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識海之,紅**猴癱坐在地,一副累壞了的樣,難得的,沒有對主人的孱弱表達不滿。
齊休本想跟他道聲謝謝,但話到嘴邊,發現對這位注定要陪伴一生的老伙計,自己的感受已復雜到不知該說些什麼。心靈深處,為什麼有一點淡淡的不認同和疑惑,以及無法掌控對方的無奈感?
「他又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啊……」
心嗟嘆,想起了七彩幻瓏蛇的下場,那只同樣幫了大忙的倒霉靈獸,赤尻馬猴先是越過自己同意對方的投效,卻在自己沖關之時突然下死手給抽魂生吞了,仿佛早有預謀,手段之陰狠,簡直就像只毒辣的豺狼。今天又是如此…
雖然自己是最大的受益人,但怎麼想都有些不舒服。
「獸類本命,沒听說有如此能耐和自主性的,他是天地靈物,難道又有不同?」
「怎麼可能你」
還沒想明白,便被霍白的厲喝聲打斷,馬上醒悟過來,現在可不是糾結此事的好時機。
通明靈龜的生命力正在迅速修復著身體,這同樣不是長久之計,因此,必須在短時間內拿下勝利。抬頭看向霍白那邊,一人一虎正看著自己,四只眼楮里全是難以置信。
明明死人一樣的齊休,就在自家面前急速好轉,御獸門里的療傷聖藥也做不到這一切,正在行功療傷,力圖盡快發起第二擊的霍白急火攻心,嗚哇吐出一口鮮血,面上頓時有股黑氣籠罩,竟是心神過于震動,行岔了氣。
,手扣著的紫金石頭掉落地面,頭顱漸漸耷拉下來,眼神開始散亂迷茫,似乎有走火入魔之相了。這令齊休欣喜若狂,這是怎樣的好運氣
斷了脊椎的斑額雲紋虎見主人情況有異,在一邊著急地嘶吼提醒,又對齊休齜牙咧嘴,期望嚇阻對方,保護主人
「唉」狄天普和樂川對視一眼,同時嘆氣,旁邊的霍家人連遭重創,和行尸走肉一般,看到這一幕都已近麻木了。
「混蛋又是裝的」
另一間包廂內,齊休神奇的恢復速度,令柴藝以為他又在使詐,看得氣急不已,又是好一通亂罵。
還沒動上手,霍白已露敗象,所有人都知道這次齊休穩了,包廂里的靈木盟新晉金丹看柴藝氣急敗壞的樣,奇道︰「師兄何必如此?听說齊妝已經月兌離,齊休孤家寡人,活了又能怎樣?你上次不是還說,門派興亡,不在于一人之興衰麼?」
「呃……」
柴藝老臉一紅,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是因為柴冠在白山頂上遭人暗算,靈木盟聲勢大跌,自己說出來給門弟打氣的話,沒想到現在被他反問一句,倒弄得自己尷尬。門派興亡,很多時候根本就在于高階修士的興衰成敗,下面的築基練氣乃至金丹,都是浮雲。
不過這話,他不好明著說,「你不懂,白山大變在即,若是齊休身死,我靈木盟後方壓力驟減,會舒服許多。」稍稍將同門敷衍過去,又把注意力轉回場,「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許,今天是我改變北方戰略的一個契機……」一邊看,一邊口喃喃。
雖然交手沒幾招,但步步驚險到了極點,齊休把自己的能力更是利用到了極限,沒的好猶豫的,今天已經算是順利過頭,才能把生死之戰打到現在這個份上。
本命猴的幫助,霍白的走火入魔,運道已經頗為逆天了。趁人病,要人命,這種機會老天是不會給人第二次的,手腕一翻,先丟出幾塊陣盤做下防護,然後祭出諢光鎮魔劍,輝光一線射出,直取霍白。
霍白現在已是個廢人,根本無從抵抗,留了點心眼,輝光射線並不奔要害去,諢光鎮魔劍慈悲普度劍兩把跟隨自己多年的飛劍一左一右隨後祭出,也是刻意扎向霍白的琵琶骨。御獸門是超級宗門,霍家再敗落,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做人留一線,說不定日後還好相見。
