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瓊回了暖閣,不多會,周嘉靈便跑來找她。
「瓊妹妹,甄老夫人的身子怎麼樣了,你有法子治沒?」
陸思瓊只得又將在甄家的事說與她听,並避開了廖御醫質問靈丹的那一段。
周嘉靈听得氣憤,替她委屈道︰「這秦夫人性子忒的難處,我母親好心帶你去給甄老夫人看病,她還疑這疑那的,連個底下婆子都敢那麼大膽,簡直可氣!」
說著握了身前人的手又問︰「對了,我母親呢,怎麼沒與你一道回來?」
這位表姐的性子她是了解透徹的,快人快語從不在意這話傳出去會不會招人恨意,只顧自個痛快說出來便罷。
「舅母去蕙寧公主府了,說是有事,讓我先回來的。」
周嘉靈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話落瞥了眼窗外不遠處的拱門,納悶道︰「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個個都出門?
清早你與母親去五姑姑家,之後三姐跟二嬸母也出府,午後又听說連外院韓公子都不在府上。」
陸思瓊循著她的視線望出去,心中無奈,四表姐的來意何其明顯?
她對韓邪,是真的上了心。
外祖母剛剛雖沒有承認,可順勢推斷下去,韓邪是突厥人的身份無疑。
現如今突厥對大夏稱臣,連年進貢,可塞外人生性掠奪,誰能保證這些年不是在休養生息、伺機而動?
隆昌公主能保突厥永不進兵嗎?
這連她都知不可能。
韓邪若非突厥王族,亦肯定是貴族。
這若不是皇室和親,平白無故的哪家世族會同外族人聯姻,且兩方身份都顯赫不凡的。
陸思瓊暗道,四表姐肯定沒有想那麼多,覺得中意便喜歡了。
可這委實不能動情,怪不得舅母最近都待表姐嚴厲了許多,她確實不能泥足深陷。
只是,陸思瓊有些不定,不知該不該同眼前人開口。
若放在往日,她得知了別人心事,慣常的便是不動神色。
畢竟,對方若想讓她知道,早晚會說;可若是隱晦的事兒,她不願意別人知道,那主動去問便只會讓彼此尷尬。
可韓邪的這個事,牽連太多,她還真猶豫不決。
「妹妹,你想什麼呢?」
周嘉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接著問︰「話說,韓公子的身子是否大好了?我听說他都能騎馬外出了,該是無恙了吧?」
「這個我不太清楚,舅母後來並沒有讓我去外院把脈。」
陸思瓊興致缺缺,並不太想談韓邪,可又不忍表姐如此身陷,終是啟唇︰「姐姐,那位韓公子……」
話未說完,外頭竹昔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姑娘,府上江媽媽來了。」
「江媽媽?」
聞者輕喃,有些匪夷祖母怎麼使人過來了,卻還是應道︰「請媽媽進來。」
「韓公子怎麼了?」
周嘉靈則繼續追問,「妹妹,你剛想說什麼?」
雖然低了嗓音,可那份對有關韓邪之事的在乎及好奇卻沒能壓住。
江媽媽進屋在即,哪里還適合說這些,陸思瓊只等含糊了道︰「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韓公子無礙,早前我初回把脈的時候,他就只是微感發熱而已。」
「嗯,這就好。」
周嘉靈應後,瞥見屋簾自外被掀起,這方疑惑︰「陸家突然來人找你,不會有什麼事吧?」
江媽媽並非陸老夫人跟前最親近的人,卻是靜安堂里的掌事媽媽,年輕時候幫著陸老夫人處理過各種場面事件,為人慣是精明。
她穿著得體,進屋福身了道︰「給二姑娘請安,給表姑娘請安。」
陸思瓊笑著讓她免禮,又讓丫頭搬了凳子過來請她坐。
「二姑娘客氣了,奴婢站著說話就成。」
江媽媽推辭著,往日若是其他姑娘她也就不拿喬了,可這二姑娘的屋子著實非她能倚老賣老的地方,何況此處還是周家。
陸思瓊並沒有相勸,主僕規矩而已,直言詢道︰「媽媽過來,可是祖母有事交代?」
後者即滿臉堆笑,上前了接話︰「回姑娘話,老夫人惦念您,讓奴婢來接您回府,這不馬車都在外候著了麼。」
竟是派了車架來……
這回她來周府不過兩日,祖母怎的這般急的尋她?
