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孟氏輕鎖眉頭,見了上官馥雪對著銅鏡出神的樣子,又垂眼看了看她脖間斑斑紅痕,不覺嘆了口氣,見她抬了頭,煩惱道︰「小姐,這脖子上的這些……可怎麼辦啊?」
上官馥雪看了一眼,不禁又想起南宮烈焰夜里對她的輕薄,娥眉不舒了小會兒,才嘆聲道︰「拿脂粉遮一遮吧。」又扯了衣領,往里看了看,「這里頭的就算了,待會兒換件領子高點的衣裳。」
孟氏仍是不放心,取了白色的脂膏來蓋了一層,又撲了些粉,才勉強算是遮住了。她手上做著這些,嘴里也不忘念道︰「小姐,楚王世子也太沒有分寸了。你們現在也沒定親,這沒名沒分的,就做這樣親密的事情似乎有些過了。」
上官馥雪知道她也是揣著古代人的那一套,不好駁了她的一番好意,只是淡然一笑,「三姨娘想太多了,我跟世子殿下真沒什麼關系。他也只是好心搭把手,想救我。我那時候稀里糊涂的,撩了他,他又不是什麼柳下惠,把持不住做了什麼也是很正常。鬧成這樣,也不是誰控制得了的。咱們理虧,怪也怪不起來。」
她面上雖然這樣說,可這心里卻不覺嘆了口氣。要換成是以前,踫上南宮烈焰這樣的,管他有理沒理,先揍一頓再說。她明明是要狠狠揍他一頓的,可一見他吐了血,稀里糊涂就忘了心里的火。心里就掛著,他究竟是受了傷還是生了病?話說,他究竟是受了傷還是生了病,能吐那麼多血?
搞什麼?!
她在心里暗罵了一句,太不爭氣了!明明吃虧的是自己,為什麼半點都怪不了人家,還給人家分辯?!上官馥雪,你的出息呢?上哪兒去了?!被自己不小心吃掉了嗎?!
孟氏嘆了口氣,「小姐在這將軍府,也真是難為了。總讓人算計著,這哪天才能消停?」
上官馥雪哼了一聲,「我看,就是那母女倆死了,也消停不了。那母女倆死了,還有她的娘家人來找我撒氣。哪天一個不高興,就往茶水里加點料,丟臉是小,丟命那可是分分鐘的!」
見孟氏沉了臉,上官馥雪忙又說︰「你也別泄氣,反正不管人家做什麼,也沒得逞。經過了這麼多事,我不也照樣活得好好的?」
這點倒是實心的,孟氏眉頭不由一松,笑道︰「我知道小姐聰明,擔心什麼都是徒增煩惱。」頓了頓,又垂眼道︰「這往後,小姐還是要更加謹慎才是。」
上官馥雪不以為然,笑道︰「三姨娘這話沒少說,可我照樣活得好好的。」說著,拍拍孟氏的手背,「三姨娘放心,我福大命大,到哪兒可都有人幫著呢。」
「小姐,」剪影突然端了水盆站在門口,盈盈一笑,走上來,「剛到映雪樓買了冰水,小姐要用嗎?」
上來見上官馥雪已經上了妝,發髻也梳好了,忙訕然又道︰「看樣子,小姐已經洗過臉了,這冰水難得,淨淨手吧,涼快!」
上官馥雪瞧了她一眼,便對孟氏道︰「三姨娘,我有話要跟紅燭說,你先下去吧。」
剪影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就知道她要問昨晚上的事情,待孟氏出去,她便笑道︰「小姐,昨天一時情急,也沒想到能救小姐的人。就光想到了楚王府的主子,便慌得去叫了主子來。小姐夜里沒出什麼事吧?」
上官馥雪卻心不在此,隨便點了點頭,便問︰「你們家主子最近是不是又受了什麼傷?」
剪影一怔,茫然道︰「小姐,這話怎麼說?」
「你家主子早上吐了很多血,看起來很嚴重。反正這府里沒什麼事,看你的樣子也是不知情,你不如回去看看?」
剪影見她說得認真,半信半疑,「小姐不會是在跟世子殿下玩什麼吧?」
上官馥雪搖搖頭,「你回去看看。如果他晚上死不了的話,你明天早上就回來跟我報個到。我看你對你主子那份心也是真的,趕快回去伺候你主子吧!不然你主子回去,再吐血,厥了過去,身邊沒個合意的人伺候,耽誤了救治的時間,一下子死了。你就是想獻獻殷勤,也沒那時間了。」
剪影原本想謝謝她告訴她這件事,目光呆滯看了她半晌之後,愣是提不起勁,因為上官馥雪這番話實在是怎麼听怎麼個不舒服!怎麼听怎麼都像是在咒她的主子!
