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月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真的成了瘸子,可是轉念一想,不好,不能使用輕功,她豈不是在這里不能四處亂走了,皺了皺眉,江九月問道︰「你有沒有跟鐵洪聯系?我們什麼時候出去!」
雲廷渲不語,默默的看了山下那兵工廠一眼。
江九月覺得自己似乎是問錯了問題的,不然雲廷渲不可能這麼沉默不回答,于是輕咳一聲,問道︰「我的腿什麼時候好?」
雲廷渲果然看了她一眼,冷冷開口︰「一月。」
江九月點點頭,心中為自己昨晚過快的練習捏了一把汗,怎麼也沒想到,練的過快會對腿部筋脈造成侵蝕。
「你在這里好好呆著,有什麼異動也不必出來。」
就在江九月暗自懊惱的時候,雲廷渲冷冰冰的吐出這麼一句話來之後,就轉身出了山洞。
……
江九月從來不曾懷疑過雲廷渲以及雲廷渲手下人的能力,所以,當山下傳來爆炸聲音以及人們的尖叫吵嚷和哭嚎的時候,她便知道,是羽衛來了。
只是,那些嘈雜的聲音,也讓她心中一個激靈!
傅隨波還在礦場里面,而江九月從昨晚到現在其實是忘記了提這個事情的,如果礦場炸了,那他豈不是很危險?
傅隨波于江九月來說,是朋友,而且清泉能好一部分也歸功與傅隨波,甚至于在江九月到了泰陽之後,傅隨波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里,都屢次幫忙,她怎麼可以在明知道傅隨波有危險的情況下,還如此置之不理呢?
當下,江九月默了默,掠身往山下而去。
她心知雲廷渲是不會騙她的,所以下山也不敢用輕功,只是跑的稍快,到得礦場的時候,羽衛已將那十幾個兄弟全部拿下,收繳了所有守衛的武器,把他們和苦力分開兩邊用籬笆圍住看守,四處都十分破敗,有的地方甚至還燃著火,尤其是原本煉化兵器的地方,已將被炸藥炸成了碎片。
江九月左右看了看,羽衛都是見過她的,忙帶著她去找了紅纓。
「小姐!」紅纓神情激動,這幾日的分離,可是嚇壞她了。
江九月對她一笑,安撫她的情緒,才四處看了看,問道︰「可有見雲廷渲?」
「主子?」紅纓忙收斂的激動神情,才道︰「主子很好,很安全。」她與江九月相處日久,自然也能明白江九月話中的意思。
江九月聞言,松了口氣,才道︰「你陪我去找個人。」話落,直接往西南角落處的那個小房間而去。
紅纓看著她走去的方向,吶了一下,「小姐,你要的是傅公子嗎?」
江九月停步回頭︰「是啊,你見著他了?他有沒有事兒?」
「見到是見到了……」紅纓遲疑了半晌,「方才這些家伙用炸藥的時候,西南角離得比較近,掉下來了幾塊磚石,把傅公子砸傷了,主子讓人把他抬出去了。」
「那他傷勢如何?」
「屬下不知。」
江九月皺了皺眉,想著既然是送出去了,約莫也不會有事才對,于是問了紅纓雲廷渲在的位置,直接去找他了。
江九月繞過礦場轉到了簡單卻巍峨的建築跟前,門口兩個羽衛目不斜視,對前來的江九月並不阻攔,江九月到得門口處,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那是……
有一個女子啜泣的聲音。
屋內,負手立在某一種特別圖騰面前的雲廷渲,原本沒什麼神色的視線,忽然略微向側首移動了一下,那跪在他身後的女子,啜泣的聲音,便更為淒慘可憐。
「可怪我?」雲廷渲問。
女子搖了搖頭,緊咬著下唇,即便是此刻,都顯得十分冰冷如霜,「一年多前的時候,小女子就被父親派到這里來……因為父親听到了一些消息,擔心出問題,讓小女來這里以防萬一,小女……見過攝政王的畫像,所以在看到……」
室內氣氛驀然一降,女子的話便完全說不出口,連門外的江九月都覺得莫名一冷。
「你爹是年世遙?」
「……是。」女子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答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蕭雪。」
「嗯,你爹已自盡身亡,族人也被人暗害殺光,你哥哥蕭靖如今在泰陽地牢之中關押,還有一個蕭奴兒活著。」
這些事情,早在幾個月前她就知道了,此時再听也沒有過大的情緒變化,蕭雪下意識的身子跪伏的更低,她知道眼前這偉岸男子手掌翻覆之間天地變色,他不是在告訴她目前的情況,她對于未來,無從選擇。
「你與本王有救護之恩……我雲家之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想要什麼,盡可告訴我。」
蕭雪驀的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的背影。
她……她還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嗎?
