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來,莫小子為人謙遜有禮,又在歐洲踢球,是大大地為國爭光,前途光明是肯定的。有相熟的人說起認識莫非都會感覺到倍有面子。可就是這麼一個天才,這個白痴都會將對方趕出門外?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這個時候,王教練面色尷尬,臉上隱有愧疚,目光躲閃地望著莫非,良久才嘆了口氣,輕聲道︰「以前的事,是我的錯,我……」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已經忘了。」莫非依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口吻。
「忘了好,忘了好……我也想忘記從前。這不,出來後,我就正正經經地和老伴一起做做小生意,日子能過得去就好。唉,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見著莫非臉色又是不悅起來,王教練趕緊解釋道,「我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也不是想沾沾大球星的什麼光。在里面的那段日子,我算是想清楚了,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所以,莫非……」
王教練徑直走到莫非跟前,深深地彎下腰,真摯道︰「對不起。」
王教練的身材實在太過肥胖,彎腰的動作做起來都感覺很吃力,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就像是雜技團里的小丑,甚至滑稽。不過莫非卻並沒有發笑的沖動,反倒是覺得嘴角一片苦澀。
「對不起?對不起?」莫非輕輕地喃喃道,「對不起麼?這句對不起差點讓我再也無法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對不起?」
莫非雖然嘴上不依不饒,可是內心卻仿佛有什麼東西落了地,感覺渾身都輕松不少。或許這一句「對不起」並不能彌補王教練曾經犯下的錯誤,但是莫非明白,這一段曾經的痛苦的往事,是徹底地隨風飄走。他再也不用背負著這段曾經苦苦折磨他的痛楚而在午夜夢醒的時候黯然神傷,再也不用為這段糾纏了十幾年的怨恨而偽裝自己……
老姚見著莫非再次怔怔地喃喃自語佇立在原地,擔心他再次失控,上前想要將他攙扶住,莫非卻是輕輕擺了擺手,謝絕了對方的好意。然後轉過頭,靜靜的用眼神看著他的「啟蒙教練」,沉默不語。
「或許我犯下的錯誤並不是這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的,但是我……」見著莫非的模樣,王教練想要上前,卻被老姚一瞪,不敢動彈。
「或許,對了……」王教練也看出了莫非不想再糾纏以前的事情,趕緊換了個話題,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吃攤,「要喝杯水嗎?那是我和我老板經營的。走,去坐坐。」
老姚轉頭詢問莫非的意思。莫非瞧了瞧,果然,前方二十米處的街邊有一個燒烤攤位,順便兼賣一些飲品。這樣的攤位莫非見了不少,並沒有營業執照,城管一來,就只有收拾跑路。不過由于價格便宜,也別具風味,倒是很能吸引年輕人的光顧。
莫非沒想到王教練所說的做生意就是經營這樣的一個小攤,看來對方現在的生活確實很窘困啊。莫非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朝著前方走去。
見著莫非點頭同意,一直神色緊張的王教練終于是露出了笑容,熱情地在前面一邊領路,一邊高叫著︰「老婆子,有朋友來了,快騰出個位置。」
這個時候的小攤正是忙碌的時候,許多過往的年輕人都坐在小板凳上等待著自己的食物和飲品上桌。而攤前的燒烤車邊,則有一位中年婦女正在忙碌著。這名婦人大概四十左右,臉上也是滿含風霜,兩鬢似乎還有一些斑駁的銀發。听到王教練的叫喊,中年婦女抬起頭來淳樸地一笑,然後點點頭,又從燒烤車下翻出兩張折疊小凳,放在了一張小桌邊。
「老王,怎麼有朋友來也不早點說一聲,我們也好準備一番,現在這麼忙……」見老伴走得近了,婦人小聲地抱怨道,然後極為熱情地請莫非與老姚坐下,「老王,你的這個朋友很年輕啊。兩位等等,我給你們倒杯水。」
「謝謝。」莫非輕點腦袋,對著這名友好的婦人輕輕一笑。
「對了,老王的很多朋友我都見過,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們。你們是才認識不久的嗎?」婦人在車上拿過兩個杯子,兌好果汁料,然後沖泡好,邊遞上飲料邊笑著說道。
「你干嘛問這麼多。真是的……」王教練見著老伴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生怕引起莫非的不快,一邊打發著對方,一邊對著莫非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莫,你可別介意。她就是這樣的人,話有點多,可是心腸挺熱乎的……」
「沒關系。」莫非輕輕點了點頭,不再看對方,而是微笑著轉過頭,對著婦人輕聲道,「您可以叫我小莫。我以前是王教練的學生。」
