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午還是烈陽高照,臨近中午,卻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天空陰暗昏昏,偶有電閃雷鳴,給天引山下,兩軍對壘的陣勢,增添了些許悲壯之色。
齊休右手緊緊捏住二階下品五毒追蜂刺的劍柄,這把飛劍是得自散修之亂的戰利,以速度,劇毒,消耗靈力小為特色,較適合自家使用。左手探入儲物袋中,里面有三樣用的上的物事,一樣是那一戰的戰利。
二階下品正反五行傘,雖有諸多妙用,但自家並不是五行靈根,只有拿來當防御法器,雖有些暴殄天物,但也聊勝于無。
二階上品符篆眥目金剛召喚符,是這次自家最大的憑仗,雖然不知召喚出來的眥目金剛到底威能如何,但符篆等階在那,應該差不了。
如果事有不諧,自家還有最後一物,二階天雷子,搏命自爆的好物,就算拼了性命,也得保敏娘和這幫小的平安回去……
沒想到自認為最沒危險的一次出戰,被魏皋那諂妄之徒搞成了眼下這副樣子,低頭看看才八歲的白光義,十歲的展仇,楚無影和秦思趙也不過才十四,心中滿是愧疚,本想著帶他們出來見見世面,誰想到會面對生死搏斗,還是修士死亡率極高的軍團戰。
還有敏娘……
「我真……」
正待和敏娘說句抱歉的話,立即被毛茂林干咳止住,身後魏家壓陣的築基初期修士也投來了警告的目光,一旦兩軍對壘,戰紀宣布過後,除了戰時,便不能私下說話了。
對抗不智,只有緊緊抿起嘴,看向大雨阻隔下的對方陣地,楚秦門正對面是一些散修組成的二十人陣勢,懶散的站姿,亂七八糟的穿著,三個一群,五個一伙聚在一起,有些人連件像樣的法袍都沒有,連大雨都無法遮擋,被淋成了落湯雞,勾背耷腦地杵著。
這些敵人,倒是給了齊休一點信心,雖然白慕菡不在,但毛茂林是參加過這種軍團戰的,又有空問和尚布置戰法,應該無礙……吧?
「午時一刻!」
魏皋那討厭的聲音傳來,離開戰已只有兩刻,楚秦諸人緊張地挪挪腳步,不自覺站得更攏了,似乎在這大雨之中,聚在一起,人才暖和。
本方約有十家左右的外姓宗門,都是多次大戰之後生存下來的精悍之輩,還有魏家本陣,實力更是堅強,家家幾乎都各有統一的穿著,楚秦門是赤色道袍,魏玄一系是絳色法袍,魏同一系斑斕皮衣皮裙,穆家是黑色。所有這些家全部排成一列,形成一條五彩的長繩,要是現在來個金丹一劍橫掃,齊休打了個冷戰,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午時二刻!前進百步!」
魏皋再次發令,一通陣鼓響起,身後魏家壓陣,或者說來監軍的築基初期修士一手控住身下的一階巨角犀,一手執楚秦那面絳色大旗,帶頭緩緩前行,齊休只好和弟子一路,按鼓點邁步前進,近了,更近了,對方修士的猙獰面孔,越來越清晰。
