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數次把馬無疆從極有可能半死不活的邊緣拉回來的蒙面人,正是葉浩。
除了葉浩,青宮鎮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怪人’葉去疾除了高明的醫術之外,還有絕高的功夫。無論是醫術還是功夫,葉去疾都毫無保留地傳給了葉浩,不過,他對葉浩有要求︰不到危急關頭保命時刻,永遠不能以真面目真功夫示人。
當然,葉浩也曾經想過要早一點教馬無疆學功夫的,但葉去疾都阻止了。最近的一次祖孫兩人的對話還扯到這個問題,葉去疾掐算了一下告訴葉浩︰要等到小馬兒死而復生之後才能傳他功夫。
什麼叫死而復生?
葉去疾的這個答示,一度讓葉浩迷惑不堪,但對于爺爺的話,他只能依言而行。
就在說過這話沒幾天之後,葉去疾離奇地失蹤了。
當時是盛夏的天氣,學校的學生們都在放暑假。葉去疾的失蹤讓青宮鎮百年難遇的炸了鍋,人們四處尋找無果之後皆是議論紛紛,有人說他是進山尋藥掉下了懸崖,也有人說他是被私立醫院的老板雇凶除掉的,更有小道消息說是政府終于不能坐視而秘密地把葉去疾關進了監獄。
對于這些傳聞,葉浩是不相信的,但他信不信也許不重要了,因為葉去疾從此如黃鶴一去不復返,此地空余幾間屋。
從那天開始,葉浩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更要命的是,他爺爺這些年行醫都沒攢下幾張老人頭的大票子,葉浩的生存和學習生活立時變得捉襟見肘。俗語說,人情薄如紙,確是如此,那些曾被葉去疾妙手回春的病人們,可能早都忘記了他們是在鬼門關緋徊時被葉浩的爺爺救回來的,又或者說他們是被關于政府黑了葉神醫的傳言嚇到了,本著少惹是非的心態,竟沒有幾個人對葉浩的孤單生活表示關心。
這也該怪葉去疾,此人行醫多年,一視同仁不分親疏,沒有交下半個朋友,與鄰里之間也是不冷不熱,出現這種情況並不為怪。
但,天是塌不下來的,尤其是對葉浩這種內心強大的少年來說,這只不過是生活跟自已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而已。
何況,雖然爺爺雲游遠方去了,他還有兄弟馬無疆。
馬無疆知道這個情況後,第一時間趕到了葉浩家,面對著憂心如焚的葉浩只說了一句話︰「浩子,我猜,爺爺一定是想考驗一下咱們的生存能力,因此,你可不能讓爺爺失望才好,再說了,這年頭還能餓死人啊?放心,一切有我!」
葉浩抬起頭來,與馬無疆對視著彼此重重地點了點頭。
後面的暑假,足足有二十天,馬無疆也失蹤了,葉浩去飲馬湖村找過他一回卻只見到了老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說,駒兒跟著村里的大牛去省城玩兒了。
當時葉浩這個氣啊,這小子還真是有心情啊。
馬無疆那二十天是怎麼過來的,就只有大牛清楚,但顯然大牛被馬無疆不知用什麼方法封住了嘴,幾次回來村里啥也沒說。二十天後,人們只是看到馬無疆的人整個瘦了一圈回來了,皮膚曬得糊黑,似乎還月兌過幾層皮。
那一天,就是新學年開學的頭天傍晚,馬無疆踏著落日斜陽走進了葉浩的家門。冷冷清清的堂屋里,葉浩正抱著一本厚厚的《本草綱目》借著夕陽的余暉入神其中,看到馬無疆進來,葉浩只是抬了一下頭用眼角一掃,繼而轉過臉去繼續看書。
「嘿嘿,浩子,放暑假你還這麼刻苦用功呢?真不愧我是老馬要努力學習的榜樣和楷模啊…」馬無疆自知心里有愧,一改平日里的冷漠,自覺而主動地上前嬉皮笑臉地跟葉浩搭訕。
「呃,馬大俠從省城游玩回來啊?怎麼,出去這二十天是不是油水吃多了,油腔滑調的?」葉浩的眼楮仍然在書上,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馬無疆很不自然的撓了撓頭皮︰「浩子,其實這些天在省城,我很記掛你,對不起,走前我應該跟你打個招呼的…」
