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拐杖打在蘇媽媽背上,因著她上了歲數,體力不濟,感覺自己使了蠻大的力,落到蘇媽媽背上卻也沒覺得有多疼。
只是見著她陰沉的臉色,蘇媽媽慣性地跪到了地上︰「老夫人,小姐們實在太抵觸,六小姐哭得好傷心,老奴這心一下子就軟了。又听張嬤嬤一番說道,覺得有道理,便擅自做主把小姐們放了。請老夫人責罰!」說著,便是一拜。
老夫人剛才打蘇媽媽,正惱自己有些力不從心,沒能親手懲治這不中用的奴才。听她一說,正要再打,卻又想起上官妙歌剛才來求自己的事情,面色便緩了些,「罷了,你說說那張嬤嬤都說道了些什麼。」
蘇媽媽垂首道︰「張嬤嬤說,驗身的時候,用手親探,其實是剛剛入行的生手才會做的事。說是要看一個女孩子是不是處子,還要‘望聞問切’。一個女孩子若是破了身,她的步伐、體態、談吐,還有身上的氣味,都會露出點蛛絲馬跡。老奴也是過來人,想著自己的一些經驗,覺得的確有理,便相信了她的話。」
老夫人表情淡漠,抿唇靜了半晌,才道︰「我看這法子是不中用了,但那藥渣的事情卻絕不能放過。不然,這堂堂將軍府豈不是成了她們私相授受的地方?」
老夫人接著道︰「既然這法子行不通,就從藥渣上面入手,你讓人到外面各家藥房去問問,看這府里的丫鬟有沒有去過的,順道問問抓的什麼藥。別讓那‘賤人’鑽了空子!」
蘇媽媽點頭稱是,便領命下去吩咐底下人趕緊去辦。
第二天下午,蘇媽媽果然查出那買藥的丫鬟就是——梨丫!
老夫人听了回稟,便氣得馬上動身來了上官妙玉的院子。並讓人去通知其他小姐,一起聚到那院子里去。
三位小姐趕到的時候,上官妙玉正戰戰兢兢地站著,垂著臉不敢看老夫人。老夫人則陰沉著臉,很是不痛快。
「你們來了就好!」老夫人揚聲道,「今天讓你們親眼看看——這府里該有的規矩!」
上官妙玉心里已是「咯 」一下,臉色蒼白地偷覷上官妙師所在的位置,上官妙師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見了上官妙師,上官妙玉心里倒不是那麼害怕了,卻還有點緊張,始終不敢抬頭。
「妙玉,你給我跪下!」老夫人突然沉聲道。
上官妙玉咬著嘴唇,一臉怔忡,膝上一軟,便跪到了地上。
「妙玉,你先前沒頭沒腦地胡鬧也就算了,怎麼能做出這種有損將軍府顏面的事情來呢?」老夫人目光凜然,瞬也不瞬地盯著上官妙玉。
上官妙玉翻心想著上官妙師先前的交代,要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沉住氣,別緊張生亂,白白壞了精心準備的一切。
上官妙玉佯作茫然的樣子,仰臉望著老夫人道︰「祖母,你在說什麼?」
「你少在我面前裝糊涂!」老夫人呵斥道。
上官妙玉始終仰臉裝作不解的樣子,坦然自若地盯著老夫人的眼楮。
老夫人顯然也是沒料到她會有這份冷靜,但反倒更加急惱,抬手指著上官妙玉的鼻子,罵道︰「你既然不清楚,你院里的丫鬟為什麼要到園子里去埋那藥渣?!」
上官妙玉納罕道︰「什麼藥渣?」
「你……」老夫人一噎,瞪了她許久,沖蘇媽媽叫道︰「你去叫那丫鬟過來對質,看她還能怎麼裝下去?!」
蘇媽媽領命去叫來梨丫,梨丫見上官妙玉跪在地上,倒沒一點驚訝的樣子,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地沖老夫人行禮道︰「老夫人萬安!」
老夫人揚手道︰「客套的話就省了。你說說你前晚上都做了什麼?」
梨丫一福身,「回老夫人的話,梨丫前晚上服侍完小姐,很早就睡了。」
「你這丫鬟,在老夫人面前,還說什麼謊話?!」蘇媽媽一旁輕叱道。
老夫人也是不相信,沖蘇媽媽嘆聲道︰「你把那藥房的伙計叫進來。」
那藥房的伙計進來,老夫人便問︰「小伙計,你可認識眼前的丫鬟?」
那伙計將跪在身邊的梨丫打量了一圈,便施禮道︰「回老夫人的話,這丫鬟先前來買過藥。」
「那你可還記得,她買的是什麼藥?」
「回老夫人的話,是一些治療關節腫痛的藥。」伙計躬身應答自如。
「什麼?」老夫人身子一顫,一臉不可置信,「只是治療關節腫痛的藥?」又道︰「我可明顯聞到里面有麝香的味道呢,湊著其他幾味,倒是‘避子’的功用更多些。」
「老夫人,的確是治療關節腫痛的藥。」伙計一臉從容不迫,守節持禮,一點冒失的地方都沒有,「想是老夫人聞出來的藥都有些避子方面的作用,讓老夫人產生了誤解。譬如麝香,一向有‘通諸竅,開經絡,透肌骨,解風毒’的效用。但也同樣引入避子的湯藥中使用,卻因的是那抗孕的作用。」
