陛下想要的是玉娘,還是,玉娘的心甘情願?」
「有區別?」
霍小侯爺不語,劉小豬伸手欲來模某人,霍小侯爺立即避開,「陛下自重」。
「朕記得去病小時候有次說玉娘抱起來香香軟軟的,要朕將玉娘賜給你,去病,玉娘現在還是跟當年一般香一般軟麼?」
霍小侯爺哼了一聲,劉小豬很是惡劣的笑了,「去病,玉娘一旦成了你舅母,你可就再也不能像現在一般抱著她了,你舍得?」
「陛下不要拿臣當孩子哄」。
某豬笑的更加惡劣,「這些年,朕最看不慣的就是你舅舅,天天擺一副痴情種子的模樣給誰瞧,不如這樣,去病,朕將玉娘賜給你,朕不要了,你舅舅也別想要」。
估計霍小侯爺對抽風的某豬已經無語了,默然不答。
「去病,好好想想,玉娘雖然比你大不少,可面上也不顯,真正等她老了,朕的冠軍侯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你甚至不用娶她做正妻,做個暖床丫頭也行啊,這般香香軟軟的,又能干又慣會解悶打趣的暖床丫頭可不好找,舅母可不及暖床丫頭親近」。
好吧,果然某的報應到了,那時候天天惦記著暖床小廝,現在要被人家拿來當暖床丫頭使了。
「皇上說這一大通到底意欲何為?」
劉小豬高深莫測,「你只管說想不想要?」
「皇上美人無數,臣懇請皇上放過玉娘,也放過舅舅」。
好吧,估計是沒見過這麼不識好歹的人,劉小終于怒了,一甩袖子走了。
我拍拍某小侯爺越勒越緊的胳膊,話說某人雖然很不滿自己的小肥腰,但也不能這樣給活生生的勒下去一圈啊。
「玉娘——」他俯身蹭了蹭我的臉,「玉娘——」
「劉小豬抽風抽慣了,別理他」。
「嗯」。
他修長的手指撫上我臉頰,「不傷心了?」
我別過眼神,「女怕嫁錯郎,陳阿嬌,要是嫁給曹壽一般的,也不會淪落至此」。
他輕嗤,「你也怕嫁錯郎?」
「是啊,否則又怎會拖延至今?」
他沉默,我捏捏自己的臉,「真的胖了?」
「嗯」。
「呃——」說句假話安慰我一下,乃會死啊!
「那個楚服——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當時光是椒房殿的人就死了三百多,楚服是跟其他人一起被處絞刑的,我懷疑她死不了,特意去看了她的尸首,沒看出什麼異常」。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真的死了?」
「嗯,那時候我已經能拉動霸王弓了,又射了她好幾箭,她面貌沒變化,應該是本人」。
「唔,也許是你酌情閣跑多了,看不出她的幻象?」
好吧,某娃暴走了——
我想即便整個世界都是喧囂浮躁的,司馬遷身邊也絕對會是最後一片淨土,比如此時我看到那徐徐而來的青衫素衣,應該驚愕驚詫,應該喜極而泣,應該驚喜尖叫,可我只抬起頭,輕輕柔柔一笑,「稍等,我馬上就好」。
他亦是一笑,沉澱的是十數年等待成真極致而無聲的喜悅,「好——」
不緊不慢將剩下的幾個字寫完,看了看,終究是虛浮了筆力,唔,定力仍需加強,衛大將軍已跟司馬遷寒暄完,伸出右手,「走吧」。
我恍了恍神,他笑了,依舊是優雅溫柔的模樣,笑容中的張揚霸氣卻遮掩不住,我不自覺伸出手,他伸手握住,緊緊一捏,「我們回家」。
一路上或露骨或閃躲的目光無數,衛家二郎牽著我的手卻一直平穩有力,一如當年他大破龍城時,身邊的哭喊、鮮血、尸體皆成背景,什麼也阻擋不了他前進的步伐……
「大將軍府」四個描金大字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芒,我抬起僵硬的左手遮了遮眼楮,「我,不是應該回李府?」
「我不會給任何人奪走你的機會」。
「你怎麼勸服皇上的?」
他的手緊了緊,「玉娘,今後你就是我衛青的妻,是大將軍府的主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