過去派人來接她過府亦不是沒有,可都只是傳話,畢竟這邊若外祖母想再留她,亦可推延幾日,如若當場要離開,用的也是周家馬車。
「好,那媽媽你先下去歇會,待會我辭行外祖母後便隨你回去。」
侯府畢竟是家,陸思瓊沒有多問緣由,應後讓竹昔帶江媽媽下去吃茶。
兩人剛出屋,周嘉靈就按了她的手不滿道︰「妹妹,你又要走了。」
她忍不住笑,「好姐姐,你這是什麼表情?我終究是陸家的人,長輩有命,都派人來接了,難道還不走?」
每回她歸家,四表姐總是副難舍難分的模樣。
周嘉靈松開手側了身嬌嗔︰「我這不也是舍不得你嘛,你走後我無趣了又找不到人說話。」
陸思瓊想了想,三表姐周嘉樂與眼前人到底是同宗姐妹,不由勸道︰「姐姐,其實三表姐她……」
可還沒說下去,就被人打斷了︰「哎,你可別說她,她跟你不一樣。我的心里話要是告知了三姐,她準能在私下里琢磨,再說她的事兒也不與我說,我干嘛要去找她?」
陸思瓊只得笑笑,四表姐對三表姐成見很深呢。
其實在自己看來,周嘉樂性子並不壞,就是往日扭捏,講究虛禮,為人目的性強了些。
她若說些什麼,必得深思考慮一番,因為三表姐不會做于她無利之事。
四表姐性子單純,不會拐彎抹角,確實不適合與這等人相交。
如此,陸思瓊便沒有再勸。
同外祖母告辭之後,便隨江媽媽回了侯府。
下車坐轎進了內院,她想著路並不遠,便步行了過去。
江媽媽只得隨行在旁,走了沒多遠,她覷著二姑娘側臉輕聲說道︰「姑娘,二姑太太與表姑娘在府上呢。」
聞言,陸思瓊心中恍然,還是二姑父的事兒。
可祖母這時候叫她回來,不為難她嗎?
心中不由犯起堵來。
「多謝媽媽提醒。」
這江媽媽素有眼力勁,知道府中誰該巴結誰不該巴結。
若是得寵的人,不用問她便會主動告知;可若是不得寵的,但凡想問她些老夫人屋里的事,便是塞了銀子都難得到消息。
陸思瓊了解她的作風,亦沒給銀錢打賞,不過接了話便是承下這份情。
江媽媽身子半彎,依舊恭敬的在邊上引路,恍若常色。
等到了靜安堂,果真見到了二姑姑與表妹胡敏。
她這還尚未上前請安見禮,依著陸老夫人的少女就開了口︰「表姐真是好大的架子,每回過來都瞧不見你,要外祖母派了人請你才回來,這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是周家的姑娘呢。」
胡敏語氣尖銳,听在耳中有種道不清的刺耳。
「表妹過府為客,如此說我,且不說姐妹有序,但凡這架勢,不知情的怕也會以為你才是陸家的姑娘。」
陸思瓊接了話莞爾,狀似玩笑,卻又有些反譏的意味。
她往日敬著二姑姑為長輩,又看著祖母顏面,這方不同她計較。
可今兒,胡表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當她好欺負不是?
二姑太太見愛女受委屈,心生疼愛,直言道︰「瓊姐兒,你別怪我這做姑姑的偏心,你自個想想,一個月你有大半個月不在家,誰家府上有你這樣做晚輩的?
敏姐兒的這幾句話雖是過了些,但說的難道不是實情?
你祖母年事已高,往日最疼的不還是你,你如今還在閨中,不多陪著她些老外外面跑是怎麼回事?」
陸文雅今兒不似那日的急迫,說話條理清晰,是硬要給陸思瓊扣上個不孝的罪名。
陸老夫人端坐正中,沒有替孫女說話。
陸思瓊的心中便涼了一截,眨著眼跪了下來,「祖母,孫女沒能服侍好您,請您責罰。」
所謂疼愛,無非是與家中其他姐妹對比,在她真重視的女兒同外孫女面前,祖母的疼愛太過微薄。
「你知錯便好。」
陸文雅提聲開口,旁邊胡敏見這位往日神氣的表姐如此,面上難掩笑意,添道︰「可不是,我說的表姐你還不認,我雖然不是外祖母的親孫女,可比你盡孝多了。」
「敏姐兒。」
陸文雅見女兒越說越得意,忍不住輕聲提醒了下,這滿屋子丫鬟婆子呢。
胡敏這方不情願的怒了努嘴。
又過了稍許,陸老夫人嘆息一聲,似才心疼起孫女,抬手說道︰「好了,起身吧,你自幼在榮國公府長大,與你外祖母親近些也屬正常。」
見對方悠悠站起,話鋒一轉卻又道︰「不過,你終歸是我德安侯府的姑娘,這心不能向著外面人。」
「孫女知道了。」
陸老夫人頷首,表情不比往日溫和,讓左右退下,又哄著胡敏去外邊玩。
屋子里便只留她、陸老夫人與二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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