猛然間,她醒過神來,連忙低下頭去,她想要什麼她想要什麼想要什麼?!她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能選擇,要什麼呢?
忽然,她眼前一亮,咚的一聲,便在地上叩了一個響頭。
「蕭雪當日對攝政王的幫助不過是九牛一毛,今日也不敢要求攝政王給蕭雪什麼,只是蕭雪與哥哥從小相依為命,如今父親去了,我與哥哥再無牽掛,只想謀個安生立命之地……」
「繼續。」
「蕭雪……蕭雪會勸服哥哥,懇請攝政王網開一面,能讓蕭雪和哥哥歸在攝政王麾下……」
門外,江九月眸子一眯,不得不說,這叫蕭雪的女子十分聰明,幾句話說的不但在情在理,還讓人無法拒絕,只是江九月不懂,雲廷渲為何要給這女人一個機會。
報恩?
一個給礦場供食物的老臣的女兒私藏在礦場里面,怎麼說怎麼詭異,黑吃黑?那麼她對雲廷渲的照護難保不是別有用心,雲廷渲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察覺不到?還是雲廷渲真的無所謂這些,只是對他有恩的人必定涌泉相報!
想到這里,江九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對雲廷渲算是有恩的吧?雲廷渲是不是也會和她算的這麼清楚?
屋內,雲廷渲並未遲疑,隨口道︰「如你所願。」那口氣,如同今日吃飯沒一樣,可是從他口中說出來,似乎理所當然,蕭雪喜上心頭,卻強烈壓制,垂首一叩首之後,退了下去。
門口處,偷听的江九月沒防備,被蕭雪拉門的一瞬間弄的向前跌了一下,不過很快穩住了身子。
蕭雪顯然愣住,沒想到會有人偷听攝政王的牆角。
江九月沖她笑了一下,便進了屋,實話說她對這個女人其實是沒好感的。
「雲廷渲,我們幾時離開?」
蕭雪眼中閃過強烈的驚詫和不可思議,以及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某些顏色,卻在雲廷渲轉身過來的那一個瞬間,連忙低頭,退了下去。
「可以馬上離開。」
江九月點點頭,看了那離去的女人背影一眼,「她就是那個所謂的徐寡婦?」
「嗯。」
江九月哦了一聲,本想問她以前是幫過你的?不過想到以雲廷渲的耳朵,必然早就知道自己在門外偷听,便也沉默了下去,只是這一路從山上下來跑的有點快,所以膝蓋彎處似乎忍不住抽疼了一下,讓她眉梢處也沾染了一些細微的別扭。
雲廷渲微皺眉,視線落在她的膝蓋處,「用了輕功?」那聲音冷淡,和今日說話的口氣是一樣的,只是江九月卻覺得似乎有些冷。
「沒有,一路……走下來的。」
雲廷渲懷疑的看了她一眼,袍袖揮擺間,就到了江九月的面前,江九月被他神色看的有點怕怕,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就要偏頭去躲,雲廷渲已經蹲子,玄色衣袍像是一朵墨蓮開放在江九月的眼前,神秘而魅惑。
雲廷渲的手握住江九月膝蓋處的關節模索了一下,江九月一反常態的輕嘶了一聲,原本直挺挺的站立,也因為這一下模索差點站不起來。
「你干嘛?」江九月皺眉問。
雲廷渲起身,臉色已經稱得上是陰沉。
「我說過,不要用輕功,否則腿上的經脈承受不住就要走不了路。」
江九月一愣,「我沒有用輕功,只是走得快了些,最多算是跑。」
「我也說過,听到什麼聲音都不要跑下來。」
「那是因為傅隨波在礦場里,我忘記告訴你,所以才下來說一聲。」
雲廷渲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嘲弄,有些諷刺,「你是忘記告訴我,還是根本不想跟我說?!」
江九月被他這莫名其妙的霸道弄的很郁悶,她自然不是白痴,雲廷渲上次在她見過傅隨波之後那酸意那麼濃,她當然知道雲廷渲會吃醋,可是今日此時的情況對于一向淡漠的雲廷渲來說,似乎稍微有些超出,那怒氣也來的十分無厘頭。
不過,江九月向來吃軟不吃硬,最恨被質問。
「攝政王大人,我沒有任何事情都要向你報備的義務吧?」
