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蠻人是什麼時候退掉的,我只知道蠻人退下去的時候我已經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經歷過很多生死之戰,可是沒有哪一戰能讓我這麼疲憊,我幾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氣。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休息,城牆塌了那麼長一段兒,必須趁夜把城牆堵上,否則劍城撐不過三天。
這一夜我們焦躁不安中度過,黎明時分,劍城守軍和平民終于用碎石堵住了那個缺口。缺口剛堵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蠻人就又開始了瘋狂的進攻。這次他們沒有用投石車,而是直接向剛修好的城牆進攻。
看來蠻人儲備的巨石已經用光了,蠻人不想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我已經快要發瘋了,手中的羅剎變得炙熱,每一次揮劍我都能感到手臂斷裂般的痛苦。
劍城的軍心就像那座城牆一樣一點點的崩塌,越來越多的將士開始厭倦這永無止境的爭斗,似乎已經開始有人鼓動放棄劍城了。
像是做夢一樣,蠻人終于結束了進攻。我一身的傷口,整個人都已經累的沒有人形了。
我已經兩天一夜沒有休息了,期間雖然他們勸我先去休息一下,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走。劍城的時光不好過,我就像釘在城牆最後那顆讓劍城人安心的釘子,我一旦走開,劍城肯定會土崩瓦解。
「這麼下去可不行,」李俊峰顯得很焦急,「這樣我們撐不了幾天了。」
劍城防御至今,終于遇到了最大的困難,此時帥帳里的所有人都一個樣,完全沒有主意。
傅雨流說︰「現在軍心不穩,明日一戰是關鍵。如果到時候有一個人提出逃跑,那麼明天我們的防線就會全線瓦解。」
我低著頭,深思了一會兒,說︰「我還有一個鼓舞軍心的方法……」
傅雨流,看著我,皺著眉頭說︰「大哥你的意思是……」
「不,」我搖了搖頭,「那個要到最後才用,現在還沒有到時候……明天所有人到城牆上去,只要我在上面站著,我們就還有希望。」
李俊峰說道︰「也好,只能這樣鼓舞士氣了,反正蠻人的巨石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如果我們能撐過蠻人最凶猛的攻擊,那麼我們就能撐下去。」
我疲倦地說︰「就先這樣吧,隨機應變最好……大家都休息去吧,明日迎敵。」
終于可以休息了,我這一生從來就沒有這麼眷戀過我的床。
剛熄燈,初雪就躡手躡腳地走近我的帥帳來。我看著黑夜里那個消瘦的剪影,小聲問︰「初雪,你怎麼來了?」
她走到我的窗前,伸手撫模我的額頭,輕聲說道︰「王……你從來沒有這麼疲倦過。」
「嗯,」我躺在床上,握住她放在我額頭上的手,「我也從來沒有殺過這麼多人……我現在有點怕了,我曾說過我不能走殺伐這條路,可是現在已經深陷其中。我怕我的未來真像那天我所看到的,我幾乎失去了所有。」
初雪坐在床上,把我的腦袋抱在懷里,溫柔地說︰「王,別想那麼多啦,睡吧,我在你身邊。」
我無法抵擋襲來的困意,慢慢在她的懷里熟睡。我似乎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看到我坐在一間房子里,房子外面有一只像小山那麼大的怪物,他不停的撞擊我的房子。房子慢慢破碎,漸漸的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怪物的巨大爪子從缺口里伸出來,他把我抓了出去,然後又把我丟進了它的血盆大口里……
夢中我並沒有覺得恐怖,被吞噬的時候甚至還能感受到一絲解月兌。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醒來的時候我還在初雪的懷抱里,她雙眼布滿血絲,好像沒有睡過覺。
我撐著酸痛的身子坐起來,問道︰「你沒有休息嗎?」
初雪笑著說︰「沒有……你昨晚睡得不安穩,一直在掙扎。」
「哦,」我撓了撓頭,說道,「也許是做噩夢了吧……現在什麼時候了?」
「快升帳了。」
初雪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我先走了。」
我說︰「嗯,小心點。」
她沖我莞爾一笑,上前摟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這時候我們不用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所有人匆匆用過早飯,劍城將領們就跟著我到了城牆上。不遠處,蠻人已經開始集結了,新一輪的沖鋒又要展開。不知為何,這次我有種錯覺,我感覺我會死在這里。
我把傅雨流拉到一邊,問他︰「雨流,慕瑤呢?」
「慕瑤在城內,大哥,你問這個干什麼?」
「這一仗你不要上了,你去陪慕瑤。」
「什麼?」傅雨流大惑不解,「大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昨晚我想了一些,有很多東西我要向慕容學習,比如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大哥,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懂。」
「如果我走了必定會影響士氣,可是這一仗凶多吉少,我總感覺今天會出事……雨流,如果城牆上這些人都死光了,那麼你就會成為劍城最高統領。我的猜想如果真的發生了,劍城的未來就要交給你了……你要告訴他們,你就是夜王。放心,以後的時光不會太苦,如果沒有猜錯,慕容的援兵也快到了,因為太子已經參與到蠻人那邊,慕容一定會派人來繼續持續平衡的。」
「不不不,大哥,」傅雨流搖著頭說,「我們還沒開打,你說的這些根本就不可能,你不會死,劍城也不會失手。」
「雨流,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我說的這些很有可能會發生的……這段時間以來我的想法有很多改變,我不能再單純的看一件事了。就算我們把蠻人趕跑了,劍城還是會亂一段時間,肯定有人以為我會奪取劍城大權,估計已經有人開始密謀在蠻人退去後怎麼造我的反了,所以今天這個時機不錯,如果可能的話,劍城的這幫所謂高層都要死。」
「大哥……」傅雨流還是很猶豫。
我笑著說︰「雨流,你也不必太悲觀,我只不過是給劍城留一條路罷了,再說了,我功夫這麼好,肯定死不了的。」
傅雨流咬了咬牙,然後用力一拍我的肩膀,說道︰「大哥,你要活下去!你要記住,有三個女人在等著你,你不能讓她們傷心!」
我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我不會死的。」
對,我不會死的,老天爺不會這麼輕易就讓我死。
又是單調的廝殺,蠻人一次又一次沖上城牆,我們一次又一次把他們趕下去,雙方彼此的尸體推積在一起,血液匯集在一起,尸體腐爛的味道,還有血液的腥臭味,充斥著整個劍城,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死灰色。不管你武功多麼高強,你永遠不知道你會死在哪根流矢下。
意外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我忽然感到腳下的城牆在顫抖,我望向一邊的李俊峰,只見他的身體忽然挨了下去。巨大的轟鳴聲傳來,原來是李俊峰腳下的城牆坍塌了——他還不能死,如果他死了,初雪會傷心的。
我伸出手拽住了李俊峰的衣袖,準備把他拉上來,可是我發現我使不上力氣,我的腳好像忽然懸空了。城牆坍塌的速度太快,我抓住李俊峰的時候,我腳下的城牆也塌了。隨後,我就被數不清巨石磚塊壓在了城牆下面。
我似乎听到了全身骨頭斷裂的聲音,可是很奇怪,我沒感受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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