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過得可好?
陸思瓊腳步微頓,側身昂頭,望向對方。
熟悉的眉眼,腦海里浮現出其以往的音容笑貌,皆是他少年青澀、意氣煥發時的風華。
那時的九王,修眉端鼻,雙眸湛湛,整個人神采奕奕,雖沉穩耐性,卻笑如春風,不似眼下這般空洞靜郁。
她自小離家,久不在父親身邊,亦無兄長,極喜歡他說話時的溫潤清朗,透著長者的呵護關懷,卻又如兄長的縱容溺護。
過往,他們不是這樣相處的。
現聞得這話,想回句「很好」,卻不知為何卡在了吼間,難以啟唇。
小徑通幽,沿邊澄塘波影,柳色新新,絲絛迎風垂楊;遠處碧色妝成,嬌蕊初綻,蝶舞鶯啼,春.光正好。
她看他不語,他認真凝視。
這非回京後初次相遇,卻是鮮有的獨處,如此近距離的對視,早已不同往日。
她不再是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孩兒了,失了活潑靈性,少女的婀娜曼妙初綻。豆蔻芳華的她,美目蛾眉,修態??藎?嗡?嘉薹e鍪悠渥巳蕁?p>昨兒皇姐府上相逢,眼前人盛裝嬌美,艷姿灼灼,他不可否認的驚艷到了。
此刻見其秀斂沉默,忍不住憐惜又問︰「陸家,待你不好?」
提足傾前一步,聲調柔綣︰「受委屈了?」
說實話,這種姿勢場景,易引人遐想。
雖說侍從早被屏退,然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後院,陸思瓊心底再有感觸,亦不可能失去理智。
對方上前,她腳步後退,壓下多生的聯想與思緒,搖頭回道︰「沒有,家里對我很好。」
他單手負在其後,凝望了她許久,終是輕嘆︰「你與我,生疏許多。」
「幼年思瓊不懂事,難免逾矩,如今年長了,自是要注意身份的。」
話落轉身,踏過卵石小徑,立在塘邊。
輕風拂柳下,水面銀光粼粼,幾尾七彩鯉魚正到處游蕩,不時用頭頂著脆女敕水草。
「身份?」
他無奈低嘲,走到她身旁同看水中光景,輕語道︰「你如今也說身份……瓊兒,你在躲我。」
喚的是曾經稱謂,語氣陳述,並非疑問。
陸思瓊未語,未辯。有些人事,總有尷尬。
她亦曾如嘉靈表姐般,被外祖母縱得開朗活潑,貴女慣常的任性驕傲,她樣樣皆有。
哪怕現在,她仍是驕傲。
正因為驕傲,與眼前人再處,方回不到從前。
小時候,她貪婪對方所給的溫情,乃至在得知太後賜婚賢王之後,尚曾任性的跑去找他。
幼年時期的想法,簡單而偏執,總覺得他成家立業之後,便不可能再如先前般來周府陪她。
她便是自私,發覺九王待她比待周家其他表姐妹更特別時,會竊竊歡樂。
然而,那回面對她的私心,他驚滯過後,一如既往的揉著她的發說她傻,道這不過是因為她父親不在身邊,渴望至親感情而生出的寄托。
她曾大膽表露,固然她或可能是分不清那份情愫,可想獨佔的心,卻極為肯定。
他則似尋常長輩般,循循善誘的教導了番,當時說的具體是什麼,已記不清。
可事後想想,才發覺,她是真的傻。
賢王如期娶妃,她搬回德安侯府。不在周府,見面的次數愈發廖少。
眼前人卻仍是一如過往的待她,見面時依舊呵護備至,每年生辰之禮亦如期而至。
那時九王的身邊,站著他美麗的嫡王妃。
陸思瓊的印象中,那是個相當溫柔賢惠的女子。
隨後懂事了,便也釋懷了。
眼下,卻跟她提起幼年的時光。那段自己繞著他嬉鬧玩樂的日子,早已遙遠……
既沉澱為憶,何必再提?
陸思瓊不否認,自己是在躲他,因為當時她摒去驕傲去找他的場景,永遠停在了腦海深處。
哪怕被他當做了童言無忌。
可自己已然做過的事,試問,她還怎樣待之如常?