雲廷渲眸子一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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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著椅子扶手坐到了上面去,望著對面那些陌生的古怪的圖騰,忽然十分想念一年前,剛到清泉山來,每天和母親采藥過日子的生活,那時候沒有那麼多的風風雨雨要躲避,也不會有仇家追殺,更不會被人這麼冷言冷語對待。
不過,前世那些冷遇在她心中終究是根深蒂固,她的低迷失落也只是維持了一小會兒,便隨意的笑了一笑,一轉頭,她看到了一身紅衣的紅纓正站在門口,便抬手一喚。
「有馬車沒有?我要回泰陽。」
「小姐,礦場這里地形十分復雜,山路不好走,馬車和轎子都過不來的,你要是著急想走的話,我騎馬帶著你吧?」
江九月聞言,搖了搖頭,「不了。」說實在的她到現在還是有些怕馬的。
紅纓想了想,又道︰「那我背著你用輕功帶你出去,山外有羽衛扎營,到時候可以要他們幫我們找馬車轎子,就可以回去了。」
「還是算了吧。」江九月皺了皺眉,用輕功背著她從這里出去,這一听顯然就不是什麼好主意。
紅纓自上次江九月當著她的面叫李銀環進去之後,對江九月便鐵了心的追隨,此時見自己的法子都不被江九月采納,有些失落,總要覺得做點什麼才好,于是蹲子道︰「小姐的腿脈受了傷,我幫小姐捏一捏吧。」
江九月本想拒絕,不過想著捏捏最起碼能緩和一些難受,便由著洪陽去捏原本受傷的那處膝蓋,自己則按摩另外一邊因為練功而酸脹的膝蓋,兩人一時之間相對無言,隔了好一會兒之後,紅纓道︰「小姐,你是不是又和主子吵架了。」
江九月有些無語,半晌之後,自嘲道︰「你看我像和他吵架的嗎?一般都是他直接發完脾氣走人。」
「是嗎?」紅纓莞爾,「主子其實對誰都是沒脾氣的,一直就那樣子,倒是對小姐特別有脾氣呢。」
江九月︰「……」
紅纓笑笑,又道,「小姐,主子其實對小姐也是沒脾氣的,好多時候被小姐氣到了,也只是沉默一陣子就好,哪里有小姐說的那麼夸張。」
江九月默了默,這是來做和事老的節奏?
「您該是知道的,主子只有對您和傅公子的事情特別敏感,何曾見他擔心你和衛林有什麼?」
「那是他覺得衛林不構成威脅。」
「……小姐你又說笑了,好吧,不說衛林,你和金公子之間,也不見主子那麼著緊過。」
江九月微怔,點了點頭,這倒是。
紅纓笑,手又回到了江九月的膝蓋上,來來回回的按摩,「恕屬下多言,屬下覺得傅公子那人,只怕不像是表面看到的那樣……小的和綠柳原本是在燕南一帶埋藏的羽衛暗線,從不暴露在人前,主子卻忽然傳令,讓我們姐妹二人來護衛小姐的周全……主子從來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可見他對傅公子的防備不是莫名其妙的衍生出來的,而是從小姐接觸到傅公子,就一直在防備。」
「……哦?」江九月若有所思。
紅纓又道︰「您想想,私礦和清泉山有關系,他正好就在清泉山附近,礦奴被藥物控制,他正好就是醫藥世家第一公子,誰能保證可以救人的人就不會制毒害人?小姐要比雪寒山,他就正巧有關于酒的所有書,還有一壇狀元紅……當然,也許這些都只是巧合,可是這次他掉下山崖直接到了礦場里來,只是受了一些輕微的皮外傷,沒被打罵,也沒像其他人一樣去做苦力,這不是太蹊蹺了一點嗎?」
江九月蹙眉。
這些,她心中自然也有過念想,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傅隨波那麼干淨溫和的人,不會涉入這些髒污的事情,所以從來便不去深思。
「而且,還有一件事情小姐你不知道,我听鐵洪說,主子回去京城之後,有一個月的時間閉關不出,似乎是在療毒,主子的毒,小姐在清泉山的時候就給解去了大半,身體健康,這些鐵洪在剛到清泉的時候就傳信給我們過,何以主子回到京城之後,還會中毒呢?!」
江九月心中一凜,面色微白,這個,她是完全沒想到的。
她自認醫術還算過得去,當時最後一次給清泉扎針的時候確定了清泉身上毒素已除,但是,雲廷渲回到京城就療毒,原因有兩個,要麼這毒是在路上中的,要麼就是在清泉山的時候已經帶著毒,所以他不得不走的那麼急……
而以雲廷渲的睿智來說,路上中毒的可能性幾乎很小,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還意識不明的情況下,也就是他還是清泉的時候,就被人下了毒,而且這種毒很高明,至少,江九月是沒有發覺的。
