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線軍工 第三十一章 陽剛柔情古菜花

作者 ︰ 吳少明

惦記著要給吳陽留下一份紀念,古菜花瞞著家人,背上一坨魚網,拎了一只小雞,早早就踩著露水出了家門。她要上老鷹岩,她要去捕一只老鷹。捕老鷹的方法她听父親說起過,她也曉得秋冬季節是捕鷹的好時節,但她從來也沒有做過。沒有做過並不妨礙她采取行動,難道人還不如老鷹?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人抓老鷹也是輕而易舉的嘛。

小時候听父親說,捕鷹一般在靜僻的山頭,將一張魚網偽裝以後豎起,網下面拴上一只鴿子作誘餌,鴿子腿兒和網撐桿子上分別拴一根繩子一直拖到隱蔽處,捕鷹人就躲著觀察。一見有老鷹飛臨上空,就拉動鴿子使它動起來,從而把老鷹逗引過來。饑餓的老鷹只要一見到鴿子,就會毫不猶豫地撲下來。有些狡黠的老鷹有了經驗,它看見鴿子以後只在空中抖一下翅膀,裝出對鴿子不屑一顧的樣子,在周圍盤旋環繞。老鷹一旦認為沒有危險的時候,便原形畢露、挾起雙翅從高空猛撲下來。當它撲向鴿子將到未到的剎那間,捕鷹人猛然把網拉下,將鷹罩住。就這麼簡單。古菜花小時候用竹簸箕捕過麻雀,想來,捕鷹的方法和原理與捕麻雀差不多嘛。

古菜花找不到鴿子,她就用一只小雞來代替。她想過,要讓老鷹看得見,就特意選了一只白毛的童子雞。

老鷹岩她去過一次,那是小時候與同伴兒打豬草跑遠了一點兒,大家貪玩兒,就上了岩頂。老鷹岩她听過的次數就多了……

農家的茅屋、小院,稀疏地散落在幾條大溝大嶺之間,地上野兔多,天上老鷹多。平時古菜花下地收拾莊稼,上山打豬草,或在去來學校的路上,時常看見老鷹抓野兔;一般老鷹從天上俯沖下來,一只爪子抓住野兔的背部,另一只爪子抓住野兔的頭向後一折,同時用寬大的翅膀將其捂死……偶爾,也能看見鷹抓雞。有時候雞們情急逃命,鑽進了刺叢灌木中;有時候野兔來個轉身反蹬,老鷹空手而去的情況也是有的。听老人們說,以前還生過老鷹抓走在村頭玩耍的小孩兒的事情。

這些年來,老鷹好像越來越少了,而野兔卻依舊很多。東山廠進來以後,打獵的工人成為了野兔的主要天敵。

古菜花負重的瘦弱身影,在崢嶸又蕭條的山嶺間游走。這次上老鷹岩,也許就是最後一次了,她感覺意義重大。一定要為吳陽抓一只老鷹、並給他做一把鷹毛扇子。她心頭熱乎乎的、信心十足。

一隊褐毛白月復的鴻雁,排列「人」陣悄然路過這一片天空。古菜花想起了一段老課文︰「秋天到了,天氣涼了,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排**字……」

爬累了,她坐在岩根的一砣石頭上歇息,不自覺地仰臉往天上看,她想看到老鷹奮力高飛的情景。脖子仰得酸硬了她還在望,眼珠子瞪得木脹時,才終于盼來了一個小黑點漸漸飛近,飛近了,那不是鷹,是一只麻雀。她伸長又酸又硬的脖子沖它呼叫,感到失望極了。麻雀活在人家的屋檐下,整天嘰嘰喳喳的,沒有多大能耐……

她轉頭再望,又有一只小黑點由小變大,飛近了,看清了,這才是一只真正的鷹呢,它疾飛而來,又沖天而去。真的是一只鷹啊,一只「歐、歐」叫喚的大老鷹!她顧不得脖子酸硬,眼楮酸痛,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旋轉著身子,瞪得眼珠子溜圓,緊盯住不放——那只老鷹在翻騰、在翱翔、在振翅高飛,它旋又斂翅往下疾扎下來,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它好自由、好月兌、好激越、好蕭灑喲!古菜花的腦子里涌起一種抑止不住又莫名奇妙的激動,心也被拴在了那只老鷹的身上,一扯一緊的,仿佛要隨它飛向遠方……

深秋來臨,寒風吹在枯寂的殘枝敗葉上,簌簌地響。古菜花累出了一身的汗水,終于爬上了老鷹岩的岩頂,她的心田頓時隨著天地的開朗而開朗起來。那是一塊寬闊平坦朝北的緩坡,低凹地帶長滿了矮小的松樹,頂坡上稀稀疏疏生長著枯黃又零亂的茅草和一簇一簇的荊棘。南邊則是直落近千米深的絕壁。

