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很好。」負清寒轉身,只留給言傷一個高傲的背影,「今晚就躺在床上盡情休息,希望你不會再有疼痛,也不會再滿身冷汗。」
「謝謝你!」
言傷對著他的背影這樣一喊,負清寒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後回過身來凝眉看著她,嘴角的笑寒意蔓延︰「愛撒謊的小女孩,你的心中真的對我感激麼?」
「……本來渾身疼痛的時候,的確很恨你。」言傷試探著用手在地上支撐著,慢慢的移動著自己的腳,終于有了力氣慢慢站起來,不必那麼辛苦的仰高頭看著他,「但是我現在明白了,從剛才喝下你給我的酒,我便已經開始感謝你。」
他頓了一頓,金紅色眼眸一深,隨後嗤笑一聲︰「愚蠢。」
說罷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言傷站在原地看著那深黑色身影消失在門的轉角,負清寒離開時一揮袖子,屋內便亮起了幽幽油燈,那燈光卻不是尋常油燈所該散發出來的昏黃色,而是明黃中透露出淡淡猩紅,燈油燃燒之時言傷甚至嗅到淡淡的燻香味。
迷藥,他終歸是戒備著她,怕她逃跑或是搞出什麼小動作。
但言傷對于這種負清寒這種防備的舉動並未覺得反感,相反,這樣她至少能窺視到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比起對著那張掛著古怪微笑的臉盲目猜測他的心思,這樣簡單得多。
借著這燈光,言傷終于將原本折磨了她幾日的黑暗房間看清。
整個房間並不大,色調黑暗沉重,就連能透口氣的窗子都沒有。本來該是房間窗子的地方掛著一幅巨大的畫,層層疊疊色彩艷紅的花朵大朵大朵的開放在畫上,妖冶而詭異。畫的下方安放著一張雞翅木雕花的書桌,桌上卻並未放置書冊,空蕩蕩的,只有繁復的金色花紋在桌上微微發光。
距離書桌不遠的地方掛著一把黑色的劍,劍柄上依舊是雕刻著金色的細小花紋,華美,繁復,詭異。
尋常人絕對不會把劍掛在床頭,但這間房間卻偏偏采用了這種眾所周知不吉利的擺設。掛劍不遠的地方便是一張榆木架子床,床的外層罩著一層深黑色綢綾,里面是輕薄的白紗,白紗上淺淺勾勒著幾朵金色花朵。
言傷打量房間不過片刻,腦中已經是一片暈眩,迷藥已經開始起作用。
她走到床邊,順從的閉上眼,和衣睡下。
這一覺睡了許久,前幾日因為疼痛而夜夜失眠,而這一晚像是將前幾日缺失的睡眠都補了回來,言傷張開眼時神清氣爽,站起來揉揉眼,走到門口拉開門,這才發現她早已睡過了一個白晝,現在已經是夜晚。
「這就醒了,沒能用疼痛喚醒你,真是遺憾。」
這听起來便知是真的十分遺憾的緩慢口氣,來自于負清寒。
言傷並未被嚇到,只是循著聲音抬起頭,看到了門前一棵御柳,負清寒便是坐在高高的御柳之上,低眉看著她,就連嘴角都是遺憾的笑意。
深黑色衣擺被風吹得微微拂動,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男子左腿微屈搭在樹上,右腿隨意的垂在空氣中,黑發遮住一半的臉頰,看起來慵懶而放松,見她半天都未答話,他仿佛不甚在意的伸手從一旁拉過一枝柳葉,折下一片在手中把玩著。
「方才不需要喚醒你,看來現在需要?」
「不。」言傷看著他把玩柳葉的指尖,蒼白枯瘦,「我醒著,只是看月光看得呆了,從未見過這樣明亮的月光。」
言傷並未說謊,她所見過的月光總是溫柔靜謐,這樣明晃晃照得地上花影人影清晰可見的月光,的確是很少見的。
她這樣說完以後,負清寒嘴角的諷刺笑意少了幾分,他抬頭去看天上明月,優雅的動作竟讓言傷產生了一種其實他也很依戀月光的錯覺。
但他開口說出的話里卻依舊是滿滿諷刺︰「第一次看會覺得新奇,第二次看不再有心動的感覺,第三次看心中漸覺稀松平常,到最後,發現不過如此。愚蠢的人總以為自己看到了世間最美的景色,卻不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那種東西,有的只是早晚會被厭棄的東西。」
這一番話說得憤世嫉俗,但言傷卻認真的點了點頭。
負清寒低頭看到她嚴肅點頭的樣子,忽然笑意粲然。他揮袖從樹上飛下來,落在她的面前,冰涼的衣袖搭在她的肩頭,他的手指則落在了她的頭頂,輕柔緩慢的反復摩挲著她的頭發。
「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蠢成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
他唇角笑意更深︰「真是誠實的回答了我的問題,誠實的女孩,想要什麼獎勵?」
言傷遲疑了一下,搖搖頭︰「只要活著,就很好了。」
這句話也是言傷心中實話,听起來卻分外心酸。負清寒微微挑了挑眉,像是意外她的回答,手指從她的頭頂移開,隨後退了一步,「蠢到連獎勵都不想要了,果然蠢入膏肓,無藥可救。」說著轉過身,「跟我來。」
言傷跟過去,負清寒帶著她穿過重重幽深徑道,途中還轉身朝她的嘴里喂入一顆藥丸。言傷張嘴含了藥丸,視線可及處是濃重的黑色煙霧,一看便知道含有劇毒。負清寒喂給她的大約是解毒藥丸,從里面一直走到門口,言傷毫無不適反應。