「他說他是我的學生?」王教練沒想到莫非會突然這麼一聲,驚喜、愧疚、不敢置信的復雜神色在臉上不停交換,瞪大雙眼,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陷入了一片呆滯中。
「噢,是老王的學生啊!現在很難得有學生來探望老王了。都怪這死鬼以前干了不少缺德事,這也算報應吧。不過還好,老王總算是洗心革面了。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嘛,還好老王轉性了,不然這麼大一家子,我這麼一個婦人這麼撐得下去……」婦人繼續一邊忙碌一邊叨叨嘮嘮,眼角似乎還有淚花隱隱閃動。
「是啊,王教練能重頭開始也算好事吧。師娘也別難過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莫非似乎心有所觸,鼻子也有些發酸,出言勸慰婦人。雖然他依舊不想搭理王教練,但是這位婦人看起來是個心腸不錯的人,他並不想遷怒與對方。
「呵呵,是啊,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婦人展顏一笑,更顯得質樸,「對了,我也見過他不少學生,可是從未見過你啊。真是奇怪。」
「可能是我一直都在國外,很少回來吧。」莫非淡淡一笑,站起身子,便欲告辭,「好了,我們還有事,下次再來探望你們吧。謝謝師娘的水。」
看了一眼依然處于呆滯中的王教練,莫非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大步離開。
「哪用得著這麼客氣?唉,怎麼不多坐一會……」見著自己的呼喊對方似乎根本听不見了,婦人終于是放棄了,又補充了一句「有空常來坐坐」,變不再堅持。
「他們走了麼?」王教練像是想起了什麼,終于回過神來,「騰」地一下站起身子,想要追出去,卻發現早已失去了兩人的蹤影。
「你這個死老頭,學生走了,也不說去送送,就顧著在那發呆。」婦人抱怨了一句,卻又突然從桌子上拿起一張淺灰色的紙張,驚叫道︰「這是什麼!老王,老王,快來看看,這是錢嗎?」
老王接過那張深灰色的紙張,臉上微微動容——這是一張面值100歐元的鈔票。老王眼色復雜地沖出小攤,瘋狂地找尋那個陌生卻熟悉的身影,可四周卻只是一片空蕪……
「小莫,我們回去吧。」老姚看了一眼兀自垂頭安靜地走著的莫非,突然出聲道。
「嗯。」莫非輕輕地應了一聲。轉身看了一眼已經看不到影子的小攤,終于是不再回頭,快步離開。
身後,一陣微涼的清風拂過,卷起了路邊的殘敗落葉,也帶走了那一段曾經的過往……
余韻用畫筆在調色盤里蘸了蘸,然後在畫板上仔細地給早已畫好的輪廓添上色彩。看著眼前這幅栩栩如生的作品,余韻滿意地點了點頭。望著畫中正對著他微笑地那個男子,余韻竟然一時間有些出神。
「已經十二月了,他應該快回來了吧。」想到這,余韻的心里微微有些激動,小心翼翼地將畫紙取了下來,準備細心地收藏著,然後見到那個討厭的家伙,酒吧畫送給他。
「哇,魚擺擺,你這是畫的誰呢?」旁邊的一名女同學突然將腦袋偏了過來,看見余韻手中的畫紙,驚訝道,「好哇,你這個小妮子又在課堂上偷偷地描繪自己的小情人咯。哈哈!」
「才沒有呢!」余韻小聲地反駁了一句,臉上卻「驀地」變得一片通紅。
「還不承認呢!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麼?」這名女生作出一副「我很了然」的表情,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這名女生叫做王艷,也是白塔中學的學生,體形微胖,不過一張圓臉胖嘟嘟的倒也十分可愛。由于和余韻是校友,所以平時兩人自然是親近不少。
「呃,長得還有點小帥嘛。不過……」王艷看清楚了畫紙上的人物,先是驚訝,隨後一張臉燦爛得如同春天的花朵,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小魚,怎麼這人是豬身人像啊,他不會是得罪你了吧?」
可不是,只見純白的畫紙上一只被染得花花綠綠的大肥豬正在拱食呢,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這頭怪異的肥豬竟然是一個人頭腦袋,一張帥氣陽光的臉龐正笑得燦爛呢。
「我,我……你這個小妮子!」余韻面色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干脆伸出手撓向王艷的胳肢窩,弄得對方連連求饒。
「余韻……余韻……我愛你,接受我吧!」
「嫂子,你就接受我們的偉哥吧,我們偉哥真的很喜歡你!」
這個時候,畫室外面傳來了一陣喧嘩,惹得房內的人都是靠在窗口上向外遠眺,只見一群青年正在屋外的廣場上大聲的起哄,為首的是一名穿著白色休閑裝的帥氣男生。高高的鼻梁,兩道英挺的劍眉橫縱在明亮有神的雙眼之上,更顯得英氣逼人。而掛在嘴邊的那抹若有似無的淺笑,加之此刻雙手捧著的一大束玫瑰,完全就是電視里白馬王子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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