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擔心地看著她︰「小姐,涼夫人肯定是來吵架的。」
上官馥雪慢慢放下手里的筆,「涼夫人是來接涼大小姐的,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剛一起身,綠意又急著道︰「可看涼夫人的臉色,不太好呢。」
上官馥雪仍是笑了笑,「我是將軍府的人,什麼時候要看相府的臉色了?」她將衣上的褶皺慢慢捋平,見綠意仍是一副眉頭緊皺的樣子,無可奈何道︰「綠意,待會兒看著就行,可別擺著這張苦瓜臉給我丟臉了。」
綠意好奇道︰「涼大小姐是來殺小姐的,小姐待會兒怎麼對涼夫人呢?」
上官馥雪一言不發地看了她一眼,才道︰「跟了我這麼久,還不知道我會怎麼對付這種狗眼看人低的人嗎?!」綠意一愣,上官馥雪才笑道︰「當然是——怎麼對狗,就怎麼對她。」
上官馥雪出了管事房不久,就踫上剛從雲苑出來的上官妙歌。上官妙歌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便是一閃,將出的腳下意識地收了回去。上官馥雪卻反倒生疑,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小腳的繡鞋只露出一點紅色的頂端,看不出究竟有什麼。上官馥雪正要移開眼,上官妙歌眼里卻閃了一下,她僵硬笑道︰「三妹,怎麼還不走?」
上官馥雪禮貌地做了一個請勢,「長姐先走。」
上官妙歌臉上有些不自在,沖著她笑了笑,「三妹本來就在姐姐的前面,還是三妹先走吧。」
上官馥雪這下倒奇怪了,她笑了笑,故意道︰「既然跟長姐走在了一起,自然要按著長幼的順序來,還是長姐先走。」
上官妙歌臉上僵了一瞬,還是硬著頭皮走在前面。上官馥雪很快發現,她的步調里面透著一種隱忍,有些古怪,甚至有些蹩腳。像是腳上受了傷。
上官馥雪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笑,故意加快了步子,走到了上官妙歌的前面,回頭來不高興地看著她,「長姐,你怎麼走得這麼慢?爹爹和女乃女乃都在前院等著我們呢,你走得這麼慢,我在後面也不敢走得太快了,要是讓他們等得太久,他們會不高興的。到時候,說起兒女不孝來,長姐可不要連累我。」
上官妙歌明知道上官馥雪是故意說給她听的,但她就是受不了上官馥雪這種小人得志的嘴臉。想到昨天晚上的一切,她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咬牙加快了步子。
上官妙歌果然是一瘸一拐的,走得很吃力。才走了一會兒,便滿頭大汗。她停下來擦擦汗,上官馥雪便在旁邊佇著,一副翹首以待的樣子,「長姐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一個人去,你回去休息吧。」
上官妙歌瞪了她一眼,仍是不說話,將擦臉的帕子一收,便故作自如地大步往前走去。上官馥雪輕輕嗤笑一聲,將腳下的一顆小石頭往前一撥,就見上官妙歌腳下一趔趄,便想往後摔來。上官馥雪假裝嚇了一跳,往旁邊一閃,上官妙歌便摔得釵環掉了一地,哎哎叫起來。
上官馥雪眯眼一瞧,她的手臂上有很多青紫交錯的瘀痕,有些像是牙齒咬的,有些像是抓傷的。上官馥雪有剎那的失神,難道說,涼慕華瘋了?!昨天晚上發了狂,虐待了她?!
