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松一邊在心里暗罵自己輕敵,一邊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容晚。
「容小姐的演技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能演出若如的感覺。」
「哦?」容晚挑了挑秀氣的眉毛,「郭導的意思是?」
「不如今兒個第一場容小姐先來?」
郭青松是個極有計劃的,拍戲的時候絕不會無故打亂劇務計劃好的拍攝順序。
當他對上容晚後,竟然一改平時穩重的性子,似乎是出于本能般,想讓自己在她面前不落下風。
一個表面溫和,內心卻比一般人堅硬的人,果然不怎麼好相處。多少看透他性格的容晚,不意外地彎了彎眉毛,笑容難得干淨。
她也不說什麼,只點頭表示同意。
郭青松這一關其實不難過,關鍵是自己不只想在他手底下當個無功無過的演員。
要想得到他的認,或者說是欣賞,不是剛剛那一點小伎倆就能搞定的。
郭青松的要求說的清楚明白,容晚也不矯情,听他吩咐完劇組的安排,跟著化妝師進了臨時化妝間。
剛坐到化妝鏡前,化妝師便一臉好奇地問︰「你叫容晚?」
容晚輕「嗯」了一聲。
「我叫莫紅,你叫我阿莫就行。」
「莫姐不用客氣。」容晚眨了眨眼楮,看向眼前一頭棕紅短,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女人。剛剛給自己指路的人就是她,看著似乎是個脾氣不錯的人。
「我說小晚啊,你今年幾歲?看著皮膚真不是一般的好。」
「過了年就十五了。」
「我說呢,不過我看郭導剛剛那樣子,是不是不怎麼滿意你?」莫紅有些八卦的問。
容晚看了她幾秒,心中不住搖頭,這劇組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有。看著是個挺容易相處的人,這種問題居然這麼直接問出口,她是真覺得自己年紀小,不懂世事,還是天生就這麼口無遮攔?
容晚沒有立即開口回答,反倒是靜靜看著她,莫紅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有問題,有些尷尬地解釋︰「你看我,說話不知道輕重。」
「沒事。」容晚沒什麼情緒的問答。
莫紅這個人很喜歡說話,光是給容晚上妝期間就問了不少問題,不管**不**的,從她口里出來的,完全沒有忌諱言。
一直坐在旁邊悶聲不響的小七,一邊關注著情緒平靜,不怎麼說話的容晚,一邊納悶,按著三小姐的性子,面無表情也不奇怪,只是她什麼時候脾氣好成這樣?
如果自己問那些問題,不知道她會不會……想到某種能,小七忍不住咬手指,不用想了,如果是自己問那些問題,三小姐一定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要是容晚知道小七的想法,一定會面帶同情的拍拍的他的肩膀。
有句話說的好,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化妝師,容晚倒是不怕得罪人,就是怕麻煩,麻煩一多,煩心事也跟著多起來。
說到頭,其實還是她這人比較懶。
能不計較的她很少計較,非要計較的,大多數時候也都是默默記在心里,一旦到了某個臨界線,這計較起來就不是一件事兩件事那麼簡單。
就拿今天來說,光是從酒店到片場,自己遇上的這些事,足夠她下次見到雲仲狠狠打他一頓。
正在京郊高爾夫球場的雲仲,手中球桿一抖,冷不丁覺得後勁涼颼颼的,似乎有什麼不干不淨的東西,從他後面飄過。