走出古閣,能嗅到門口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這四周白骨累累,堆積著數不清的刀劍衣物。言傷知道,這七十年負清寒過得並不安穩,他身上的怨氣能使人不老不死,意圖抓住他取他怨氣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是以看到那些白骨,她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只是跟著負清寒的腳步,小心繞過腳下的尸骨,避免自己踩到。
負清寒走得極慢,似黑夜里的一抹幽魂,盡管如此,因為他步履比女子大太多,言傷依舊跟得氣喘吁吁。她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喘息不被他听到,然而下一秒她抬起頭來,卻發現負清寒已經停下了腳步,正不緊不慢的向她走回來。他握住她的手指,一瞬間寒意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不要害怕,勇敢的女孩。」
他的話語里滿是戲謔,言傷卻仍舊覺得遍體生寒,他再次邁步,仍舊是不緊不慢的步子,不知是不是因為手被他握在手里,這一次言傷竟然能毫不費力的跟上了。
兩個人穿過古閣外的黑暗樹林,走到集市時,正是夜市開張華燈初上的時候。他帶著她閑庭信步般走在房頂,對于腳下一步也未看,言傷卻是忍不住循著喧囂聲一路望過去,正看到攤位有捏泥人的。白發老翁心靈手巧,捏出的泥人個個神態鮮明,似有了生命般一個個站在木板上,言傷一看便怔住了,腳下步伐也不由自主放慢了一些。
負清寒跟著她放慢步伐,見她呆怔的望著那些泥人,他微微一笑,眼里閃出十分感興趣的光芒,仔細打量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想要?」
「……不是。」言傷搖搖頭,克制的將目光收回來看著他,「只是想起了小時候,和小姐偷溜出去,小姐讓人捏了兩個泥人,一個像我,一個像她。她說她將我當做親姐妹,讓我稱呼她為弱溪姐姐。」
「這樣說來,你其實算是個嬌貴的大小姐?」
她努力忽略掉他話語里毫不掩飾的興趣和詭異︰「……小姐待我很好,但我並不想要一個像我的泥人。」再次忍不住望向泥人攤位,白發老翁正在捏一只憨態可掬的小兔子,她的眼楮一下子都亮了起來,「我只是想要一只那樣的兔子而已,從很小的時候我就想把一只兔子放在床頭,就像養了一只動物,每天都能看見可愛的兔子……」頓了頓,「但我的房間是和其他丫鬟共用的,她在房間里插滿鮮花,我便不敢去買這樣的泥兔子,看起來太過幼稚,會被她嫌棄……」
「所以我才說你蠢。」
「……」
言傷轉過頭怔怔的看著負清寒,他背著雙手,深黑色衣袖當風鼓了起來。他啟唇,唇畔是帶著蠱惑的深沉笑意。
「只是自己快活就好了,其他人?」他頓了一頓,像是吐出一句輕而易舉的話,「就讓他們去死好了。」
言傷還在呆怔的看著他,他已經伸出蒼白的手指,向著那老翁的方向便伸了過去,言傷以為他要對老翁不利,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負清寒停住動作,挑眉目光詭異的看著她,似乎是極其意外她的大膽,言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匆匆放開他的袖子收回手。
「這個老人什麼也沒做,求你,不要傷害他……」
明明該是義正言辭的,說出的話卻軟綿綿毫無力道。
負清寒略帶嘲諷的瞥她一眼,向著那邊再次伸出了手。
集市上一陣大風刮過,刮得攤販們不自覺眯起了眼楮,捏泥人的老翁也不例外,待到他張開眼,發現自己面前捏好的兔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玉佩,一看便知道價值連城。
「那塊玉佩……」言傷怔怔看著從集市上重新飛上屋頂的負清寒,他輕嗤一聲︰「不過是塊年代久遠些的石頭罷了。」說罷袖子一揮,一塊濕冷的東西落在了言傷的手里。
「愚蠢的女孩,給你的獎勵。」
言傷有些發怔的低頭去看自己手里的東西。
那是方才還被老翁握在手里的兔子,泥土都來不及干,咧著三瓣嘴,對著她笑得十分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言傷︰總覺得這次拯救的就是一個變態……
負清寒︰……
羋兮妹紙,時醬妹紙,淺黛未涼妹紙,樹夏妹紙,還有炸了作者兩次的小戲子,我已經發現你們了,統統出來接受變態的調.教吧!=l=
ps︰推薦一個暖萌小短篇,秦十二的《敲暈夫君拖進洞》,雖然節奏略快不過看起來感覺暖暖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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