上官馥雪有些不相信,側臉高聲道︰「綠意,還不快扶大小姐起來!」
綠意應了一聲,便上去扶上官妙歌,但是上官妙歌一把推開了她,「我不要你這狗奴才假惺惺!本小姐自會站起來,不用你們在這里裝好人!」
綠意看了上官馥雪一眼,上官馥雪示意她回來,「既然長姐不領情,我也不好在這里找不自在了。妹妹我這就走。」她抬腳往前走,春桃正將上官妙歌扶起來,她狀似無意地踩中了上官妙歌的裙擺,上官妙歌腳未站穩,又要摔下去。春桃心里揣著對上官馥雪的戒備,扶也扶不穩,竟然一下子像是燙了手一樣,放開了上官妙歌。上官妙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上官馥雪回眸一笑,巧笑倩兮,「看來今天不利出行,長姐還是留在雲苑照顧母親吧。」笑瞋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去。
上官妙歌一身狼狽,忍痛撐起身子,卻氣得渾身發抖。過了很久,她才將怒氣忍耐下來,目光冰冷地深吸了口氣,「上官馥雪,你別得意得太早,得罪了我舅舅家,看你怎麼收拾!」
春桃心驚膽戰地來扶上官妙歌,上官妙歌仍是一把甩開她的手,氣憤道︰「賤丫頭!你想讓本小姐再摔幾次嗎?!」
「春桃不敢。」春桃嚇得手一縮,不敢抬頭,上官妙歌卻有些使不上勁,連著試了兩次,都是剛站起來,就跌了回去,偏偏春桃這個蠢丫頭,也不知道靈性地來搭個手,她氣得揚手就給了春桃一耳光,「死丫頭,就不知道來扶本小姐一下嗎?!」
春桃一愣,心里一陣委屈,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橫豎都是找罵,她僵在那里猶豫了半晌也沒有動。
上官妙歌花容扭曲,凶橫道︰「死丫頭,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來扶我?!」
春桃這才戰戰兢兢地走上來,將她扶了起來,便要帶她往回走,上官馥雪見方向不對,忍不住又罵道︰「死丫頭,舅母在前院等著,你帶我回去做什麼?!還不快幫我重整花容?!」她氣得只想跳腳,卻奈何腳上有傷,根本不敢有大動作,只得齜牙咧嘴、連連抽氣。
上官馥雪走到客堂的時候,涼夫人身前的一盞香片已經放了一炷香的時間,她臉色鐵青,目無焦距地坐在那里。老夫人歪著身子坐在堂上,有些懨懨地持珠念經,並不理會涼夫人。
上官馥雪走上去,向老夫人施了一禮,「女乃女乃。」
老夫人微微掀了掀眼皮,「雪兒來了。」她微微打了個哈欠,上官馥雪便已經機靈地上來,扶她坐正身子,老夫人慈眉善目地笑了笑,「還是你懂事啊。」
「老夫人,」涼夫人慢慢出聲打斷了她,態度有些輕慢,「你的寶貝孫女都來了。我女兒念青怎麼還沒出來?」
老夫人眼也不抬,「女兒家梳洗打扮,拖拉是正常。涼夫人不必著急。」
涼夫人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仍不看老夫人一眼,「念青近來憂思過度,夜里不能安睡。我听說,將門大宅常有戾氣徘徊不去。念青一定是不能習慣將軍府的戾氣,使得昨夜不能入睡,身感倦怠,才會遲遲不來。」
老夫人疲倦地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並不說話。
上官馥雪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涼夫人不待見我,直說就是,何必這樣拐彎抹角說我是將軍府的一道‘戾氣’?」
老夫人也是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雪兒說得是。涼夫人有空說別人,怎麼也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兒?相府的掌上明珠,爬進將軍府的後院,恐怕也是明珠蒙塵,光彩不復了。」
涼夫人將上官馥雪打量了一眼,譏嘲一笑,「難怪老夫人今天說話格外尖酸,原來三小姐的‘半面妝’又精進了。三小姐果然有本事,已經能將妝容畫到這般天衣無縫的地步。只可惜,洗盡鉛華呈素姿,三小姐洞房花燭夜也要頂著這妝容與夫君行禮嗎?」
上官馥雪依舊從從容容道︰「涼夫人費心了,大婚之日,當然不敢欺瞞夫君,自然是頂著這張臉走入洞房。」
涼夫人斜睨了她一眼,明明白白的一句諷刺,她也有臉接下去,若不是傻,就是臉皮太厚了。
「娘!」涼念青提裙快步走上來,遙遙就叫了一聲,見了上官馥雪,笑容便是一收,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顧盼之間,不覺就凌厲了幾分,緩緩走到了老夫人面前,行禮道︰「老夫人。」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便見涼夫人眉開眼笑地沖涼念青招招手,「青兒,快到為娘身邊來!」
涼念青乖乖走上去,上官馥雪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作為相府嫡女,涼念青受盡寵愛,以至于年逾十八,仍未出嫁。她容貌秀麗,卻並不是耐看的一種,將五官**來看,根本談不上秀美。但是五官湊到一起看時,卻又恰到好處,甚至有些令人眼前一亮。
上官馥雪打量著涼念青的同時,涼念青也正打量著她。昨晚天色太暗,涼念青並未完全看清她現在的樣子,但現在一看,不免有些驚訝。上官馥雪現在的容貌,簡直就是白玉無瑕,別說是瘢痕,就是連一顆痣都沒有!若要拿她和上官妙歌相比,上官妙歌「北辰第一美人」的名聲恐怕也要重新斟酌一下了。
涼念青暗想,當初的「蝕顏蠱」明明是爹爹親自調配的,不可能出什麼差錯,更何況那蠱毒跟著上官馥雪已經好幾年,就算要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就能解的。
涼念青想到柳杏的死,心頭突地一跳,上官馥雪若真是撞了頭之後才變得聰明的,那她的蠱術不可能這麼快就到了這種登峰造極的地步!只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上官馥雪這幾年都在偽裝,另一種可能就是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真真正正的上官馥雪!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