敵方軍陣的形狀和自家一模一樣,人數卻多上不少,不過除了盧家那一大坨孝服修士,其他都是由散修和小宗門組成的,要麼沖這邊呲牙咧嘴,宣示武力,要麼躲閃著目光,一臉驚懼。還有些小宗門,將自家旗子趁雨卷起,連根腳都不敢露。
「一群烏合之眾……」
齊休心里憤憤地罵了一聲,一多半倒是為自己打氣,自家這些弟子們倒是沒人露出害怕神色,除了齊妝……
她整個人都快癱軟在敏娘身上了,前腳邁出去,便只能將後腳拖著,走得十分艱難。齊休看不見她的臉,不過一想到自己第一次在無名谷的狼狽樣子,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走了百步站定,魏家壓陣修士便回頭喝道︰「第三通鼓,才可以出手殺敵,退後一步者死!」說話者不腰疼,眼見他騎著靈獸,又轉回到自家身後,齊休心里已把他和魏皋罵了一萬遍有剩。
「午時三刻,準備!」
第二通戰鼓也來了,鼓聲‘咚咚’好像直接敲在自家心里面,毛茂林埋下頭,用手捂著嘴,悄聲提醒道︰「按說好的來就行,他們不強的。」
「閉嘴!」
身後魏家修士低聲警告,但也就止于警告,並沒真按魏皋事先宣布的軍紀處理,毛茂林果然是個老油條,也不知為何就看中了自家楚秦,不但帶著領民來投,還交了一本二階道書,甚至搶著出戰,好像生怕自己不信任他一般。
「殺!」
魏皋一聲大喝,那一瞬間似乎就連雨水都停止在半空之中,三通鼓響,再也不能心有旁騖了,只剩專心殺敵。
「叮!」
魏敏娘手中一對耳墜輕踫,楚秦門以她的清音咒起手,這聲脆響令大家都激靈一下,心中的恐懼和慌亂,消去不少,連齊妝都直起了身子,手忙腳亂地從儲物袋中掏出一件長長的劍匣。
隨後一道幻月高懸,莫劍心本命天賦使出,將烏**幕籠罩下沉暗天色,照亮不少。
幻月之下,黑曜玉淨瓶傾斜潑灑,黑河臭水向對方席卷而去,展仇純水系靈根,在這大雨天,威力更盛。
多影閣懸于楚無影頭頂,絲絲黑霧,纏上黑河之水,隱蔽前行。
秦唯喻盤膝坐下,身後烏睫澤蘭虛影亮起,黑河水中,生生憑空長出無數植物,似乎有生命一般,歡呼雀躍,越長越大,植物黑色的主干,自動往左近的生靈綁去。
趙瑤護在幾人身側,她今天換了一件紅色緊身衣靠,盡顯矯健火辣的身軀,長長雙腿微曲,弓著身子,雙手反執短刃,眯著雙眼死盯住敵人,活生生就是頭凶悍美麗的母豹。
此時敵方各種法器,法術,符篆都已飛到近前,齊休祭出正反五行傘,接下大部分攻擊後,五毒追蜂刺便往對方人堆里絞去。
眼見一名築基初期修士凌空撲來,單掌切出道巨大冰刃,往坐著的秦唯喻豎劈而下,空問和尚大喝一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周身佛光大現,硬架住這近身雷霆一擊,早有秦思過莫劍心纏絲劍幻月靈劍一左一右,分進夾擊,三人合力,將那位築基初期修士生生纏住!
