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微的申吟,張世石緩緩睜開雙眼,正好和齊休那關心,憐愛的目光對上,雖然十分虛弱,動動手指也不能,但還是有種溫馨的感覺涌上心頭。「掌門師兄……」他用盡全力才能吐出清晰的字句,「那巨蜥……咳,咳……大家都好吧?」話還沒說完,一口氣沒接上,就陷入劇烈地咳嗽之中。
齊休眼圈紅紅地,幫他掖好被角,笑著說道︰「那巨蜥已經被我們殺死,大家都很好,余道友找了兵站坊的一位奉行來,將巨蜥身上材料分解,我們還小賺一筆呢!你都昏睡了七天了,現在門里一切都好,不用操心,你只要好好休息……」像對待小孩一樣哄著他,喂他吃藥,陪在他身邊,直到他精力不濟,昏昏睡去。
看著陷入安詳睡眠的張世石,齊休溫柔的神色漸漸退去,雙眉微擰,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臨時帳篷。剛出來,一眼就看到正站在外面等他的展元,正搓著手,焦急地來回踱步。
「你來了,怎麼?」齊休看他有急事的樣子,開口問道。
展元走上前來,見過禮,低聲急促地說道︰「還是那件事,楚佑閔家修士越來越過分,趁著黑霧退去,呼朋引伴地頻頻闖進我黑河地界,捕獵靈獸。我上前理論,他們口口聲聲說這里本就是他楚家的地盤,他們自由來去天經地義。還說,給我們一個落腳的地方就算不錯了,叫我們乖乖呆在黑河峰,感念他們的恩情就行,不要肖想別的。」
「哎!」齊休頹然一嘆,沉默不語,七天前付出巨大代價殺死那只黑河蜥後,余德諾從兵站坊找會分解靈獸材料的修士過來,從巨蜥尸體上幫著整理出背甲,毒囊等物,發賣後也算不無小補。但這消息不知道為何傳入西邊楚佑閔家修士的耳中,竟然主動進入黑河尋找靈獸捕殺圖利,而且呼朋喚友,愈演愈烈,這兩天一些散修也加入進來,甚至養殖點旁邊,也開始有別家渾水模魚的修士出沒。
展元見齊休一副沒了主意的樣子,心里更加焦急︰「如果現在讓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地自由來去,只怕日後這養殖點的東西都會被他們搶光,得盡快想想辦法啊!」
齊休的愁容更盛,無奈地說道︰「我要有辦法,早就告訴你了。現在我們實力低微又寄人籬下,我……哎!難哪!」
現實就這麼直接的擺在兩人面前,只能相對無語,兩人靜靜地站在帳篷之外,看著遠處蒼茫無垠的黑色沼澤地那一成不變的景色發呆。陰天、烏雲、污濁的黑色泥巴地,天地仿佛無甚界限,都是灰灰暗暗的,就和他們現在陰郁的心情一樣,觸景更是神傷。「要不,我們投到王涫或者趙良德門下?」沉默良久,展元忽然沒頭沒腦地 出一句話來。
「糊涂!」齊休厲聲痛斥道︰「我們只要背叛南楚門,連這黑河的落腳之地都不會有!而且是忘恩負義之舉,此事休要再提!」他知道展元的心思,他現在總攬庶務,難免和九三坊楚佑閔家修士往來,可以想見,平時免不了受他們的閑氣,有這種想法也很自然。又覺得剛才的話說得重了,于是把語調放緩,輕聲勸慰道︰「趙良德沒有保護我們的意思,王涫沒有保護我們的能力,而且兩人一個一百五十多歲,一個一百八十多歲,能庇護我們多久?這黑河是在南楚門控制下的,南楚門掌門楚紅裳是第一代元嬰掌門,今年才八百余歲。這代表什麼?這代表如果不出意外,在宗法制的三代不得攻伐的規定下,按元嬰修士平均兩千年壽命算,就是齊雲這種有化神修士的超級宗派,最少一千二百年內也不能動南楚門,基業可是說是穩如泰山。我們現在如同籠中之鳥,只有在他們安排下過活這一條路。楚佑閔家修士如此對待我們,只是由于他們家風敗壞,想必也不是南楚門的意思,否則他們大老遠的把我們遷移到此,圖什麼呢?」
「但是,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啊!我們門派領地內的資源被別人予取予求,這不是一個了局啊!」展元苦著臉說道︰「等這里的烏心荷花成熟了,人家來采摘,我們攔不攔?等香蒲豬魚養得肥肥大大,人家來抓去吃,我們攔不攔?」