江九月覺得自己全身似乎如墜冰窖,如此說來,傅隨波的確有嫌疑,因為當時第一次為清泉治傷用到的金蘭草,就是傅家種植的,而且……
她忽然想起給清泉治傷之後,清泉醒來的那一個瞬間,那些冷靜,那些陌生,曾經讓她想要卻步的目光……
莫非,其實在那個瞬間,雲廷渲便已經清醒了過來?而後期的痴傻和迷惑都是在假裝,一直等待合適的時機離開?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了——
清泉醒來的同時也中了另外一種毒,那種毒在金蘭草上,和清泉體內本身的毒物相克,他知道了自身的情況,但是當時情況不明,便裝瘋賣傻起來,也自然對傅家人十分排斥,所以不管是原來著金痴傻還是後來好了,都潛意識的排斥傅家人。
而當江九月為他去除身上原本的毒素之後,他中的金蘭草帶的毒才真正發作,所以他不告而別。
江九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亂,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那些醋意和維護……到底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紅纓垂下頭去,她想,鐵洪告訴她這些事情,也無非是要她把這些事情再轉告給江九月,如此而已。
……
下午的時候,江九月見到了雲廷渲,他依舊是一身黑衣,長眸低垂著,無悲無喜,無傲無懼,淡淡的掃了陪在一旁的紅纓,淡道︰「去準備馬匹。」
紅纓分神看了江九月一眼。
江九月點了點頭,紅纓才應聲退下。
「此間事了,本王要回京了。」
江九月一怔,飛起一道眼風,看向雲廷渲,「你說什麼?」
「回京。」雲廷渲簡明扼要道,視線下落,掃過江九月微微曲著的腿,皺眉。
江九月玩味的笑笑︰「哦,那攝政王大人跟我說這個,有什麼用意嗎?」
「你也去。」雲廷渲抬眼看她。
「我為什麼要去?」江九月不冷不熱的道,她可不是誰的所有物,任憑人呼來喝去。
「因為。」雲廷渲道,狹長而深邃的眸子低垂,眼簾下面如古井,卻在此刻波光瀲灩,「我想讓你去。」
江九月一愣,隨即道︰「我可以說不嗎?」
一想到早上和紅纓談話之後的那些頓悟,江九月就覺得胃疼,她一直覺得雲廷渲至少對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的,可是這一刻,她又不確定了,其實她反感牽扯不清,可偏生這男人就是個悶騷的,有什麼都不說,偏生要她自己去猜測。
「我想——」
雲廷渲揚眉,「你搞錯了一件事情。」
「什麼?」
「我不是來詢問你的意見,而是告知你一件事情。」
江九月無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後,又覺得自己那一眼其實威力不足,看著更像是嬌嗔打情罵俏之類,待要更狠的瞪一眼,卻猛然驚覺自己方才那一眼用力過大,再瞪說不定要暈,便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雲廷渲不為她那一聲冷哼所動,傾子手一勾,就把江九月抱了起來。
江九月瞪他。
雲廷渲面無表情︰「如果你不想你的腿廢掉——」然後江九月什麼話都沒了,無語的閉上了嘴。
……
羽衛已在外面整裝待發,對于雲廷渲和江九月兩人,也最多只是微微側目,畢竟,再經歷了兩人同室而居兩個月之後的今天,這一點點真的不算什麼。
雲廷渲足尖一點,便上了馬背,江九月默了一下之後,直接閉眼補眠去了。
紅纓覺得小姐和主子其實挺配的,也許連小姐自己都不知道一件事情,她每次都怕馬怕的要死,連方才提到一起騎馬的時候,江九月都是一臉排斥,可是如今和主子一起坐在馬上,卻那麼自然,一點也沒感覺到很害怕的樣子。
雲廷渲一招手,大隊人馬緊隨而上。
雲廷渲一身黑衣,稜角分明的臉龐偉岸而英毅,即便此時懷抱俏麗女子,也依然不損害他的霸氣,這一抹紅妝,填補了他空缺的某一種顏色,反而衍生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說實話,不怕攝政王的女子,真的是很少,京中大部分千金小姐們,看到了攝政王,哪一個不是面色緊張,連話都說不合適?
