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不听,硬要拉著他們下樓,因此發生了爭執。**仔細看了看那女工,終于明白春子何以突然情緒激動,他對幾個「同好」說︰「算啦,對面那女的是張大哥的堂妹張霞,還是別看了吧。」
有兩個工友聞听隨即松開了與春子拉扯的手,可有一個人高馬大的四川工友不為所動,他說︰「是她自己洗澡不關窗,我不看白不看,想叫我下去,沒門。」
春子說︰「你到底下不下去。」
「不下去又怎麼樣!」四川人毫不示弱,將春子拉他的手用力一甩。兩人因此交上了手。春子一不留神,左臉夾被四川人拳頭擊個正著,口里立即淌出了血。**幾個連忙奮力將他們兩個拉開,春子氣極,在將被拉開之際奮起一腳向四川人踢去。誰知「唉喲」一聲,四川人立馬蹲了下去。
原來這一腳正好踢中四川人的「命根」,疼得他正打哆嗦。吵鬧聲驚動了熟睡中的工友。四川人的同鄉和死黨上樓見狀,向春子猛撲上去就是一頓踢打。與春子要好的工友也趕忙出手,樓頂頓時亂糟糟一片。打架聲最終驚動了在樓下值班的保安,總算制止了這次惡斗。
廠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定將帶頭打架的那個四川人和春子開除,對其余參與打架和偷看女工洗澡的工人每人扣除工資200元。
對工廠來說,開除幾個工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這件事讓張霞深感痛心。她實在不甘心春子就這樣被廠方開除,這不僅是因為春子是她名義上的堂兄,更主要的是春子為阻止別人偷看她洗澡而不惜與人打斗,這足可證明春子的內心已把自己當作親人。
張霞為春子而感動,她決心盡最大的努力挽留住春子。
經過主管出面找廠長說情,加上廠長原本也欣賞春子的才華,所以由廠長親自過問決定撤消開除春子的決定。
但讓大家難以理解的是,春子竟自己要求要離開文軒廠。春子對極力挽留他的張霞說︰「其實這次不打架,我也有要離開的打算了。我不能總待在這里,我要去尋找我的家人,尋找真正屬于我的生活。」
淚水從張霞的眼里奪眶而出,她說︰「你還沒有恢復記憶,到哪里去找你的家人啊?」
春子說︰「可留在這里我恐怕更恢復不了記憶,醫生說我能否恢復記憶存在偶然性。若能回到昔日的生活,或者與某個至親故友重逢,對恢復記憶很有幫助。」接著又說︰「所以我想先離開這里,去別的一些地方,或許能找到我熟悉的環境,遇到我的故友至親。」
「可是你要去哪里啊,中國這麼大,哪里才是你的家?」張霞感到愀心般疼痛,她說︰「你要尋找自己的親人,就不把我當作你的親人嗎?」
春子听了也有些傷感︰「不是的,我會永遠記得你,以及你的哥哥,我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張霞還想說些什麼,卻似乎又說不出口。她知道自己喜歡上了春子,可是,她也明白自己並沒有喜歡他的資格。因為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主管的女人,準確地講,是主管的。這是事實,事實讓她怯于對春子表達愛意。
春子向**等工友們道別時,這群平時放蕩不羈、色得要死的伙伴竟出乎意料的變得極有涵養,一個個默默地望著春子,臉上寫滿了難舍之情。
走出文軒廠,張霞追出來遞給他一個包,春子想再和她說幾句離別的話,不想張霞轉身就跑。春子看得出來,她的臉上已滿是淚水,她是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掩面跑開。
春子鼻子一酸,竟也有了流淚的沖動,但還是努力克制住了。他對擠在廠門口向他揮手致意的工友們喊道︰「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聲音還是帶著哭腔,在1999年一個夏日的上午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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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是淺的,因為她看上去年輕而清純動人;深圳是深的,因為許多人深陷于這汪之海。
春子其實是第二次進入深圳市區,但他沒有一點最初的印象,總覺得這里的時間有些與眾不同,因為這里的人總是行色匆匆。春子明白自己出來所為何事,但卻又顯得漫無目的,他不知道自己將走向哪里。
