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星期後,葉仁出院了。他傷得看起來挺重,好在多是些韌帶、肌肉拉傷什麼的,沒有傷到骨頭和要害部位。出院那天,倪杰親自拉著倪睿到葉仁的病房鄭重道歉並解釋了一番。葉仁住院期間常去看月牙,更是每天都從凌霜和仇莣兒口中听到倪睿守在月牙病房的事,心里其實也有些感動,所以雖然心里還是對倪睿那天的表現有些芥蒂,當面上也是非常干脆的原諒了倪睿。
再者,自己和女兒住院期間倪家真是盡心盡力地在幫他們,不然恐怕凌霜一個人也撐不下來。想到這,便又笑開了叫倪杰別怪孩子,說不過是意外而已,是自己老了不中用才傷得那麼重。
葉仁出院後已經可以正常上班了,但不能干什麼活。所以凌霜是每天家里、醫院兩頭跑,不過好在醫院里有仇莣兒和倪睿每天照應著她也省了很多心。只管每天和仇莣兒兩個人張羅好飯菜送到醫院,可這兩人份的飯菜卻永遠都只有倪睿那一份會吃掉,另外一份從來沒等到它的主人醒來吃它。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凌霜和葉仁臉上的愁緒越加深了,可每每問醫生,得到的答案都一樣︰等。他們不敢去想,不敢去提,每晚躺在床上擔心地無法入眠的時候卻都忍不住想著,會不會……自己的女兒會就這樣一直昏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生理上的疲憊加上心理的壓力,讓凌霜更加的煩躁。每到這個時候,葉仁就會靜靜地擁著她,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拍著她的背,告訴她女兒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醒來的。但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病房里的倪睿,也是一日一日地在煎熬中度過。他每天都催促著研究小組,逼迫每一個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做所有研究,可還是必須等。他時常痛苦地緊緊揪著自己的頭發,看著月牙越發消瘦蒼白的臉,一聲聲地喚著月牙,一遍遍地問自己,還有什麼沒有做!是不是還有什麼自己可以做的還沒有做!
「嗯……」極其微弱的聲音從病床的方向傳來。倪睿正在病房門口和alex通話,感覺到病房里傳來聲音,立刻將手機拿離耳邊緊張地跑到病床邊,視線一瞬不瞬緊緊地盯著月牙。
手機里傳來alex的「喂喂」聲,倪睿立刻將手機通話掐斷,生怕這家伙的聒噪掩蓋了病床上人兒微弱的聲音。可是,病床上的人兒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就好像剛剛的那一聲只是倪睿自己的幻覺。
也許,又是幻覺吧。每天守著月牙,盼著月牙,他偶爾就會听到一些微弱的聲音,可仔細看月牙卻又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沒有任何聲音了。嘴角掛上一抹自嘲的笑,他搖搖頭轉身走到病房門口重新撥通了alex的電話。
病床上人兒的睫毛輕輕地抖動了幾下,靜一陣子之後又開始了抖動。終于,那沉重得仿佛要粘連到一起的眼皮微微掀開了一條縫。
入眼的,只是一片白。
吃力地又眨了眨眼,才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正一步步遠離自己。眼楮和喉嚨都干澀地令她萬分難受,她需要水!她用力想撐起身體去找水,卻發現她的身體像癱軟了一般使不上一點點力氣。她有些害怕這完全無力的感覺,右手用力地握緊拳,可手指們卻只是玩笑般地幾不可察地向內彎了彎就不再動作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這樣?她想要出聲喊住那個背影,卻發現干澀的喉嚨只能發出幾聲沙啞微弱的「啊啊」聲,那聲音听起來就像常年干旱氣候下龜裂的土地一樣,撕裂般的難听。
她為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聲音而微皺眉頭,隨後便听到門口那個模糊的背影發出了一連串朦朦朧朧的聲音,偶爾甚至伴隨著幾聲大吼。那聲音傳到她耳里就像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糖衣,讓她听不真切,可那幾聲大吼卻听得她太陽穴隱隱發疼。真是煩!
怎麼辦,誰來給她水喝?這里是哪里?
對哦,這里是哪里?月牙並不看得真切,環顧這房間,四周都是模模糊糊的白色,就連自己身上的床單也是白色,就連門口那個背影也是白色的。
滴溜溜地,轉著眼珠子正觀察著身邊的環境,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一絲痛極了的記憶。猛然間想起來,自己「偷了」倪睿的藥偷偷注射了,再後來所有的記憶便是無邊無盡的痛苦。所以,她是死了嗎?
「月牙!」腦袋里正思考著自己是生是死,門口突來的一聲驚呼嚇了她一跳。隨即一個巨大的身影飛奔而來,一把將她重重地攬進了懷里,耳邊響起了她熟悉的聲音,不斷地說著︰「你醒了,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月牙!」
好像有什麼液體,涼涼地,滴落在頸間。而此刻,這個擁著她,喚著她的人,是倪睿!
還活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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