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傷知道負清寒是個沒有心的男子,他的心跳早已停止在七十年前,他連心跳都沒有了,絲毫沒有為她心軟的可能。
她點了點頭,安靜了許久,這才慢慢的抬頭去看他,卻被他迎面而來的寒洌氣息所包圍。
負清寒低下頭,冰涼的嘴唇落在她的額頭,溫柔得像是對待深愛的人。
言傷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負清寒已經像是以前多次做過的那樣,模了模她的頭。
「我拜堂時,你就待在我的身邊。」
言傷心中詫異又難過,然而她還來不及說話,杜弱溪已是狠狠沖負清寒吐了一口唾沫。
「你明知道清笛喜歡你,一顆心全都在你身上,你成親的對象不是她就算了,還要她眼睜睜的看著你成親!你簡直就是個沒有心的怪物!」
「心?」負清寒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唇角一勾,弧度漂亮,他放開言傷的頭發,轉而走到了杜弱溪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一具尸體要什麼心,尸體就該待在黑暗的地方,腐朽,糜爛,與蟲豸為伍,與爛泥作伴。你嫁了我,將來也就用不上心了,我會把你的心挖出來,呈到你心上人的面前,讓他看看,你的心是什麼樣子。」
「……負清寒,你簡直令人作嘔!」
眼見眼前的杜弱溪狠狠張大眼,不見了以往那副听話安靜的模樣,負清寒挑眉,似是意料之中。他丟開她的下巴,回身看著目不轉楮盯著他,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的言傷,眸色一深。
「回答我,我拜堂時,你可會待在我身邊?」
言傷慢慢的點下頭,腦袋像是墜了一千斤東西,沉重得厲害,一點下去便再也不想抬起來。
負清寒輕輕笑了一聲,那聲音是帶著溫度的,然而言傷卻覺得渾身寒冷。
言傷努力控制自己抬起頭,抓住負清寒柔軟冰涼的袖子,直視著他的眼楮︰「你在哪里我就在你的身邊,我會一直待在你的身邊。」
空氣里流動著悲傷和脆弱,負清寒唇角弧度慢慢的平和下去,從他低頭的角度看過去,正看到她死死抓著他的袖子,像是怕他突然離開,白皙縴細的手指輕輕顫抖著,將心中的難過和悲傷盡數傳遞給他。
負清寒啟唇,這次卻是放柔了聲音,像是不忍,像是寬容。
「愚蠢的女孩,這一次我準許你有自己的意願……」
「我願意的!」
少女受驚般抬起頭來看著他,眉峰緊皺,雙眼淚落連珠,負清寒亦是皺眉,像是克制了片刻,終于還是埋首,在她柔軟絲滑的頭發上落下一吻。
見負清寒親吻她的頭發之後便轉身離去,連一句安慰和解釋都沒有,旁觀了一切的杜弱溪搖搖頭,像是恨鐵不成鋼︰「……清笛,你和他不會有好結果。」
言傷伸手,雲淡風輕拭去眼角的淚︰「我知道。」
將整本小說都爛熟于心,甚至連小說中未曾寫到的負清寒的過往都裝在心中,又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呢。
然而即便知道再多的事情,也改變不了她必須那樣做的決心。
言傷草草替杜弱溪梳好了頭發,或許是因為她同以往不一樣的深思表情震懾了杜弱溪,以往總是有主見的杜弱溪任她擺布,絲毫沒有做出反抗。
一個時辰後,言傷攙著杜弱溪邁出房間的門,先是驚訝的張大了眼楮,隨後心間涌上淡淡疼痛。
觸目可及處皆是她親手扎好的綢花,紅艷艷一片,門前御柳上也扎上了幾朵綢花,下面本來是一片空曠黑地,此刻卻是擺著兩張梨花木桌案,案上鋪著紅黑色暗紋桌布,擺著兩盞酒和兩支喜燭。
本來成親素來都是用紅色的,此刻地上卻滿滿都是白色的花,紅白相間。綢花和白色的花都在夜風中微微顫動著,發出輕輕響聲,除此之外再無聲響,畫面寧靜而詭異。
那白色的花,喚作茶梅。
言傷還十分深刻的記得,七十年前,錦衣男子屠殺全村之時,杜茶梅正是讓負清寒去為她摘茶梅花。
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手中都還握著那束茶梅花。
「他不是真的想娶我……」
杜弱溪輕輕念叨了一聲,言傷像是被驚到了一般回眸看她,卻見她用力搖搖頭︰「連嫁衣也沒有,婚禮上卻有白色的花,他根本不是真心實意想娶我做妻子。他到底想干什麼,我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你沒有得罪他。」言傷頓了頓,「是你的娘親。」
