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上官捷都不曾踏足雪苑,也不再關心上官馥雪的身體。搞得雪苑也是一片冷清。
「老爺托人帶話來說,今年的五月節不在一起過了。各家院里,自己看著辦。「孟氏剛從前院回來,踏進院門,看見上官馥雪愁雲慘霧的樣子,便忍不住嘆了口氣,「都說殺過人的人,只要有丁點兒不高興,輕易就能狠下心來。這兩房院里近來鬧得厲害,想來將軍也是心冷了,對誰都不抱希望了。」
「三姨娘,你說,做人當真要‘忍氣吞聲‘,才是對的?」上官馥雪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擇菜,心不在焉道。
孟氏搖搖頭,伸手來幫她擇菜,「都說女人生來就該認命,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可我在這府里呆久了,白眼冷眼也就罷了,哪受得了誰都能隨便踩在自己頭上?就算是女人,就算是沒權沒勢的女人,這心里也是有自尊的,吃虧受罪當然要反抗,不然他們越拿你當‘軟柿子’,覺得你好捏,好欺負!」
上官馥雪見她同自己是一樣的看法,卻也一樣沒多少振奮,撇撇嘴道︰「可我看,爹爹也是喜歡‘逆來順受’的女子。」
「老爺那是膩煩女人間爭風吃醋的事情,不想費心去管罷了。他在朝上也要看旁人的臉色,做事都有自己的計較。再說,他下了朝,又要忙著軍務,已經操心不少。本來就勞心,幾個夫人小姐再這麼一鬧,他自然煩!」
上官馥雪點點頭,「你說,有沒有辦法……讓他別再生氣?」
孟氏忖道︰「一定能讓將軍消氣的法子,奴婢可不敢保證。不過,眼下是五月節。我倒記得你娘生前做的粽子,將軍一向是喜歡吃的。小姐倒不如學著做幾個,不說能讓將軍消氣,就是盡盡孝心也好。」
上官馥雪眼里一亮,覺得這法子不錯,當下振奮起來,「那三姨娘趕緊教我吧!」
孟氏笑了笑,「趁著小姐來了精神,我這就去準備!」
中午,上官捷跟上官老夫人一起用膳。
「今天是五月節,雖然不能全家一起過,這應節的東西還是不能少的。」老夫人慈柔一笑,抬手示意丫鬟把一盤粽子端上來。
上官捷瞥了一眼,沒有半點興致,抬手讓丫鬟把東西端回去,「這些東西,年年都吃,年年都是那味兒,吃不吃都是一樣。「
老夫人卻道︰「這可是雪兒跟著清婉學了大半天,才學會的。這樣子雖然不中看,卻是兒女難得的心意。」
上官捷垂睫靜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雲兒當年學做這東西的時候,也是笨得很,幾回都讓她給扔了。後來我實在看不過,就搶了一個來吃,味道雖然不比瑞祥樓的好,卻是怎麼吃都覺得香。」
他說著,招手讓丫鬟把粽子端了回來,隨手撿了一個來剝,眼里漸漸起了濕意,「已經十七年了。」他剛說完,喉間便哽得厲害,咬了一口粽子,卻怎樣也咽不下去。
「既然已經過了十七年了,就隨它過去吧。」
上官捷囫圇將那口粽子咽了下去,心口頓時悶得厲害,他難耐地捶了捶,手上的粽子卻沒有半點放下的意思。眼淚流下來,他就只是失神地望著某處,低低道︰「要換做是雲兒,府里也不會生出這些事。」
「雲兒當年處事精明,情理兩全,為娘也很合心。「老夫人轉念道︰「這幾日,外間都說你處置不公,過于偏私。為娘卻明白得很,你此番留任京都,必是涼相在朝上說了些話。皇上之所以遲遲不動你,是想借你從旁掣肘。你若動了涼慕華,涼相那邊必然要生事端,趁機發難。」
「可,」老夫人頓了頓,「皇上若然動你,涼氏一族也不能長久。驟然剪了兩翼,朝野動蕩,怕也不好收拾。」
「皇上明里不動我,實際上已經在暗里培植羽翼,待到時機成熟,便與涼相一並剪除。」上官捷面沉如水,又咬了一口粽子,一時間竟也沒有注意是什麼滋味。
「朝上如何動蕩,為娘不管。為娘只知道,牽一發動全身。將軍府若是敗了,我們這些老弱婦孺受盡旁人白眼就罷了,就怕經受不了那苦日子。」老夫人說到這里,也憂心了幾分,「想來,你那天之所以不動涼慕華,也是擔心一著不慎,累及全家。」
「可惜,委屈了雪兒。」老夫人心疼地揉了揉眼楮。
上官捷將沒有吃完的粽子放到一邊,擦了擦手,「這孩子,跟她娘一樣,性子烈。這點委屈,怕是靜一靜,就過去了。眼下,還是大局為重。」
「你既有這點考慮,以前怎沒見你疼雪兒?」