她雖放下,他卻在追憶︰「還是以前好,沒有拘束沒有顧忌,你現在是連跟我說句話都不肯了?」
賢王故作輕松,牽強笑了又側首覷她,「女兒家長大了,心思確實不能再隨便對人言了。」
不知為何,心中滿滿的都是惆悵。
他近乎是看著她長大,亦伴著。
「九王爺,我當年說,不要再對思瓊太好,我會多想。」
她往旁處挪,與對方總隔著段距離,眸光無波無瀾︰「我已通世事,不再是當初那個幼稚任性的孩子了。」
話落又轉看旁處,然久久未曾等到回話,復又扭頭。
九賢王的視線,凝視中帶著迷離,有些空泛。
陸思瓊鬼使神差的開口︰「有人說,我的眉眼有些像賢王妃呢,九王爺這莫不是在寄情思人?」
聞者驚頓,匪夷苦笑了道︰「你怎會是似她?」
他終是提步,逗留在水堤邊,徘徊了幾圈見對方總不開口,很是無力的又道︰「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
「自是好的,侯府是思瓊的家,又有外祖母的疼愛,如何會不好?」
陸思瓊笑,她確實過得很好。
只是,在陸家,尋不到一個真正純粹是只因喜她而縱她溺她讓她的人。
哪怕是,她所期待了許多年的爹爹。
再也沒有。
「你好,便好。」
九賢王擠出這幾字後,收回了視線,放眼遠處,喃喃道︰「你且先離去吧,我在這站一會。」
「好。」
陸思瓊福身,便起步。
剛走兩步,卻又听那人再道︰「我待你好,從你出現便開始,如何是因你的眉眼略似王妃?」
她步伐微頓,片刻提起,幾不可聞的「嗯」了聲,身影飄遠。
連走了兩條小道,腳步急切,隨後才放緩了速度。
她剛滿周歲便被抱到了外祖母屋里,從記事起,九王就已在她身邊。
陸思瓊當然清楚,他對自己的好,不是因為只在他生命中出現兩三載的賢王妃。方才那般說,只是覺得再待下去亦是尷尬,不如早些月兌身。
九王是長情之人,從他十幾年來待她始終呵護關懷便知。
娶賢王妃成家之後,兩人便出雙入對,夫妻感情極好。王妃離世,他親寫銘文,放逐自我以此追悼。
其實,早在他成婚之後,見他夫妻琴瑟,她便想明白了許多,孩童時期的執念早已解去。
可這多年來,為斷念想,再面對他的關切時總有種別樣的感覺生出。
或躲或避,生怕自己糊涂。
陸思瓊是受不了曖.昧的性子,何況她已知男女之別,幼年時對他再親近,如今面對異性,終究要保持距離。
九賢王的溫柔,與幼年時心安理得並依賴傾佔的不同。
她敏感,會多想,所以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最好方法,便是遠離。
抿抿唇,告誡自己莫要再陷,再抬頭時,發覺前方站了個人。
是剛被九王支開的龔景凡。
他臨風而立,望著前方若有所思,堅毅的側臉毫無表情,漠然難近。
陸思瓊收回跨出的右足,欲裝作未見,轉身回去。
那人卻倏然轉首,正看向她。
舉步過來。
「談完了?」
龔景凡是九賢王之親外甥,兩人年差七歲,感情甚篤。
陸思瓊惱他惜字如金,開口便是這三字,她要怎麼回話?
然龔景凡卻並不等她答話,皺眉添道︰「你是侯府千金,當重倫常,當明身份。」
說完,兩人交錯,他人走遠。
獨留她站在原地,倫常、身份……這人忒的犀利!
蕙寧公主是那般和善近人的性子,其子如何會這般難處?
龔景凡過去亦常來周府,同四表姐很是相熟,她亦記得對方小時候還經常同自己說笑,後來不知怎麼,人突然就變了。
他本就身份尊崇,又天資奇才,六歲時便能馴服烈馬,能文能武,在炎豐帝與周太後跟前都格外得寵。
是以,養成了如此不可一世的性子。
陸思瓊簡直沒見過比他更高冷的人,說要給人家看病,這領了郎中就過來,不顧被韓邪打出,硬是命了他們過去服侍。
他絕對不會是以德報怨,上回遭韓邪那般下臉,現如今還肯請郎中來,難道真是蕙寧公主交代?
可是,龔景凡性格執拗,認定的事怕是誰都拽不回來,不願的事亦誰都無法勉強,按說蕙寧公主亦不可能為難親子才是。
想著想著,便走回了靜頤堂。
無法,外祖母要她招呼游園子的二人皆各自而行,陸思瓊當然只能回這。
院口,踫著了正準備外出的念夏,對方見著自己,上前即道︰「表姑娘,您在這呢?九王爺剛使人來傳話道先回王府去了,老夫人差奴婢來尋你,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午膳都還沒用呢。」
她入內,同外祖母回道︰「怕是九王爺府中有事,因而離開得急。」
周老夫人沒有多想,點頭欲要再道時,外面的丫環突然稟道︰「老夫人,大女乃女乃回來了。」
大女乃女乃是大表哥周希祈的妻子顧氏,待她亦如親妹。
顧氏進屋後,先向老夫人告了禮,隨而走到陸思瓊身前,握了她的手忿忿不平道︰「妹妹,你在陸家受了委屈,怎麼不說?
呵,我今兒不去法華寺不知,原來這德安侯府夫人是這般性子的人,往常表現得待你如何好,私下里卻連同宋家太太,在寺廟里拿了你的生辰八字做法。簡直是欺人太甚,陸家老夫人難道就不管,由得她這樣待原配之女?」
陸思瓊驚詫,周老夫人亦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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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院子童鞋打賞的平安符。行衣之前就說過女主非萬能完美,有這種情結,求勿噴。另,新人榜真的好凶殘,求手中還有推薦票的妹紙支持下,最後一周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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