……
過了近半個小時,容晚穿著一身鵝黃色luo肩拽地長裙,上身披著同色偏深的大袖紗羅衫從更衣室出來。
髻松松綰在後,只插了一只碧玉色的釵,側一排白色茉莉花點綴成彎月形。
臉上上的淡妝,唇色艷紅,額頭繪了三葉如蓮的花鈿。柔美優雅長相配上輕輕淺淺的妝容,早在換衣之前便令人驚艷,這會兒換了一身服裝,整個人仿佛畫卷中走出來的仕女。
小七看著容晚明明只露出漂亮鎖骨的上半身,忍不住別過頭。三小姐育的真不錯,就是,就是這身打扮,尺度有點大啊。
從小生活在兵蛋子和尚堆里的小七,偷偷捂住胸口,小蘿莉什麼的,看了完全把持不住有木有。
橫了一眼小七,容晚站在鏡子前,抬起被大廣袖遮蓋住的雙手。
這一身衣服,不論是顏色還是款式,都不算太出挑,不過想到自己下面這幕戲,她又不得不贊嘆服裝師對這部劇的人物把握。
「好了沒有?」突然有人趴在化妝間外,鑽進來一個腦袋,有些不耐煩的問。
容晚聞聲轉過頭去,恰好跟突然冒出來的某個劇務助理對上。
對方乍一看看到她轉身的姿容,呆了一會兒,臉色瞬間緩和,語氣也沒了之前的不耐煩,「容小姐,你這邊好了嗎?」
「好了。」容晚點點頭。身旁的小七立即起身,將放在身旁的長款羽絨服披在她身上。
畢竟是臘月里,就是在室內她都覺得有些冷。攏了攏羽絨服,跟著場務助理走進一個看起來像是室內大型浴池的大房子。
這是一個巨大的屋子,屋子里中間是個圓形的大池子,池子中央有個兩米見方的木質舞台。
郭青松一抬頭就看見剛走進場地,小臉微紅的人,不自覺眯了眯眼楮。
察覺到他的目光,容晚一點不含蓄地抬眼對上,徑自朝他走去。
「我听雲編劇說你學過舞蹈,不知道這點時間是不是夠你編一支舞?」
容晚剛走近,郭青松就開口問。
听到他毫不客氣的話,容晚直直的看著他。
郭青松口中讓她試一試鏡頭和演技的戲不是別的,正是小若如登台前的一場獨舞。
臨時排她的戲本來就是意圖明顯的為難,還獨獨挑這一幕讓她演,已經不是為難而是刻意刁難。
但話又說回來,郭青松確實是個十分聰明的人,這部劇的前幾集有不少舞蹈,大部分都有多人伴舞的場面,唯獨這幕是小若如夜里獨自一個人跳舞。
當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準備開口說話時,突然啟唇︰「音?」
郭青松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轉頭示意旁邊的人放音。
听到琴箏琵琶和鳴的曲子,容晚大方地月兌掉身上的羽絨服,目光平靜地掃了周圍人一眼,徑自轉身走向圓形水池正中的方形木台。
看著少女身姿挺拔地走過只留一人行走的小木橋,郭青松和身邊一班人馬不自覺屏住呼吸。
鵝黃色的曳地長裙,掃過地面,帶起淺淺地霧氣。
「雲仲的眼光真是……」站在郭青松旁邊,頭戴箍,鼻梁上架著粗黑框眼鏡的男人感慨,「當初我是專門設計了一套氣質出塵的白紗衣,結果雲仲那家伙非要我改成鵝黃色。」
郭青松側頭,睨了他一眼,「鵝黃色確實不如白色,不過……現在這麼一看,反倒是鵝黃色更符合這個時期的若如。」
「關鍵還是人。」箍男吶吶了一句。
走上水中舞台的容晚,分毫不理會周圍人的眼光,聲音輕飄飄道︰「重新放一遍。」
很多時候,當你習慣了跳舞,只要音一來,手腳的動作便會跟著動起來。
而經過和姚蘭重新認識現代舞後,她似乎對某種情感所表現的肢體動作更為得心應手。
在雲仲的劇本里,如若還未入宮爭權之前,最快的時光就是給當紅舞伶當侍女的日子。
而她要演繹的則是小若如正式成為舞伶前的最後一支舞。其表現的,除了優美的舞姿,更多的是她對藝館小侍女身份的挽留。