「這,不至于吧……這里的產業,我們是和御獸門合作的。」齊休猶豫著駁道。
展元緊接著問道︰「弟子斗膽問您一句,以楚佑閔家修士的為人,您也不敢肯定,對不對?」
「嗯……」齊休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他楚佑閔家修士的人格下限,通過這幾個月的相鄰共處,的確是不能給什麼保證。「那樣的話……就要想個辦法,起碼讓他們不能太過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齊休捏著下巴進入了長考。
忽然,一個身著黃色宮裝的嬌小倩影闖入了齊休的腦海之中,「找她?」齊休喃喃自語,「會有用嗎?」這個念頭一起,卻再也壓制不住,「她當時開口說有什麼事就去找她,在當時的語境下,只是一句客氣話吧?不過……就是幫不了什麼忙,趁著年底的借口去看看她,能維持住一個築基修士的良好關系,也是件好事。只怕人家根本不記得自己,那就尷尬了。不過,自己早已沒什麼臉面是不能再丟的,就像以前剛登上南來的巨梭那次一樣,被人嘲笑罷了,又不會掉自己一塊肉。」齊休心中激烈斗爭著,臉色也隨之陰晴不定。
想了又想,終于下定決心,對著展元吩咐道︰「這件事我已有初步的想法,你先不用管了。附近野獸已被掃蕩得差不多,世石也醒了,還在這里呆著不利于他的休養,你這就去準備準備,明日我們回山。」
「是」展元對齊休有著天然的信心,再不多話,領命下去安排。第二天,楚秦門全體出動,用接力的方式,將張世石載回了山門。
養殖點周邊已被肅清,暫時不用再做什麼了,再忙碌也要等到明年投放豬魚幼崽的時候,目前隔段時間派人過去巡視一番即可。平靜的生活重新降臨黑河峰上,而楚佑閔家修士和一些大膽的散修,還在黑河里到處亂竄,齊休嚴令楚秦門上下不得參與,只當沒看到。
直到張世石漸漸好轉,可以站立走動,齊休立即將他和展元招進掌門內室,交代要事。
「我已決定,近期去南楚城一趟。」齊休板著臉,開門見山地說︰「南楚城離此地極其遙遠,這次我準備走趙良德的門路出行,你們誰也不要透露,門中弟子也不行!明白了嗎?」
看到張世石和展元都答應下來,齊休繼續說道︰「已近年關,移民隊伍估計已離我們不遠,展元,你也準備準備,過去迎一下,看他們有什麼困難,多提供些幫助,他們七個月不停的遷移,肯定辛苦得很。我已跟王涫打過招呼,他會暫時收留大部分人,讓秦繼挑十來戶忠厚能干的,住到黑河峰上來即可。」
展元應下,齊休又對張世石說道︰「等到年關,要是我還沒回來,你自己做主,讓展元和余德諾幫著你參考參考,將兵站坊王家,九三坊楚家,御獸門趙家的年禮備好送去,三家都不可怠慢了。」
張世石臉色還很蒼白,表情卻很不以為然地回道︰「這南疆風氣,真是朽壞,趙家也就算了,王涫乃齊雲修士,楚家也是齊雲出身,都學人家搞這一套,半點道門風骨都無。」
齊休被他這單純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語重心長地勸道︰「世石啊,有些事,不能想得如此簡單。這方面,你要多和展元學學,這迎來送往,說起來簡單,里面的道道也多了,稍不注意,說不定就埋下禍根。」
張世石只得唯唯應是,心中卻不忿自己無端得了頓教訓,特別是瞥見展元看向自己時那若有若無的得意之色,更是升騰起不好的聯想,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電光石火般交手後,一觸即分,都把臉微轉過去,再不露出半點聲色。
齊休全無所覺,安排好門中之事,便一刻不停,趕去御獸門求見趙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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