「我的娘親?」杜弱溪蹙起眉,「我的娘親怎麼了?七十年前是負清寒引得人來屠殺全村,甚至連對他有收養之恩的杜家都不肯放過,就因為我娘運氣好僥幸逃月兌屠殺,他便苦苦糾纏了七十年。我的娘親是個堅強的女子,爹死後她一個人撫養我長大,她飽讀詩書,溫柔善良,根本不可能得罪那樣的禽獸!」
言傷心中喟嘆,然而來不及開口解釋,身後已經傳來一個含著冰涼笑意的聲音。
「溫柔,善良?」
高大男子就站在兩人的身後,金紅色眼眸危險的微微眯起,嗓音抑揚頓挫像是一支古老的歌謠。
杜弱溪仰頭看著他︰「你到底有何目的?」
負清寒眼中陰郁更深,唇角笑意似是染上了冰凍三尺的寒意︰「我要她來救你。」
「你這里滿是毒霧,你這是要她死!」
眼見杜弱溪驚叫起來,負清寒看向言傷,眼中寒冷褪去少許,他撫了撫她的頭發,口中的話卻是對著杜弱溪說的︰「我給了她解藥,不久之後,你便能見到你口中「溫柔善良」的母親,還有你的情人。」
抬頭望了一眼天邊明月,拂了拂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同時慢慢放開了言傷的頭發。
「去把喜燭點上。」
言傷點頭,只覺得手腳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點蠟燭的動作很簡單,她卻覺得自己簡直沒辦法完成,直到負清寒一聲輕笑,指尖微微一動,兩支蠟燭已是自動燃燒起來,光芒中隱隱透著灰黑。
「到這里來,做媒人該做的事。」
媒人該做的事?
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眼睜睜看著他真的痛杜弱溪拜堂麼?
心中思緒翻涌,然而只是片刻,她已經慢慢地點下了頭。
「好。」
夜風像是一只溫柔的手,拂過杜弱溪頰邊長發,她被一股不明力量控制著,倔強的咬著唇,同負清寒並排著站在兩支喜燭前。
簡單的一句話,言傷卻是張了幾次嘴,才終于將那句話喊出來。
「……一拜天地。」
「禽獸!你放開我,子河救我,子河救我!我不要跟他拜堂!」
盡管她費盡全力的掙扎,卻仍是被負清寒控制著,慢慢的彎下腰去,對著明月拜了一拜。
負清寒一動不動,連腰也不曾彎一下,他只是看著言傷,等著她喊出下一句。
因為沒有高堂,是以喊完一拜天地之後,便直接是夫妻對拜。
言傷覺得喉中像是哽了一塊什麼東西,張了幾次嘴,然而只要一觸到負清寒微微含笑的眼神,和唇角溫軟弧度,她便再難開口。
「夫妻對拜!」
像是從筋骨里抽走屬于自己的東西,這句話一喊出來,她張大眼楮看著負清寒對著杜弱溪便要拜下去,只覺得月光像是有了溫度,冷得徹骨。
「大膽禽獸!」
就是在此時,一把劍橫空刺來,負清寒抬首躲開劍,深黑色衣袍被利劍劃出長長的一條口子。他低眉看了一眼被劃破的袖子,這才似笑非笑的抬起頭,看向站在回廊口的老嫗和男子。
杜弱溪早已在被逼著拜下去的時候就已經眼含淚光,此刻更是淚如雨下︰「子河!娘!你們不要過來!」
眼見心上人被挾持著跟另一個男子拜堂,齊子河眸光一凜就要沖過來,卻在走到離負清寒還差一步的地方將迎面飄來的一股怨氣吸入鼻中,立時便捂住胸口,眉頭緊皺,發出痛苦的呼聲。
「子河!子河你怎麼了,負清寒你對他做了什麼!」
杜弱溪的聲音本來是極輕柔極好听的,此刻听起來卻多了淒厲和絕望,讓人覺得莫名煩悶和不耐。
「負清寒……即便是我拼了這條命,也絕對不讓你娶弱溪。」
負清寒挑了挑眉,又是一股怨氣向他涌去,這一次,齊子河卻是連嘴也張不了。齜牙咧嘴捂著胸口,手中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杜弱溪一面使勁的搖頭,一面哭著絕望的開口︰「子和,你走吧,帶著娘一起走。不過是嫁給這個禽獸而已,我會自我了斷,絕對不會污了本來屬于你的身子……」
「走?」負清寒輕拂袖子,嘶啞嗓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惡毒,「即便是你的情人願意走,你那溫柔善良的娘親卻是絕對不會走的,你說對麼?」袖子一揮,笑意驟冷,「溫柔,善良,曾經「僥幸」逃過屠殺的杜茶梅。」
杜茶梅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布滿皺紋的臉蒼白如雪,卻又帶著當年的狠勁和倔強。
「許久不見了,負清寒。」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旺仔牛女乃湯妹紙也是今天生日,所以改為三更了。
第一更。
下個小時第二更~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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