一個聰慧過人又知道藏拙的女孩,她知曉,以她的能力,過了今晚將會迎來怎樣的風光無限,卻也明白風光背後會有何等的勾心斗角。
郭青松面無表情地盯著監視器里的畫面,眼皮連著跳了兩下,抬頭掃過一側的兩個機位。
舞跳的好不好另作評價,能牢牢抓住鏡頭的演員,絕對是個素養極佳的好演員。
一早聞訊過來的王之然,表情有些怔忪地盯著監視器,慢慢吸了一口氣,吐出。
舞台上的人隨著音聲逐漸停下動作,整個人靜立在場中,忽然咯咯笑出聲,本就安靜的場地內,回蕩著清冷中帶著稚氣的笑聲。
听著笑聲,郭青松渾身一震,原以為台上的人已經演完,卻見她止住笑聲,大大方方地坐在舞台中央,伸出雙手朝空中抓了兩下,整個人仰倒躺在上面,然後緩緩閉上眼在。
看完全過程,郭青松整個人坐在椅子上,听著場記適時喊了一聲cut,陷入無限糾結中。
別的演員開拍前都會听听自己的意見,這個雲仲挑過來的大小姐,不但不問他的意思,還一聲不吭地給自己加戲,實在不是個听話的演員。
最讓他頭疼的是,這戲加的自己心服口服,想想就覺得憋屈。
眼見著容晚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郭青松哀嘆一聲,他這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啊!
都怪雲仲那家伙,說什麼世家妹妹年紀小,脾氣又不太好,讓他多照顧照顧。這不,照顧出事情來了。
再次對上容晚那副波瀾不驚的態度,郭青松真不知道她的脾氣到底是好是壞。不過不管是好是壞,讓她出演小若如絕對綽綽有余。
容晚穿上羽絨服,站在旁邊的工作人員里,突然有人出一聲奇怪的聲音,隨即有人問︰「我怎麼覺得這個小演員這麼眼熟?」
「誒?你也這麼覺得?我剛剛就覺得很眼熟?」
「像不像前段時間在微博上很紅的r•w?」
「r•w?我听說這個小演員叫容晚。」
「難倒……」
將側後方傳來的聲音收進耳朵,郭青松的表情不自覺抽搐了兩下,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容晚和r•w這兩個名字的關系。
他不太關注娛圈的事,但不代表他不用微博,r•w兩字在微博刮起的風波不少。
少女漫畫家?他沒興趣。
和吳琛交情不錯的新人編劇?這其中多少有些貓膩。
然後就是最近瘋傳的,姚蘭的關門弟子,新舞蹈的創始人之一?
似乎是想通了什麼,郭青松看向容晚的目光微微有些暖意,他站起身,看著少女,「不得不承認,雲仲的眼光比我好。」
容晚听言,有些意外地朝郭青松眨巴了兩下眼楮,緩了緩有些起伏的喘氣,「郭導的眼光也不差。」
郭青松有些不自在地模了模鼻子,目光瞥了一眼周圍一臉八卦的工作人員,揮揮手忙道︰「你們幾個該干嘛干嘛去。」
然後拍拍王之然的肩膀,「下面幾幕你先拍著,我跟容小姐去旁邊說幾句。」
王之然會意地點點頭,招呼人準備起來。
容晚跟著郭青松走到高高的門檻處,只听他十分和氣地問︰「坐著聊一會兒?」
容晚點頭,還不待他說話,就開口︰「郭導不會是想跟我道歉吧?」
心里是這麼想的,突然被人說中心思,還是被一個比自己小一**半的女孩說中心思,郭青松臉皮不自覺熱了熱。
剛想張口解釋,卻又听那清冷甜糯的聲音說︰「其實新人不被肯定很正常,如果我不是雲仲選的,郭導就是對我有誤會,也不一定會跟我談吧。」
驀然听到如此直白的話,郭青松表情一僵,如果不是雲仲的關系,一個小演員被自己這麼刁難,自己會放段道歉嗎?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郭青松不得不苦笑著對容晚說︰「雖然很想虛偽一把,不過正如你說的,如果沒有這層關系,恐怕是不會。」
