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妝是內門弟子,築基之後,自動成為楚秦門第二位長老,山門庶務奉行的差事自然要交出來。
門中親近弟子,有些也到了練氣後期,都在往築基拼搏的緊要關頭,自然不能再讓他們分心。羅小小、毛茂林,烏道本這幾個要負責各家情報,其余外門弟子歷練又不夠。
想來想去,給白慕菡捎了封信,把秦芷從黑河坊要了回來,讓她做這個庶務奉行,展仇還有三年到三十歲,正好接到一起,預備婚事。
楚秦門男多女少,齊休便放松了女弟子婚配的年齡限制,盡量能讓她們在門中找中意的同門,肥水不流外人田。
齊妝是在楚秦山築基的,引動的天地異象,瞞不了人。一門三築基,雖然沒有築基後期修士,但在這羅家舊地,已經是一等勢力了,日後你想低調,或者跟在敢毅後面湊趣,只怕也沒多少人信了。
齊休想著以後要是展仇等人築基,一定安排在外,一門三築基還好,一門四築基的話,極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
少年身體長得太過強壯,反而會被人聯合起來,提早摁死。
既然瞞不過,齊妝的築基大典,就要操辦起來,齊休放心讓沈昌和秦芷二人主持一切準備事宜,楚秦門也算是做得熟了,不會出什麼岔子。如今楚秦門今非昔比,和楚無影那次典禮比較,定要熱鬧許多。
今年新晉登仙一人,出自楚秦第一大族,右山秦氏,姓秦,名長風,他也是楚秦領主秦長安的幼孫,參宿星無根之雪,都是上好本命。正好楚秦門中有一把二階中品星照斬雪劍,和他本命無比契合,齊休傳給了他,作為同參之物。
右山秦氏雖然是凡人領主的家族,但一來出身沒有秦繼那一支左山秦氏高貴,二來門中一直沒有得力的仙師,所以底氣一直不足。這次出了秦長風這個寶貝,又是秦平安,秦長安一系的親傳,自然是舉族歡慶,樂翻了天。
新一輩里,只有擁有磐石山回春木本命的闞缺,和秦長安的資質相差仿佛。
其余年輕的雜靈根弟子,一個都沒有突破練氣二層的。明雲翳雖然學識不錯,但始終逃不月兌老學究的性子,一板一眼,比白曉生和空問和尚,教習之能要差多了。
看著典禮中,端坐席上,正和烏道本談笑的明老頭,心中一嘆。雖然十分喜歡這個正直良善的老頭子,但傳功奉行之位,齊休還是準備再覓一人,頂替掉他。
「梨山敢毅到……」沈昌在外唱名,天棚里觀禮的修士紛紛交頭接耳,楚秦門把敢毅擺在第一位,看樣子這一門三築基的新生強權,還是決心跟著敢家走下去了。
沈昌帶著齊妝,將龍行虎步,聲若洪鐘的敢家家主,迎進了山門。
敢毅長眉寸髯,須發皆白,顧盼間神采飛揚,一臉得意。很是受用楚秦門的禮遇,進來之後不往客位首席走,而是大搖大擺,來和齊休拱手見禮。
「齊掌門,恭喜恭喜。」敢毅身形微胖,臉有些圓,笑起來倒是慈祥得很,看不出是個暴躁脾氣。
齊休連忙答禮謙讓,敢毅說了幾句場面話,接著突然提出要和齊休坐一起。
齊休心中一嘆,知道對方還是見疑了,表面不顯聲色,連忙將自己的主位首席,讓與敢毅坐了。自己陪坐下首,悉心奉承,又給身後一名弟子,打個眼色。
這名弟子會意,端著酒壺,湊上前給一邊敢毅斟酒,一邊連番馬屁怕得不著痕跡,把敢毅逗得直樂,大笑連連。
這名弟子是齊妝築基之後,齊休招攬來的,一張嘴能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姓高,名善言,老早楚無影築基時,就曾有意投奔楚秦門,那時候齊休嫌他夸夸其談之輩,沒有見允。
不過齊妝築基之後,楚秦門形勢微妙,需要這樣一個人,充當說客之責。沈昌雖然通達,但畢竟是齊雲出身,有些話,有些事,還是放不段。沈良雖然皮厚,但舉止猥瑣,言語粗鄙,不能入許多人的眼。
只有這個高善言,練氣八層,修為相貌都是中上,而且巧言善辯,交友廣闊,不光能高談闊論,還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正適合現在的楚秦門。
敢毅之後,奈文家也派了一名築基到場,寧家和熊家都沒有派人來。
寧家是真心恨上齊休了,熊家則是因為上次比斗的事,出了丑,沒臉來,而且他家自從投了山都,就極少在羅家舊地打攪了。
魯平等人隨後到來,大都是目前跟在敢家後面打混的。最後一位,是靈藥閣的蔣鴻苦,自從楚秦門將所有靈草和丹藥出產,全給他一家包圓之後,這個老頭子是越看齊休越順眼了。
眾人紛紛坐定,奈文家築基也是和風滿面,不像是來挑事的樣子,他家目前的態度,由此可見一斑。
齊休仔細觀察場中,似乎如今的局面還不至于大壞。敢毅雖然見疑,但還需要自己手中的五分股,在羅山坊合議中幫腔,不會貿然撕破臉。奈文家其實樂見寧家斷一臂,自己投敢毅,總比投寧熙對他們來得有利。