春子感覺自己真正地陷入了孤獨困惑。當這種感覺剛浮現之時,他就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輕易離開文軒廠,不該輕易離開關心愛護自己的張霞。
但能這樣回去嗎?春子搖搖頭。他不能永遠地待在那里,他要恢復記憶,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扮演真正屬于自己的角色。他不想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來龍去脈,否則活得是多麼悲哀。
春子找了家低檔的旅店歇腳,因為前路漫漫,盡管張霞在臨別時遞給他的那個包中藏著5000元錢,加上自己的少許積蓄,估計能支撐一陣,但在高消費的深圳市區,如不想盡設法節省開支,自己很快就會寸步難行。
但如何才能盡快找尋到自己的親人呢?春子翻閱報紙看到中縫的尋人啟事時突然靈機一動︰不如我也去登一個尋親啟事,將自己的照片刊登上去,或許能讓親人們看見。
旅店老板是個中年男子,經過與他協商,春子花800多元錢在深圳某報刊登了一個尋親啟事,說自己在一次車禍中暫時失去記憶,希望親友在看到自己這張照片後能盡快趕來相認,然後是春子留下的旅店的電話。
然而見報五六天了,雖然也有幾個電話打了過來,但對方趕來經過仔細辯認後都說是弄錯了,讓春子激動好幾回,更失望了好幾回。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怎麼沒有真正的親人來相認?春子感到很傷心。
旅店老板說︰「報紙幾十個版面,誰會那麼認真看呀,更何況你的啟事刊登在更不起眼的中縫。」春子說︰「你是說我應該在重要版面上刊登啟事?可我哪有那麼多錢。」旅店老板說︰「即使刊登了也不一定有用,因為你是不是深圳人還很難說。深圳流動人口極多,來自四面八方,哪能說人在深圳就是深圳人呢?如果你是外地人,親人們也都不在深圳,你刊登在深圳報紙上的啟事他們能看到嗎?你的口音,像是中部地區的。」春子說︰「那我該怎麼辦呀?」旅店老板搖搖頭嘆息道︰「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又過了幾天,還是沒有親人來相認,春子便听從酒館老板之言,先到深圳人才大市場找份事做,否則坐吃山空,屆時自己吃飯都會成問題,還談什麼尋找親人。
在深圳市人才大市場,春子才發覺這是一個高素質人才的賽場,像他這種拿不出學歷文憑的人,連入場券都拿不到。
充滿戲劇性的是,對學歷文憑甚為看重的人才大市場的旁邊,賣假文憑的人竟一個個在公開叫賣。起先春子根本不在意,可通過在人才市場一轉,才知沒有文憑人家根本理都不理睬你,更別說錄用了。
春子出了人才市場,又被倆賣假文憑的纏上。一個說︰「全國各大高校的畢業證我們都能做,保證和真的一模一樣。」又一個說︰「另外還可以做學位證書、畢業檔案以及網上可查詢資料。」
春子不信︰「有這麼神嗎?」
倆人一看春子有興趣了,便將他拉到一個避靜點的地方,一個勁鼓吹︰「我們可是長期蹲守在這兒的,絕對不是流動販子。如果我們做得不像真的,人家拿去沒用處還不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們還混得下去嗎?」
春子疑惑地說︰「長期在這?不會吧,公安還不把你們抓了呀。」
一個賣假文憑的笑著說︰「這個嘛你不用擔心,我們自有我們的生存之道。」另一個說︰「我們都和這里的警察混熟了,他們不會太為難我們的。」
春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人便問︰「你想辦什麼樣的文憑?專科還是本科?」
春子想了想,一時竟說不出來。另一人便說︰「辦本科的吧,一個400塊錢,學位證書給你優惠,就算200塊,其它資料也算優惠價,就100元。」旁邊的人附和道︰「一整套才700元,挺便宜的。」
「我沒多少水平,用不著本科文憑,就辦個大專的吧,這樣的學歷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懷疑。」最後,春子經過討價還價以300元錢只辦了一個湖南某師範院校中文專業的專科畢業證書。
可是有了這個證書,求職還是不易。原來受亞洲金融風暴的影響,深圳經濟早已陷入困境,許多企業尚在裁員,即使有些企業仍在招攬人才,但由于用工市場嚴重供大于求,所以要求格外嚴格,不僅要求求職人員要有相應的證書,還要求有相關工作經驗,這讓想找一份文職工作的春子深感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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