「這樣挺好,新人總要摔打。」
容晚半歪著頭看向他,這個人看似和氣,其實心腸硬得很。就是這樣的脾氣和性格,才讓人覺得真實。
有些意外于容晚的回答,郭青松認真地審視起身邊的女孩,說她小,心思卻比成年人還成熟。
拍戲哪有順風順水的事情,新人剛走上這條路,摔打摔打有益無害。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卻不是所有人能接受。
他有些好奇,這個小女孩是真的脾氣好,還是像那些世家小姐一般識大體。
只是,他似乎忘記了,之前兩人的對話,容晚絕對不具備世家小姐的那些優良屬性。
就如此時,當他問︰「你不介意?」
容晚十分肯定的點頭︰「介意。」
郭青松眼皮跳了兩下,不解的問︰「那你還?」
容晚勾了勾唇,目光深幽︰「我這個人比較懶,介意歸介意,沒什麼大問題,也就過去了。」
郭青松有些不相信地看她,眼神落在她的妝容上,不由自主地開口問︰「想不想加戲份?」
「加戲?」
「你演若如的感覺很對,不如多演一些?」
「雲仲會殺了你。」容晚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郭青松輕笑了兩聲,「你倒是了解他。」
「過猶不及嘛。」她還真不了解雲仲滿肚子花花腸子。
只是從劇本和故事的角度考慮,前期的人物塑造,雲仲把握的恰到好處,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要是真听郭青松的,給自己加戲,這故事就不是一代女皇爭權奪位的故事了。
兩人經過這麼一次談話,互相了解了不少。
下午,飾演主角的當紅影後陳嘉雨匆匆來到劇組,除了跟郭青松踫個面,也就留了十分鐘時間跟容晚說話。
這位炎黃影視的一姐,在娛圈的名聲一直不錯,雖然是應雲仲的要求來見容晚一面,卻跟郭青松初見容晚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兩人互相客套了兩句,陳嘉雨就若如的性格跟容晚交談起來,容晚說話不多,偶爾應上一聲,多數時間都在仔細觀察陳嘉雨這個人。
兩人匆匆說了幾句話,陳嘉雨的經紀人就掐著點出現。
跟著一大群人送陳嘉雨到門口,容晚在寒風中縮了縮腦袋,轉身往回走。
華夏的大牌明星走的路線基本都定型了,她到底是四處活動活動,揮揮鋤頭挖牆腳好呢,還是找些不錯的苗子,捧新人好呢?
「三小姐,要回酒店嗎?」小七突然從旁邊躥出來。
容晚吸了吸有些紅的小鼻子,瞪著大眼楮,指控︰「你走路沒聲音!」
「走路一定要有聲音嗎?」媽蛋,走路有沒有聲音是他能控制的嗎?小七無語望天。
「當然。」容晚肯定道。
小七忍著一頭撞死的沖動,老實地點點頭,「我下次一定走路大聲點!」才怪!
「那回去吧。」
……
「對了,那個叫于絡心的女人,演的角色叫阿碧,好像是個小宮女。」
坐在車里玩著ipad的容晚,唔了一聲,面上沒什麼表示。
阿碧是跟若如一起進宮的小宮女,和若如一起相處過一段時間,最後因為後宮爭斗被人殺害,拋尸蓮花池。
這個角色的結局不怎麼樣,戲份也不多,人物性格卻很鮮明,而且對若如的爭權之心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在這麼一部背景宏大的歷史劇里,能夠出演這樣一個角色,對于一個新人演員而言,以說是非常不錯。
看來于絡心的路子比她想象的要寬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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