而這位,不但不怕攝政王,還神色自若的和攝政王談笑,甚至于敢于懷疑攝政王決定的女子,這卻絕對是第一位,從她出現的第一刻,他們便知道這女子的不同和特別。
雲廷渲已經下令,苦力護送出山麓先到清泉山上安頓,而那些護衛,卻全部押在這里,不得擅動,自然,最多一兩個時辰,便會有得力手下來接手,此間事情,不需雲廷渲親自督辦,自然事了。
回程的路上和來的時候不一樣,再也沒有不識趣的蒼蠅來打攪,江九月跟雲廷渲置氣著,晚上的時候強烈反對他進屋,和紅纓擠在一個床上,搞的雲廷渲神色有些難看,卻見她態度那麼強硬,只得作罷,偏生自己又不知道到底何處得罪了她。
不過,白天趕路的時候,江九月倒是沒那麼多廢話。
她很識時務,跟紅纓一起騎馬,她不是沒試過,只是看著那馬匹就不想去跟前了,而不和雲廷渲騎馬就要自己一匹馬,她自然是不行,所以權衡之後,為了保留自己的腿,她才選了雲廷渲。
自然,雲廷渲也因為這路程之中只需要度過一晚而慶幸不已。
……
第二日下午,大隊人馬終于來到了泰陽城外,雲廷渲卻不見進城,直接換乘了馬車,便要往京城方向開進!
江九月一听,頓時懵了。
「你甚至不去城里歇息一天嗎?我的產業還在這里!」那可是她辛辛苦苦奮斗出來的,就這麼隨便丟棄了?
雲廷渲道︰「產業自有掌櫃守著,難道你不想把自己的產業發展到京城之中去嗎?」
「……」江九月默了默,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自己在這里畢竟都住了好些日子,還有銀環,自己走了,銀環可怎麼辦?她這方在擔心,那方紅英已經領著李銀環走上前來。
江九月一愣,然後她听到李銀環說了這麼一句話。
「江姑娘,該收拾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我跟你一起走。」
江九月︰「……」敢情這連後路都已經想好了?不過,雲廷渲一向是這麼雷厲風行辦事不拖泥帶水的。
江九月不死心的掙扎︰「可是我——」
雲廷渲卻道︰「你不是想做船廠?你破除礦場有功,我可以考慮雪寒山以後的歸屬問題。」
江九月眼前一亮。
雲廷渲又道︰「你還想知道洛梅兒的事情吧?只有去了京城,你才能見到洛梅兒。」
話到此處,江九月幾乎是沒有選擇余地了,抬眼望天,她真的覺得太聰明的人其實不好,否則跟那種人打交道老是感覺自己沒穿衣服站在他們面前一樣,赤luoluo的好不舒服。
但是,比起傅隨波帶給她的那些陰謀陽謀,她又覺得離開其實也是好的,不然留在泰陽,低頭不見抬頭見,難免不會再次遇到,到時,她以什麼心思去面對呢?
最終,江九月沒有發表意見,但是卻上了面前的馬車。
李銀環微微一笑,遞給紅纓一個「你看」的視線,她就覺得她來不來根本不是關鍵,關鍵是在攝政王的身上。
紅纓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對著李銀環頷首。
其實她當然看得清楚,只是覺得李銀環身世可憐,如今又和江九月一起生活,帶著去了,以後總也是個伴兒,免得江九月到了京城之後人生地不熟,總是一個人,難免會有點寂寞。
李銀環有專門安排的馬車,江九月自然和雲廷渲共乘一輛車,待一切準備就緒,一行人便乘著夜色上了路。
馬車內,江九月隨意的看了一眼擺設,與那日雲廷渲去傅府回來的路上接她的時候擺設一樣,便靠到了軟榻上去,這時候,雲廷渲彎腰入了馬車。
馬車之內擺放一如那天,描金畫桌布和北海夜明珠,只是今日的書案上卻多了兩只黑絲……文件袋,江九月憶起這兩個袋子里裝著的東西,不由微微挑了挑眉,雲廷渲這家伙,想的蠻周到的。
不去理會雲廷渲,江九月動手把兩只布袋子里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里面有她關于車船酒樓布莊茶樓的規劃,還有她畫下的某些圖,第二只袋子里,則是一大疊一萬兩一張的銀票,還有一封老掌櫃的信,說是茶莊進行了一半剩下的資金,知道江九月要離開泰陽,只怕也用不著了,所以給江九月備著。
江九月默默的抬頭,看了閉目養神的雲廷渲一眼,懷疑這家伙到底是能想的多周到?