「呔!」
魏家壓陣修士終于出手,祭出一柄短矛,在漫天法器光影中,找上敵方築基中期修士的飛劍,一踫之下,自家短矛被遠遠磕飛,「去!」連忙放出身下巨角犀,往敵方本體沖去,手中法訣一變,短矛飛速轉回,再次纏上。
「嘿嘿!」
不料對方還有一位築基初期修士,不知使何功法,現身時已離楚秦眾人只有丈許,連笑起來時露出的滿嘴黃牙都看得真真切切,周身金鏢如雨,往所有人潑灑不休。齊休傘面急轉,堪堪擋住,「還有我呢!」毛茂林一聲大喝,兩棵巨大木刺分執雙手,摟頭蓋臉朝對方射去。
「哼,找死!」
黃牙身形一閃,便現身在毛茂林身後,眼看將他一擊斃命,「咦!」黃牙突然往旁邊滴溜溜側滾,然後再度一閃,趙瑤雙刃交揮,統統落在他才離開的空處。
「小妮子倒是不慢!」黃牙現身在另一處,本來還待撲上,突然听到身後傳來無數慘叫之聲,回頭一看,汪洋黑水之中,黑色植物包裹著十來具無頭尸體,人都死了,還被綁著保持直立姿勢,並不倒下,尸體上空七煌玄刀七星靈劍已飲夠了鮮血,嗚嚀飛舞半圈,便又往自己攢刺而來。
「媽的死這麼快!」黃毛氣得怒罵一聲,連忙閃身飛速逃命。
和空問等三人糾纏的築基修士見事不可為,轉身想走,被長長劍匣擋住去路,劍匣展開之後,兩把一模一樣的幻月靈劍從里面疾飛而出。只好狠下心使出渾身解數,冰刃伴著漫天大雨,獨斗四把劍和一個**的光頭和尚,依然不落下風。直到秦思趙見殺不掉那位身法詭異的黃牙築基,刀劍雙絕席卷而來,還有敏娘,毛茂林等人幫手,終于防御盡破,身體被切成了無數碎塊,死得慘烈無比。
「哼!算你們狠!」
築基中期修士飛劍了得,本來力壓短矛和殺完練氣修士來增援的五毒追蜂刺,但被只皮糙肉厚的巨角犀在防御之外沖得心煩意亂,靈力猛然輸出,將矛劍齊齊磕飛,回手一劍,斬下犀獸的巨大頭顱。然後御劍往本方其他軍陣中疾退,那黃牙早已不見蹤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大牛!」
一場急速解決的大勝,偏偏死了自家的寶貝愛寵,魏家修士心疼大叫,但總算魏家人久經戰陣,御獸門出身又帶些狠戾之氣,稍作悲色便回復正常,對齊休等人換了副客氣的面孔,說道︰「就地休息,等命令罷……」
手中丟出道代表勝利的焰火,然後也盤膝坐下,打坐調息,眼楮一眨不眨,盯著魏家本陣方向,等待命令。
雖然大勝,但楚秦眾人還是修為太低,幾個小的只有夠打第一波的靈力儲備,現已全都耗到虛月兌,秦思過,莫劍心也累得不行,就算服下丹藥,在這天引山靈地之外,短時間是別想恢復了。空問和尚滿身是血,道道傷痕觸目驚心,也不知他這一門游方僧喝酒吃肉,搏命殺人,是修的哪門子佛。
還有一戰之力的,只剩下齊休,敏娘,趙瑤,毛茂林四人,各自面向一方,將其余弟子護在當中,小心戒備。
遠處天邊,兩白一綠,三道身影打得更是激烈,金丹對轟,隆隆巨響甚至比雷聲還大上三分,齊休修為不夠,只能看個熱鬧,根本看不出上風下風來。
隨著大戰的推移,本方其他宗門表示勝利的焰火也接連出現,直到魏皋突然沖天飛起,做了個雙臂環抱的手勢,一指盧家遺族還堅挺著的孝衣戰團,魏家壓陣修士一躍而起,吐出一個字︰「圍!」
說完當先帶路,繞著道弧線,向盧家本陣行去,戰場上軍令如山,楚秦諸人無法,只得扶老攜幼跟著。
走到那只死了的巨角犀旁邊,忽然閃出一道黑影,向打頭的魏家壓陣修士疾撲,原來是那黃牙修士仗著身法和隱蔽能力了得,還不肯走,一直借著犀獸巨大的尸體隱藏,伺機殺人。
眼看反應不及,一座黑色小閣憑空出現,將那壓陣修士罩住,黃牙攻擊只割開殘留的虛影,氣得大罵一聲,再想借身法逃走時,天邊幻月再現,身體竟然被遲滯了半瞬,背後感覺被蜜蜂蟄了一下,連忙閃走。
黃牙修士正要慶幸死里逃生,行沒幾步,噗地吐出一口黑血,踉踉蹌蹌再也提不起靈力,拼命往自家嘴里塞解毒的丹藥已是晚了,趙瑤上前補上一刀,便將他送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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