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風起花落,芳草清香浮動。
西次間的橫堂案上,玉瓶儲新枝,嬌蕊盈盈而綻,姿曳生輝。
未初時分,陸思瓊午寐初醒,望著茜紅色的彈珠帳幔,有片刻征然。
不過才睡了半個時辰。她別別嘴,眨了眨眼徑自朝里翻身,心頭微燥,這床她睡不習慣……
合上眼,似又過了許久,她翻身朝外,木木的睜眼望向珠簾。
睡不著了。
輕微的腳步聲入耳,見是書繪,陸思瓊以為是玨哥兒那邊有事,開口低問:「可是有事?」
她向來眠淺,就寢的時候最煩有人時不時的近身瞧這瞧那,身邊當差的婢子都清楚。
故書繪突然進來,定然有事。
「姑娘醒了?可是婢子驚擾了您?」
陸思瓊從床上坐起,搖了搖頭,伸手取過旁邊海棠花纏枝的落枕放在身後,沒精打采的靠著,顯然是不願起來。
書繪便過去替主子扯了扯被子,輕道:「回姑娘,是二姑太太帶著表少爺和表姑娘過府了。
姑太太剛到院子里來看四少爺的病況,還惦念了您。夫人便讓奴婢過來瞧瞧,請您醒了之後過去說話。」
聞言,陸思瓊秀眉微蹙,「二姑姑還在院子里?」
書繪頷首答道:「在呢,夫人在廳里陪著。」
陸思瓊將身上錦被又往上扯,整個身子則往下一蜷,懶懶的說道:「她們問起,你便道我還未醒。」
二姑太太同自家姑娘不親近,書繪听到這話便知眼前人是不想去見。
想了想,不由添道︰「姑娘,奴婢見二姑太太的架勢,來瞧四少爺是假,尋您才是關鍵。
若是往常,奴婢們何時見她進侯府去嬌園尋過姑娘?姑太太剛主動提起您,夫人又幾次催著奴婢過來,想是有要事找您呢。」
既是特地而來,那不見著陸思瓊是不會甘心離去的。
床上的人不耐怒了努嘴,二姑姑怨當年娘親的庶妹嫁給她原先的未婚夫入了甄家,而甄家如今又是炎豐帝外家,心底的怨憤從沒少過,是以過往待她亦不曾有過好顏色。
她不是個愛貼冷臉的人,二姑姑疏遠自己,那自然就鮮少走動。
此時卻說主動要見自己,難道還有好事不成?
磨蹭了會,卻不是躲事的性子,便掀了錦被下榻。
書繪忙招呼外頭的丫環送水進來,親自服侍起更衣洗漱。
陸思瓊任其系扣理袖,突然似想起了什麼般,詢道︰「對了,竹昔身子怎樣了?好些沒有?」
竹昔與書繪均是她身邊最親近的婢子,上回去外祖家沒幾日竹昔受寒不適,便先潛回府休養了。
聞者笑著答話︰「姑娘您還記著。竹昔拿了您給的方子去藥鋪抓藥,吃了幾天已然大好。只是未料昨日您會回府,剛從家里來,此刻人怕已經在嬌園里候著了。」
「沒事就好。」
更衣漱畢,陸思瓊去了廳堂。
胡陸氏早已翹首企盼,見著來人忙站起身,三步並兩的過去想握佷女的手,口中熱切道︰「瓊姐兒來了,姑姑許久未見你,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她心底不喜陸思瓊,姑佷間亦從不親近,此時說出這話,顯得分外別扭。
宋氏坐于主位,心中不定。
瓊姐兒的性子最是鮮明,本身亦有主見,小姑子剛才所說之事,怕是沒譜。
果然,眼見著胡陸氏的手就要夠著瓊姐兒衣袖,只見後者已不露痕跡的側身朝主位走來,宋氏忙恢復了常色。
陸思瓊請了安,喚道︰「母親。」
「瓊姐兒來了,快坐。」
宋氏下令,綠蓮即過去引她到左首位的梨花靠椅處。
丫鬟入內上茶,陸思瓊單手撫著粉瓷茶壁,寧靜不語。
胡陸氏望了眼長嫂,見其不替自己開口,難免有些尷尬,坐回原位主動道︰「瓊姐兒的芳誕快到了吧?姑姑記得是四月初二。」
「煩姑姑記著。」她淡淡接話,垂斂想著對方何時才會切入主題。
小姑到底是陸老夫人允了過來的,雖說瓊姐兒是這般淡然的面色,但宋氏怎麼著也不能不給婆婆顏面,便給旁邊的紅箋遞了個眼色。
後者會意,領著屋內隨侍在旁的丫頭都退了出去。
陸思瓊的手從瓷盞上挪開,抬起了眼眸,眸底一片清明。
胡陸氏頓時只覺底氣不足,內心彷徨。
瓊姐兒顯然有所洞察,並已暗中擺明了態度。
可思及丈夫前程,終究還是拉下了臉,含笑親熱道︰「听說瓊姐兒昨兒才從榮國公府回來,姑姑剛去瞧了玨哥兒,已然清醒不少,我听你母親說,這都多虧了你。」
長輩褒獎的話語,陸思瓊自幼沒少听。
真心與否,亦能相辨,尤其是在知曉會有下文的前提下,自是更寵辱不驚。
她恬淡的回以一笑,後望向宋氏,言道︰「姑姑謬贊了,玨哥兒的身子,是虧得母親費心照料。」
「你這孩子,就是喜歡謙虛。」
胡陸氏處事說話顯然沒有四夫人的得體到位,心底里不喜這佷女,便是想表達親切,亦是牽強。
她呵呵笑了,沉默半許不知如何開口,就望向長嫂。
宋氏收到眼神,雖有不願,卻仍替她說了話︰「瓊姐兒,母親讓您過來,是有件事想你幫個忙。」
「二姑姑的事?」陸思瓊轉望向對面。
這是讓胡陸氏自己說的意思。
宋氏忽然有些感動,瓊姐兒沒讓她為難。