然後,江九月對著雲廷渲伸出一只手。
「給我。」
「什麼?」雲廷渲微睜開眼。
江九月道︰「你從洛梅兒身上收去的東西。」
「我沒有收過她任何東西。」
江九月一怔,她知道雲廷渲向來不屑說謊,不想回答的事情一般直接閉嘴,那麼,他是真的沒拿了?可是既然他沒拿,東西去了哪?
雲廷渲在這時開口︰「不要忘了,在我們之前,最先接觸到洛梅兒的人到底是誰。」
「你說的是雲廷汛嗎?或者是……小鳳仙?!」
雲廷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語。雲廷汛踫觸洛梅兒的時候,他親眼目睹,根本沒有發覺雲廷汛動手腳,那麼,只可能是小鳳仙了。
江九月默了默,「那是什麼東西?」
雲廷渲難得有問必答︰「一只精工巧制的長命鎖。」
江九月想著那鎖必然代表一方勢力,否則洛梅兒不能拿那個東西來牽制雲廷渲,可是如今找不到東西,人都走在了半路上,回去又怎麼和洛梅郡主說?
……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江九月和雲廷渲同處一輛馬車之內,卻都很少開口說話。
雲廷渲手頭看來十分忙碌,每日都有批改不完的奏折,和接收不完的密信,江九月則在埋頭查看自己原本寫下的那些企劃,然後做進一步的整理完善,必然要在去京城之後就拓展產業,走了兩天之後,江九月想了想,最終寫了封信給老掌櫃,讓他變賣月華樓產業,帶著那些名廚們全部上京城來。
她要把月華樓放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去。
不過考慮到老掌櫃年紀大了,她也有專門交代老掌櫃路上走慢點,等她考察好了京城情況再來也不遲。
半月之後,一隊人馬來到了京城外最寬闊的官道上。
鐵洪一騎前去探路,不過半刻返回隊伍之前,從馬上飛躍而下,對著馬車行禮︰「啟稟主子,皇太後帶領皇上和文武百官,親自來迎接王爺駕臨。」
江九月此時本來正在打瞌睡,不過听到這句話後,瞌睡卻去了一大半。
雲廷渲原本握著書本的姿勢都沒有變化一分一毫,只是淡淡道︰「讓他們不必接引,各自歸位。」
「是。」鐵洪去了。
江九月遲疑的看了一眼雲廷渲的臉,心中暗忖這進京城的大門今日約莫都是不容易的。
果然,鐵洪去後,不過片刻再次回轉。
「皇太後說主子勞苦功高,堅持要親自迎接主子進城,如主子疲累,要在城外休息片刻再入城,太後必定會喝令文武百官躬身等候,定要迎到主子為止。」
雲廷渲合起手中最後一本奏折,態度依然很隨意。
「那就入城吧。」
江九月卻心中微微一突,這位皇太後,听起來就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主,說什麼堅持迎接雲廷渲,而且絲毫也不讓步,必定是個強勢至極的人,大約還是宮斗中的戰斗機,否則也不能坐穩太後的位置,尤其是听說她還沒子女。
卻在這時,雲廷渲深邃的眼眸看向了暗自思忖的江九月,靜靜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她還在垂著頭思考。
輕輕地伸出了一只手,雲廷渲撫上江九月眉梢上那一點褶皺,淡淡道︰「能帶你來,必能護你周全。」
那話音淡淡,卻含著一絲讓人動容的承諾,江九月抬頭一看,便心中暖了起來。
她根本就沒有再擔心那些事情,只是想著不知道皇太後想干點什麼,她進了城之後怎麼發展自己的產業,怎麼找出那另外一個穿越者,不想卻讓他誤會了。
「我知道。」江九月回答,一時之間,心中腦中卻有些空白,這里真正全部是未知的世界。
馬車向前走了一炷香的時辰,忽然停止。
江九月默了默,透過車簾的縫隙,便看到一百米原處的地方,鑾駕依仗排布一片明黃色,一個雍容端莊,頭戴鳳冠的美貌女子正端坐鑾駕之上,身邊坐著不過四五歲,身著明黃色的小孩,那孩子唇紅齒白,頭頂顫巍巍的帶著一頂小號皇冠,神色既是興奮,又有些淡淡的害怕。
一個馬前卒飛身前來,在攝政王羽衛隊伍面前跪下,道︰「皇太後恭迎攝政王!」
「恭迎攝政王!」
話音落處,同時響起了跟喝之聲,響徹這一處平原。