思慮至此,終于心思稍定,雙掌輕擊,場中樂舞漸起。
良辰美景,鼓樂升平,賓客之間推杯換盞,談笑無忌。典禮正行到最熱鬧處,忽然天空之中,一道恐怖威壓降下,把楚秦山頂的天棚閣殿,壓得四散,場中修士更是東倒西歪,狼狽不堪。
「大周書院巡察使,元嬰姬羽梁,查問楚秦門不法事!無關人等,速速退散!」
隨著這道威壓,還有個無比威嚴的聲音轟隆隆傳開,齊休還握著酒杯的手一抖,頓時昏厥過去。
……
「齊休,你伙同楚奪,盜嬰的事泄了!」
「你楚秦乃道門出身,竟然行此喪盡天良的無道之舉,你以為你一人之命,就是能抵的嗎?」
「大周書院替天行道,判你楚秦,滿門盡誅!」
楚秦門上上下下,無影,齊妝,張世石,敏娘,?兒等等所有人,全被帶到殿前廣場,被一群凶神惡煞般的儒生,一刀一個,頭顱在地上滾來滾去。
熊黛兒的頭顱,滴溜溜滾到自家腳下,捧起來一看,竟還沒死,沖自己直笑,依舊是那對可愛的酒窩,和小虎牙。
……
「不要!」齊休大喝一聲,醒覺過來,剛才听到看到,原來是昏死過去的夢境,暗暗長吁口氣,伸手一模,全身已汗出如漿,如同被從水里撈起來的一般。
再看場中,一片狼藉,來訪賓客一個都不見,只有自家弟子,全被帶到廣場之中,一個個小囚籠法器,將他們單獨關押,互相之間,只能目視,不能口言。
還有許多儒生打扮的修士,在門中四處拿人。
「完了……報應……報應啊!」
自己也是一樣被關著,在籠子里,靈力全無,什麼都做不了,只好雙手攀上籠子的格柵,看著外面的眾弟子,淚流滿面。
「我害了你們啊!」
正陷入無盡的悔恨之中,卻看見敏娘那個前夫從後山走了出來,還拖著?兒的手,似乎要把她帶走。
「混蛋!」齊休氣得怒吼,「龍寧遠!原來是你!你好狠!為了奪走?兒,竟然不惜滅我滿門!」可惜不論他怎麼罵,聲音都傳不到外面去。
?兒被他拖行,又哭又踢,就是不願跟著他走。龍寧遠不耐煩了,一指點昏,背起已是少婦的女兒,又走到關敏娘的籠子前,對里面說著什麼。
敏娘在里面和瘋了一樣,頭發披散,妝容盡毀,對著龍寧遠哭罵不休。
不多時,廣場之中擺滿了籠子,楚秦山中的本門修士,一個不落,大多數都對齊休望過來,眼神中盡是疑惑和無助。
說起來算那剛進門,就攤上這事的高善言最倒霉,他神色灰敗,癱坐在籠子里,目光痴痴呆呆的,嘴里念念不休,不知在自言自語什麼。
龍寧遠和敏娘吵了會,又跑到齊休籠子前抖了抖威風,就祭出飛劍,裹上?兒,剛剛飛起,一個監視場中的藍袍儒生把他攔住,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龍寧遠又悻悻然地飛回了後山。
齊休和敏娘默默相望,無語凝噎。
正做沒理會處,那藍袍儒生飛在空中,提起關小秦長風的籠子,送入後山。很快又空手飛出來,提起下一個,送了進去。
他一個接一個的運送,不知道是行刑,還是送去輪流審問。
行刑的話,就萬事皆休,要是審問,說不定對方證據並不很充足……
齊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才意識到明己心天賦不知何時,已停止了轉動,從悲傷驚懼中抽離,重新運轉明己心,苦思月兌身之策。
「要是盜嬰案發,肯定是毫無幸理,只是不知道是從楚家查到的我,還是從其他地方查到的我。」
「要是從其他地方,我左右是死,咬出楚家來毫無意義,不如讓他家念我一個好,黑河坊還有白慕菡在,說不定楚家能保住她的命,使我楚秦不至于斷絕……」
「要是從楚家,我就咬死不認,全推給楚家,說不定還能搏個活路……」
「只是龍寧遠來白山不久,怎麼會知道這種隱秘?就連同**共枕幾十年的敏娘,也不知道啊!」
「如果他不知道,那怎麼會和大周書院攪到一起。」
想了半天,也想不太明白,只好定下了幾套應對之法,打算見機行事。
又見那送人的藍袍儒生,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高瘦俊朗,神情輕松,還微微帶絲笑意,似乎並不是去行刑樣子。
齊休更寬了些心。那儒生也奇怪的很,不時轉頭看自己一眼,眼神似乎還有幾分熟悉……
搖搖頭,逐去那些無稽的想法,目光從場中弟子們臉上一個一個的劃過,說不定這一眼,就是永訣……
敏娘關在籠子里,被帶走時還望著自己這邊哭喊著什麼,齊休也是死死看著她,不能自已,哭得一塌糊涂。
約莫過了個把時辰,場中只剩齊休一人,那藍袍儒生又來,把他提起,送到藏經閣後,劍心泉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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