老夫人怔了怔,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那藥不是用來避子,而只是用來治療‘關節腫痛’的?」
伙計點點頭,「正是!」
正是這時候,梨丫淚流滿面地一下子哭起來︰「老夫人,都是奴婢的錯!跟五小姐沒有關系!」
「你什麼意思?」老夫人面色沉郁,斜眼覷著她,「趕緊把話說清楚!」
梨丫哭道︰「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怪不得小姐!奴婢先前磕傷了膝蓋,行動有些不利索,便到藥店抓了一副藥。但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擔心主子會看出來,便趁夜把藥渣埋到了園子里。」
老夫人眯縫了眼,緊緊盯著她,「你剛才說你有不得已的苦衷。究竟是什麼苦衷?」
梨丫道︰「奴婢家里的母親兩個月前生了重病,兄長又時常賭輸了錢,家里一直拮據,就指望著我在將軍府的月銀,給我娘買藥。若是讓主子看出我這兩天腿腳有些不利索,恐怕會因為耽誤了做活而被主子趕出府。我若是沒了生計,母親的病就撐不了幾日了。奴婢萬不得已,才做出了那樣的蠢事。更沒想到,因為奴婢的一時之念,讓老夫人勞心費神不已。」
她話已說完,老夫人仍是看了她半晌,冷淡道︰「既是這樣,你先前的時候怎麼沒說?」
梨丫一怔,「回老夫人的話,先前跟著主子去驗身的時候,蘇媽媽跟老夫人都沒說藥渣的事情,我納悶著呢。現在經老夫人這麼一說,才知道這兩天的事情,都是因為奴婢一時的愚蠢造成的!」
老夫人深吸了口氣,面上仍是緊繃,「小小丫鬟,可別想拿什麼話糊弄我。你既然說你磕傷了膝蓋,那就把褲腿挽上來,讓我看看你的傷!」
老夫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梨丫像是知道非做不可,便皺著臉,一臉憋屈的樣子,慢慢把褲腿挽了上去。
果見那膝蓋上有明顯的一處紅腫,浮腫的地方甚至還微見些青紅,有過用外用藥的痕跡。
老夫人看了半晌,也有些無計可施了,這心頭的火氣卻是半點沒緩下去。拿了拐杖就往梨丫背上用力一打,梨丫生受了她一下,她也有些不解氣,跺了跺手里的拐杖,「小小丫鬟,竟然也能生出這麼多事情,百搭了我連著兩夜的憂心!生怕這將軍府里鬧出了什麼丑事!」
梨丫哭了哭,也不敢應聲,就見老夫人轉身氣沖沖地走了。
上官妙歌站在那里,越看越奇怪,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想了想,還是出了上官妙玉的院子。
上官妙玉往老夫人離開的方向,望了又望,親見老夫人走遠了才敢從地上站起來。
上官妙師上來扶她,松了口氣道︰「五姐,這下子可以放心了。」
上官妙玉這回是真真正正地放心下來,點頭的時候竟然也難得地笑了出來。
「小姐,」剪影望了一眼那倆人所在的方向,又看了眼上官馥雪,見她面無表情,「咱們跟進去嗎?」
上官馥雪搖搖頭,「不了。上官妙玉的院子,我呆不慣。反正現在是輪不上我說話了,要說什麼做什麼得讓她們來表示。我這走進去,也是給自己找不高興。還不如回自己的院子,睡覺去!」
這一說,她又禁不住犯懶,打了個哈欠。
她打著哈欠,含糊問道︰「對了,你家主子怎麼樣了?死了沒有?」
剪影被她一逗樂,「撲哧」一笑,便說︰「這倒還早。我家主子那天說,要我給小姐帶話。那天沒來得及,就沒給小姐說。」
上官馥雪懶洋洋問道︰「什麼話?」
剪影又是一笑︰「主子說,他腰好、腿好、精神好,不勞小姐總掛著了。免得……」她臉上一訕,慌得住了嘴。
「免得什麼?」上官馥雪問。
剪影鼓了鼓腮,為難道︰「免得折壽。」
「是嗎?」上官馥雪眉頭一挑,「不過,我比較想問,他的‘腰’真的好嗎?」
剪影一下子無比欽佩地震住了,表情呆滯而茫然地望著她。
他的腰真的好嗎?
他的腰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系?
哦——
剪影瞬間了然,禁不住一笑︰「小姐可真有趣。主子出了遠門,可就沒小姐這樣‘有趣的人’陪著了。」
上官馥雪一愣,她倒沒在意什麼「有趣的人」,只听她說他要出遠門,便是疑道︰「他要出遠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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