江九月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這一刻稍微攢動了些許,權勢威懾,山呼萬歲等詞語竄入腦海之中,讓她下意識的對雲廷渲更為好奇而肅然起敬。
馬車外馬前卒等著攝政王下車。卻遲遲沒有任何動靜,連額頭處都開始冒出細汗,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質問攝政王為何不下車,可是身後那位卻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等了半晌之後,車內,雲廷渲才淡淡道︰「替本王謝太後盛情,本王舟車勞頓,心力不足,便不下車了。」
這話雖然說的淡,但是加了內力在里面,清清楚楚的傳進了平原上所有人的耳中。
文武百官神色各異,連小皇帝的小臉上,也浮起了一抹明顯的擔心之色,鑾駕上的皇太後,卻依舊維持端莊容顏,面不改色。
馬前卒冷汗更甚,「攝政王……」
「放肆!」鐵洪上前,厲聲呵斥,「王爺已表明不下車,誰給你的膽子敢質疑王爺的決定?!莫非你懷疑車內不是王爺!?」
這一連兩句質問,讓原本就嚇壞的馬前卒更是腳步踉蹌的跌了過去,可是身後似乎有萬千壓迫,身前那看似淡淡,卻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如今卻也成了一種壓力,他進退兩難。
江九月第一次听到鐵洪說話如此強詞奪理,暗忖果然是跟著權利巔峰的人物模爬滾打過來的,皇太後明著說是在迎接,可這哪里有半分迎接的樣子,看著倒像是阻攔或者發難!
兩方人物僵持不下,雲廷渲想進城,勢必要越過他們的屏障,而皇太後帶領著的一群人物顯然不願意主動讓開。
文武百官面色各異,卻都不隨意發表意見。
坐在主位上的小皇帝小心翼翼的看了母後一眼,小小聲道︰「母後……王叔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舒服啊?要不……」皇帝轉過身子去,看了那些官員一眼,發現其中一位十分眼熟的長須官員,眼前一亮︰「正好太醫院院正傅恆大人在,請他幫王叔看看吧?」
皇太後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椅子上向後看的小皇帝,小皇帝頓時僵住動作,咬著下唇,弱弱的喚了一聲︰「母後,我錯了……」
「你是皇帝,該自稱朕。」皇太後輕啟櫻唇,端莊的容顏,無暇的笑容和姿態,演繹最無懈可擊的宮廷仕女,六宮之首,那聲音猶如黃鶯出谷,可是在她刻意的壓制之下,衍生出了懾人的威儀和身在上位者的霸氣。
「是,朕錯了。」
「嗯。」皇太後隨意的點了點頭。
皇帝又道︰「那……朕可不可以讓傅大人去為王叔看看?」身後的文武百官,同時低垂下頭去,就連被點名的傅恆也將頭垂的很低,真的是稚子無辜嗎?這為小小年紀的小皇帝,難道壓根看不出此時情況,還想派個太醫去看看攝政王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皇太後淡淡一笑,笑的端莊嫻雅。
她站起身來,鳳袍在初升的太陽下灼灼生輝,明黃一片刺眼的厲害,她伸出帶著護甲的縴縴玉指,立即有大太監伸手給她扶持。
「既然皇上擔心王叔安危,哀家便帶皇兒親自去看看吧。」
「真的?」小皇帝驚喜道,他好久沒見到王叔了,可想的很,可是一想到王叔可能生了病,小臉立即跨了下去,轉身命令︰「傅恆大人,你也跟著朕過來吧。」他想著王叔要是真的有什麼,也好立刻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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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鍵盤有點高了,肩膀疼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