胡陸氏便不得不開口,可她到底心驕,不太願意跟個不順眼的晚輩服軟示弱。
然又形勢所迫,終是頗不好意思的言道︰「其實這事事關你姑父,本怪難為情的,不過,好在都是一家人,姑姑也就不跟你客套了。
瓊姐兒,你也知曉,你姑父在刑部當差,近來周給事中有些公事方面,或是會讓你姑父不太好做。你常出入榮國公府,周給事中又是你二舅,你看能不能……」
丈夫貪污受賄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
但陸思瓊是何等聰慧的人,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明白了來意。
她這位姑姑,從來都心高氣傲,能來跟自己開口,可見是已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明白過後,心中卻是大駭,斷斷沒料到是朝堂之事。
祖母居然會同意讓姑姑來找自己……
視線又凝向高坐在上的繼母,後者許是心虛,並不曾與她目光交接。
「瓊姐兒?」胡陸氏好聲好氣,擺足了善臉。
陸思瓊站起身來,搖首道︰「姑姑,這事佷女無能為力。」
見對方又欲開口,接著再道︰「姑父有事,我亦心憂,然思瓊雖年幼無知,有些道理卻也明白。
外祖父與外祖母對我有撫育之恩,我哪怕不能投桃報李,卻也絕不可貪得無厭,拿這等大事去讓他們難做。
既涉及刑部公事,姑父若是清白,那無論誰去查都不會有事。如若不然,尋我二舅又有何用?屆時,豈不是連累我二舅也被治個包庇徇私的罪名?」
「瓊姐兒,你這是不肯替姑姑開這個口了?」
她回絕的話說得太直接,絲毫不留余地。胡陸氏氣從心來,語氣不由凌厲了幾分︰「我是你親姑姑,找你辦點小事,你竟這樣不給顏面?
周國公爺是你外祖父,對你有撫育之恩,可你到底是陸家的女兒,我大哥生你一場,你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親姑姑不會拿這種事來為難做佷女的。」
陸思瓊亦是強硬,沖胡陸氏微福了身,「思瓊並非不敬姑姑,著實這事愛莫能助。」
話落,轉向宋氏又一欠身,「母親,若沒有其他事,我想去瞧瞧四弟就回嬌園了。」
得後者頷首,她轉身欲走。
卻被胡陸氏抓住了胳膊,只聞身後人叱道︰「這是你祖母吩咐你的,難道在瓊姐兒你心里就只有周家,連自己的祖宗姓甚都忘了嗎?!」
陸思瓊身軀挺直,語氣不卑不亢,「思瓊是陸家的女兒,從不敢忘。」
話落,掙了她的束縛就抬腳離去。
胡陸氏怒形于色,眼睜睜的望著那道細影消失在門口,忿怒不得發泄,轉身朝長嫂怒道︰「嫂嫂,你剛為何不出聲?你是她母親,你說話她還敢不听嗎?我瞧你是沒將娘的話放在心上。」
「這事本就強人所難……」
宋氏剛開口,就被打斷︰「什麼強人所難?周家老公爺和老夫人對瓊姐兒素來百依百順,這事若換在別人府上,或許還真有所顧忌,但周家是何等門第,那是周太後的娘家,這點小事談得上什麼為難?」
「二妹,話不能這麼講。」宋氏起身,面色亦是愁苦。
作為出身不高的填房,壓不住繼女,亦不能得罪婆婆與小姑。
夾在中間,著實為難了她。
「我剛就說,瓊姐兒不是容易糊弄的,是非曲直,她心中明白的很。」
宋氏只能勸起眼前人,「姑姥爺的這個事,你是她親姑姑她都不肯出面,我這做繼母的,難不成說話她就能听?」
「呵,別以為我不在府里就不清楚。」
胡陸氏嘲諷,冷道︰「你雖是瓊姐兒的繼母,但瞧她對玨哥兒與瑤姐兒的在意,哪里是沒把你放在心上的意思?瓊姐兒最是護短,四弟妹往日有什麼做過的,她不都幫著你出面?
大嫂,你剛若肯替我說上幾句,瓊姐兒能走得這樣干脆?」
她哪怕嫁入了胡家,但身上總帶著侯府里自幼養成的嫡女嬌氣,對這位出身卑微的大嫂,亦不看重。
何況,她還有親娘兄長在,哪里需要忍讓宋氏?
說完不等解釋,性急急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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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是本土女,非萬能完美,會帶點閨閣里嬌養出來的脾性,亦有些傲然。親們看簡介就知曉了,她做事有自己的原則風格,說話就是這樣干脆直白,最初設定如此,希望不會招大家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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