上官捷想到這點,便露了幾分愧色,「以前一見到她,就會想到雲兒的死。心里只有恨,恨不能她從自己的眼前消失。可這些日子,想法不同了,越是親近她,我這心里越是安穩,就像見到了雲兒一樣。想一想,以前也的的確確,虧待了她。也不知這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補償?」
老夫人跺了跺手上的拐杖,「少說這種喪氣的話!皇上眼下既然不動你,過得一日便是一日。何嘗沒有機會?!」
「這涼氏越來越囂張,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也敢動那種惡毒的心思。兒子怕這以後,她更加耐不住,做出更加猖狂的事情!」
「這雪兒越來越精明,那天挨了你罵,往後要跟涼慕華斗,必然不敢再放到台面上來了。為娘看這形勢,涼慕華怕不是雪兒的對手,你我就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好消消她的氣焰。」
上官捷靜了半晌,「娘親覺得,南宮烈焰這人如何?」
老夫人疑道︰「怎麼突然說起他?」
「兒子見他對雪兒的感情,非同一般。若是能托付的人,倒可以為雪兒張羅張羅。」
老夫人笑了笑,「話是不錯。眼下剛出了事,還是等涼家那邊消停了再說。」
上官捷點點頭,「到時候,就勞娘親費心了。」
老夫人笑瞋了他一眼,「這雪兒越來越有出息,我這心里可是越來越喜歡。楚王世子雖然只有虛餃,卻是家道殷實。雪兒嫁過去,必是不會吃半點虧。這可是大好的喜事!」
老夫人一時歡喜,不由又道︰「你要忌著涼氏,往後也就只有我去心疼我那孫女了。」
身在雪苑的上官馥雪一點都不知道兩位老人的打算,還在為上官捷那日的呵斥不高興。
原本這時辰,該是上官馥雪睡「美容覺」的時候,她卻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翻身下床,出去散散心。
她打開門,便見綠意和孟氏守在門口。
「你們守在門口干什麼?」上官馥雪問。
孟氏道︰「小姐這兩日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夜里必然要起來走走,我們來給小姐作伴,讓這漫漫長夜也好過些。「
「不用了。」上官馥雪瞥了她們一眼,一人往院門去。
孟氏跟上來︰「小姐,這夜深了,你要上哪兒去?「
「將軍府實在悶得慌,我要出去走走。」上官馥雪走了兩步,听見倆人在後面的腳步聲,又不高興地回頭,「你們別跟來!本小姐要一個人靜一靜!」
綠意實在擔心,孟氏卻拉住她道︰「算了,咱們的小姐不一般,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傷得了她。就由她吧。她這兩天,也悶得厲害。」
綠意這才點點頭,跟孟氏退了回去。
上官馥雪翻牆出來,偏往僻靜的地方去。走著走著,便到了楊柳依依的湖邊。
湖上荷葉田田,卻還沒到花開時節,夜里一片墨綠,也是索然無味。
上官馥雪卻喜歡那重重疊疊之間的神秘感受,清新淡然,又有靜夜的幽謐。
湖邊泊了一條烏篷船,上官馥雪小心湊上去,也沒听見半點人聲,忙高聲詢問道︰「船里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
上官馥雪放心下來,便委身鑽了進去,正要搖槳將船劃出去。
船身卻忽然一晃,她愣神間,就見一個魁偉男子上了船。她逆著光,實在看不清,「是什麼人?」
來人卻是大大方方接了她手里的船槳,順手將她攬進懷里,「這等粗活,還是交給我吧。免得小雪兒弄粗了手,將來惱我。」
上官馥雪雖看不清人,卻對這聲音、這口氣、這周身的氣息,一點都不陌生。當下惱得掰開了他的手,火急火燎地坐到了船篷里。
南宮烈焰輕哂一笑,將船劃了出去,「听說小雪兒那天受了氣,已經不高興好幾天了。」
「這好像不關楚王世子殿下的事吧?!」上官馥雪沒好氣道。
「怎能不關本世子的事?!那天明明跟上官將軍說,讓他處事不要失了公允。他竟然反過來斥責你的不是,讓你白白受了委屈!本世子當然有義務來平復小雪兒這顆失落的心。」
上官馥雪心里悶著氣,懶得理他。
「今天是五月節,不如帶小雪兒去見識一下——‘曹娥廟會’的熱鬧!」
「‘曹娥廟會’?」上官馥雪眉頭一挑,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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