他這舉動,御獸門眾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霍家人,驕傲的他們卻不大領情,有些人臉色難堪地通紅,就像是被人給了個大嘴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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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不領情,那只斑額雲紋虎卻是體會不到人類的這些彎彎繞繞,只知道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再不能袖手旁觀了。奮起余勇,兩只前爪攀地,愣是靠著上肢的力量將脊椎骨斷了的殘軀帶動躍起,一頭撞上輝光射線。
‘滋……,純以肉身之力相抗的它,額頭上頓時又增添了道‘斑紋,疤痕,不過還好,它其實已休息了段時間,恢復部分能力,周身包裹的雲霧之力將大部分輝光傷害卸去了。
齊休直覺一陣牙酸,這御獸門的伴獸太厲害,不能再想著留情之類的了,否則被翻了盤可沒地哭去。當機立斷改變心意,手法訣一變,雙劍在空兜了個大彎,繞過斑額虎的守備範圍,這次一取頭顱,一取心口,狠下殺手。
斑額虎身體行動畢竟不便,第二次躍起,將齊休的輝光劍生生在空攔截下來,死死叼住,任憑飛劍在嘴里顫動掙扎,攪得嘴巴血肉模糊就是不肯松口。另一把慈悲普度劍它就管不了了,不過劍身將將觸到霍白身體時,一道元嬰威壓突現場
憤怒、警告、守護、反擊,憤怒的元嬰威壓將這些情緒傳遞開來。這是只有元嬰及以上存在才能制作的護身法器,將一縷威壓存在里頭,家族弟出外行走或是與人搏斗,甚至拿來表明跟腳,十分好用。
當年南宮嫣然就是靠這類東西反殺了秦思瑤,刑劍也是靠這個,躲過了龍越雲的必殺一刀。和霍家弟作戰,這類物事也早在齊休算,隨手布下的臨時陣法擋了一檔,接著雙手平推,輕輕托抵著這道威壓的反擊之力,人如柳絮般被一吹而飛。
元嬰氣息而已,並不是真真切切的元嬰一擊之力,有心防備下,離遠點,不正面硬憾就沒事。
,再次撞上了擂台防雨罩的邊緣內壁,吐出一口鮮血,稍作內視,知道判斷對了,身體實際受創並不很重。嘴角終于微微翹起,這種給後輩弟的保命法器被逼出來,一般就代表著最後一關過了,取其性命,再無阻礙
繼續丟出套臨時陣盤,一個防御法器,先把自己重重保護起來,他可不想重蹈楚奪的覆轍。然後手一招,被元嬰威壓擊飛的慈悲普度劍盤旋回落,再度斬下。
「轟」
黑河道宮里傳出最為劇烈的一聲轟鳴,整個黑河坊都猛地顫震了片刻,隨後,便是一片寂靜。
估模著差不多了,一些好事者紛紛圍在道宮之外,想第一時間得知戰果。
特別是黑河坊里幾家投注點的執事,最為積極。
「這種威力誰贏了?」
「齊休能打那麼久,已經很超出我預料了,不能是他吧?」
「也是,難」
「唉,可惜了,好歹是白山近百年的一號人物……」
「嘿嘿,我倒是下了齊休重注」
「噢?你坐莊的也下場了,押了多少?」
「這個數」
正當一群銅臭味十足的執事們互相瞎吹的時候,黑河道宮關閉的大門打開了。
「滾開滾開」
一名御獸門修士惡狠狠當街動手,將擋在門口的閑雜人等用靈力推開,隨後便是許多斑斕皮質服色的修士出來,被他們圍在當抬著的,是兩口漆黑的棺材。這些人全都沒好臉色,低頭急速穿過坊市大街,到轉運點架起各式各樣的獸船、靈禽,一窩蜂往東離去。
「哎喲這是……」
「齊休贏了」
「兩口棺材牛,打御獸門修士,一挑二啊」
「看御獸門那幫人剛才的樣,他喵的也有今天」
「慎言」