「哼!行了,別跟我玩這些馬後炮,這些花花招將不住我…」葉浩合上書站了起來,突地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瞪大了眼楮︰「呀,不對啊,你好像不是我認識的老馬啊?難不成省城的警察叔叔把你當成破壞治安的不良分子抓去勞動改造了?怎麼曬成了這德性?」
馬無疆漲紅了一張黑臉,他自知理虧,任憑葉浩奚落著。
這是自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以這種調笑的口吻講話,這跟二十天的分別有很大關系。畢竟這三年里他們都是朝夕相處,即使放假也是隔三岔五的聚一聚,這一次真算得上是闊別日久了。
然而,這種講話的口吻,非但沒有破壞他們的關系,反而讓他們看到了彼此心底那少年天性的頑皮和天真,感情又加深了幾分。
須叟,葉浩覺得也出了點氣了,遂一正神色︰「老馬,你給我個理由吧…」
此時的馬無疆也恢復了淡漠,他順手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用報紙包起來的方塊狀的物件遞向葉浩︰「浩子,你的學費…」
葉浩立時楞住了,看著那報紙再看看馬無疆,眼里盡是不可思議的問號,從那物件的形狀,誰都能看出里面包的是百元的錢,按厚度應該有一千多塊。
「老馬,你先說清楚這怎麼回事。」葉浩大驚之下並不失理智。
「嗨,你就別管了,反正這不是偷來搶來的…」馬無疆很無所謂的答道。
「老馬,你要當我葉浩是朋友,就講清楚,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葉浩冷冷地說道。
「這個,好吧,我不瞞你。爺爺現在不在了,但你的學業不能停,你家的情況我差不多了解,作為朋友,我豈有坐視不管之理,這二十天我跟我們村大牛去省城工地上干活了,這是我當小工賺來的錢,還…還借了大牛五百塊…」馬無疆淡淡地說道。
突地,葉浩楞住了,他的眼里隱隱閃動著一種濕潤的光。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爺爺跟他講過的話,也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才叫真正的朋友情義。
他咬著牙堅持住沒讓眼淚涌出來,抬起頭深深地看著馬無疆︰「好,這錢我收下,不過,你借大牛的先還回去…」
「不行,這就不夠交學費的了…」馬無疆急急說道。
「夠的,我自已還有點存錢…你回飲馬湖沒有?女乃女乃還好吧?」
「我今兒一早先回了家,給女乃女乃留了二百塊,女乃女乃可高興了。今晚我住這兒,明兒咱們一塊去上學….」
「那你的學費呢?」
「女乃女乃都給我準備好了,不過,我估計是女乃女乃跟村里人借的,我那個爹都有半年沒寄錢回來了,就靠女乃女乃種那幾畝菜地糊一堆紙盒,恐怕…浩子,要不你幫我請個假,我再回省城做小工吧…」
「絕對不行,沒得商量!你的學習也不能停,咱們都不能當文盲…」
「可是,這樣下去…」馬無疆不由自主地擰緊了眉頭。
「走一步看一步吧,車到山前必有路!」葉浩的眉頭也擰了起來。
這一夜,他們倆人說了很多很多,比認識幾年加起來說得話都多得多,而後,各自揣著沉重的心事直到下半夜才漸漸睡了過去。
生活,有時候是很殘酷的,但真正的男兒,卻勇于面對和挑戰殘酷的生活。
當然,以葉浩這種品學超優的學生,只要張張嘴兒可能就有熱心人為其捐助,別的不說,就是學校里包括校長在內的所有教職人員如果知道他的情況也都會慷慨解囊。但葉浩這種人就是有一種不受嗟來之食的清高,與其厚下顏面去討別人的施舍,他倒寧願去和馬無疆去瓣那一分錢過窮苦日子。
因為,日子雖窮苦,但心不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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