剪影難得翻了翻眼,尷尬地咳嗽了聲,垂首道︰「謝謝小姐體諒!」
上官馥雪搖搖手,「不用了。他死不死,跟我倒沒什麼關系。可你就不一樣了!他要是死了,你哭得死去活來的,耽誤這院里的活兒不說,還礙了這雪苑的風景……」
「小姐!」剪影終于忍不住打斷她,硬生生憋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先過去了,不打擾小姐了。」
見剪影有些狼狽地跑出房間,上官馥雪彈彈手指,得意一笑︰「暗戀什麼的,最好玩了。」
這時候,上官妙師回到房里躺了沒多久,卻始終擔心得睡不下,心里亂糟糟的,還是起來到了上官妙玉的房里。
上官妙玉在床上睡著,梳洗過的身子,看起來順眼多了。從睡姿來看,感覺昨晚的事對她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上官妙師站在床邊,看了半晌,心情復雜。既替上官妙玉感到委屈,又怒其不爭。
梨丫熬好藥端進來,見了坐在床邊的上官妙師,便按捺道︰「六小姐,我有件事情,想跟小姐說。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先前的事,讓上官妙師對梨丫放心許多,便隨她到了隔壁房間。
梨丫從懷里拿出一塊仔細裹著的手帕,慢慢展開來給她看,道︰「我早上買藥回來,給五小姐收拾房間的時候,在窗縫里看到了這東西。」
那是一截斷香。燃燒過的痕跡很新鮮。
上官妙師細細看了一眼,「這不是家里常用的線香嗎?有什麼問題嗎?」
梨丫道︰「五小姐房里從來沒有點線香的習慣,她覺得線香落灰,看著不舒服,便一直都讓人用的香丸或者堅香。這線香出現在窗戶口,還插在窗縫里,只有一種可能。」
上官妙師明白了她的意思,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點了香,想要達到某種目的。」她說著,將那半截殘香放到鼻下嗅了嗅,「這香味有點怪,也不知道是個什麼香!」
梨丫見她反應,像是有許多不懂,猶豫了片刻,又道︰「我曾听哥哥說,那妓院里經常點香來助興。恐怕這香點著,也是那方面的作用。」
上官妙師經她一說,開竅了幾分,笑了笑,不禁感嘆這丫鬟小小年紀竟然懂這麼多。不覺皺眉轉念問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懂得這些?」
梨丫一下子紅了臉,垂低了臉,「六小姐別嫌棄奴婢,奴婢的哥哥做的是拉皮條的生意。在奴婢面前,時常沒遮沒掩,奴婢就听了許多。」
上官妙師面上尷尬了幾分,也沒嗔怪的意思,只看了看那半截香,說︰「涼二表哥竟然對五姐使這種流氓手段!」不覺往床上看去,上官妙玉睡得還算安穩,不禁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
卻說涼世勛出了雪苑,心里實在不安穩,也沒急著回相府,直接到了酒樓去找平日里的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散散心頭的虛火。
涼念青那頭卻還在等著涼世勛的回話,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回來,她便沉不住氣來了將軍府,也沒跟長輩打聲招呼,就直接奔雪苑來了。
她走進雪苑的時候,上官馥雪正撐著下巴,無聊又心不在焉地坐在石桌前吃糕點。她吃糕點的時候,動作很慢,一點一點地塞進去,然後又一點一點地咬,一點一點地咀嚼。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涼念青垂眼靜了靜,雖然上官馥雪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恍惚,還傻傻愣愣的,像是受驚過後的痴傻。也不知是不是世勛夜里對她做的事,在她心里造成了不小的打擊,才讓她變成這樣?
她不敢肯定。
她笑著走上去,遠遠叫了聲︰「三小姐!」
上官馥雪神情呆滯地轉臉來瞅著她,蠕動了一下嘴唇,一點糕點的碎渣便從嘴角掉了下來,她竟也一點都不顧忌,傻傻道︰「你來干什麼?」
涼念青笑著賠罪說︰「上次是我心浮氣躁,見你搶了妙歌妹妹的風頭,才下了狠手推了你一把。所幸你跟世子殿下都是無礙,不然我這心里可真愧疚死了。」
上官馥雪依舊是呆滯地蠕動了一下嘴唇,咀嚼著嘴里的糕點,「然後呢?」
「然後,我這不是來給妹妹賠罪了嗎?」她依舊笑道。
上官馥雪無所謂地「哦」了一聲,然後伸出舌頭將唇邊的一點糕點渣子卷進了嘴里,又道︰「繼續啊!」
繼續什麼?
涼念青臉上抽了抽,見自己剛才的一番話,就像是對著空氣說了,一點回應都沒有,卻又強笑道︰「我希望妹妹別再記著這件事情了。」
上官馥雪又「哦」了一聲,靜了一晌,突然轉過臉來,沖她道︰「誰是你妹妹?」
她這時,星眸粲亮,清湛如許,沒有半點痴痴傻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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