都看出來結果了,黑河道宮外的人群頓時大亂,有留在原地海吹的,有趕快回去報信的,有找人兌換賭資的,有賠光了靈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不過許是有一種特殊的情節,聚在道宮之外的修士越來越多,這次卻不是常在坊市混的老油條了,大多為白山散修,都像約好了一樣,一邊興致沖沖的和數人聊著,一邊等著什麼。
月亮爬上天空,坊市里依舊通明透亮,間有許多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從道宮里離開,卻不是大家要等的人。終于,濃烈的楚秦赤袍出現在大門口,上百名楚秦修士魚貫而出。
嗡,外面已聚了數千的修士們一擁而上,把打頭的莫劍心嚇了一跳。
「齊掌門人呢?」
「齊掌門出來說兩句啊」
「齊掌門威武,給我們白山修士長臉了哈」
「恭喜齊掌門,賀喜齊掌門」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吉利話,許多人的真實目的,其實是想見齊休一面,能說上兩句話是最好的。
「我家掌門身體不便,讓讓讓讓」
莫劍心見有些失控,平時掌管秩序的南宮家修士在一旁也不管,光笑吟吟地看著,知道這些人也沒啥惡意,不好硬來,只得將古熔請出來做黑臉,清出了條離開的路。
等秦長風、古鐵生、多羅森、顧嘆四人抬著昏迷不醒,躺在小榻上的齊休出現時,人群再次開始騷動。
「這傷得不輕看樣勝得頗險啊……」
「廢話對手是御獸門修士,哪能簡單得了?」
「贏了就行,看樣是沒機會和我們說兩句了,來,大家一齊喊」
「齊掌門威武」
「齊掌門威武」
「齊掌門好樣的」
「齊掌門好樣的」
數千人亂七八糟的一陣起哄,一個個面泛紅光與有榮焉,似乎打贏御獸門修士的是自己一樣。
莫劍心搖搖頭,剛才最後一刻,那斑額雲紋虎選擇自爆想和齊休同歸于盡,親眼見識到那爆炸威力的楚秦門眾人仍然心有余悸,掌門活下來的艱難,外人哪能體會。又怎會有心情听這些的馬屁之語,這些人無非是看到楚秦門在思過山之戰里不懼靈木盟,如今齊休又陣斬霍白,特別是听說山都之地里還有些空余山門沒分封出去,覺得大腿夠粗有利可圖,來抱而已。
門里的年輕修士們不怎麼懂事,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看到自家掌門以一敵二仍舊擊殺敵人,現在又受如此推崇,倒是十分高興和受用,門派自豪感加深不少。
楚秦門眾人出了坊市,仍有不少散修一路追出。
「楚秦門是正式宗門,怎麼沒听說收散修入門啊?」
「莫兄,我叫某某某,當年買過你制的幻月靈劍,還記得我不?還請幫我在齊掌門面前引薦……唉,別急著走啊」
「多羅兄你買過我的靈草,咱倆如此有緣,于脆結拜兄弟如何?」
有一個算一個,正在門口攀扯不清時,齊休的手動了,往黑河峰方向一指,眼楮依舊閉著,並不說話。
按計劃,是要坐楚家的飛梭先回南楚城的,莫劍心不知他何意,只好改變行程,一行人轉往黑河峰去。自家的護山大陣,自然不會放那些攀附之徒進來,倒是躲了個清淨,按照齊休指引,莫劍心等人將他抬到了楚秦墓園,幾位早年妻妾的墳邊。
小榻放穩,齊休便又擺擺手,莫劍心會意,帶著弟們全部離開,只留他獨自一人。
極度虛弱的齊休,勉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便覽周遭,一塊塊的墓碑雖然冷冰冰的,卻能令自己心靈安寧。
大難不死,幾多艱辛,在這寂靜蕭索的親人朋友墓旁,真想她們死而復生,讓自己好好與之傾訴一番。
「浮生酒一杯,酸辛品滋味,舉斛邀伴時,對碑空流淚。」
第十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