秋天地太陽很難得。她本能地望望天空。絲絲縷縷、銀亮銀亮地像蜘蛛網似地絮狀物飄漾著。有地似乎飄飛得很低。它們掛在樹梢上。灑落在她地頭上、臉上。她伸長了手。蹦跳起來一抓。踫巧就抓到了一絲一縷。那麼實在而又飄渺。听老人說。那些縷絮一樣地飄浮物叫天絲茸。它們輕揚升騰。飛著飛著。被太陽曬化了。再吸納天地地精華。就變成了銀亮地天絲茸。成為了天地精靈。它們明潔又晶亮。多麼像從雲彩上割下來地一縷縷銀絲啊!老人還說。天絲茸是鷹地靈魂變來地。鷹地志向。就是往高處飛。鷹也是天地精靈……

按照自己地記憶和想像。古菜花豎起了一張三米闊地大網。網前設置了一只杠桿原理地架子。她細心地把網架用樹枝草葉偽裝起來。再把小雞拴在網前。又分別用繩索把支撐桿和小雞系住。繩索一直拉到她躲藏地樹枝扎成地小窩棚。

久久地等待。四周寂靜。只有風吹草動和天籟之聲。

沒得任何預兆。古菜花也沒有扯動小雞。只听見嗖嗖地風聲刮起。巨大地陰影蓋過。一只大老鷹呼嘯而來。幾乎是掠影閃電般射向那只白色地小雞。古菜花沒得任何想法。他本能地把繩索一拉。那一面大網立即撲下來罩住了大老鷹。大老鷹警覺又敏捷。隨著一聲尖厲地嘯叫。它陡然就地翻滾、旋又往上暴竄!身上緊裹著那張大網在緩坡上掙扎。大老鷹如騰蛟起鳳一般刮起殘葉敗草……

好暴烈地大老鷹!凶悍。就像是一頭長了翅膀地小豹子!明明不是對手。古菜花卻毫不猶豫、也無所畏懼。她像獵狗一樣沖過去。抱住老鷹一起翻騰。大老鷹很快就把魚網撕成了碎片。並掙月兌了束縛。翅膀也打開了。但古菜花死死抓緊了老鷹地一只腳腕。大老鷹地腳腕子與古菜花地手腕子幾乎一樣粗。它浩然長嘯。翼展翻飛。雖然無法騰空而起。卻拖著古菜花使勁往南邊撲騰——往南。就是懸崖峭壁!

此時。古菜花地身體不存在了。只有意念。她頑強地堅定著一個決心——死死拖住老鷹!

驚險的奇跡生了——古菜花終于被大老鷹拖下了懸崖,她像拉著降落傘或吊著滑翔機在空中晃悠!古菜花反而清醒了,她曉得自己已經懸在空中,耳邊的風聲呼呼響,眼中的景象模糊地晃動。她的雙手死死抓緊老鷹的腿腕子,而那只老鷹似有靈性,它本能地以四趾彎曲的爪子也抓緊古菜花的一只手腕子;同時用另一只腳爪子,再抓緊古菜花的另一只手腕子……

像是在惡夢中墜落,也像在幻景中遨游;她感動于空懸的虛無縹緲和滑翔的驚心動魄!眼見並心悟到自己與大老鷹已經連成一體,眼見並心悟到山影和雲霧在飄忽……老鷹的翅膀時而扇動,時而滑翔,緩緩下墜。它的雙爪與她的雙手相互把握,像是雜技的空中飛人,像是神鳥天人的徐徐飄落。古菜花心里清楚,我們已經飄出了好遠,我們已經離地面很近……

懸崖底下一戶農家的父子,目睹了古菜花和大老鷹驚險的降落,他們初以為又是老鷹抓了個小孩兒,就跟著跑了一段想救下孩子。現是一個大姑娘與一只大老鷹手腳相扣,落地了還滾在一堆,扭扯糾纏,難分難解,他們驚呆了……大家很快就制服了大老鷹,那個男孩兒拿了自家套狗的鐵鏈子,幫古菜花系住了老鷹的腳腕子。

在這一帶,誰都認識古大山的女兒古菜花。

吃過晚飯,古大山跑到和尚廟叫來了吳陽,古大山心頭著慌。

一家人都不理解古菜花的舉動,甚至以為她走火入魔。但吳陽心頭明白。

那是一只吳陽從來都沒有看見過的大老鷹,它足有一米多高,嘴殼子強大而粗壯,上頜比下頜長、並向下彎曲呈鉤狀,甚為鋒利。嘴基部有突出的蠟膜,鼻孔**著。兩只大翅膀伸展開來有三米寬,活像兩把剛勁有力的大鐵扇子。它的腳腕子有鋤頭把子那麼粗,長滿青黃色的鱗皮,利爪子像鋼澆鐵鑄似的又堅又硬。它急躁又凶猛地掙扎著,把寬大的院壩撲扇得沙塵彌漫。系住它一只爪腕的鐵鏈子,被拖曳得游蛇般抖動︰「嘩嘩」亂響。老鷹拴在石磨子的木柄上,它掙飛,掉下來,又掙飛,又掉下來……鐵鏈扣把它的腳腕磨得鱗皮破裂,鮮血淋灕,甚而露出了白森森的腕骨。但它好像不知道疼痛,那俊朗的頭一直高昂著,琥珀色的眼楮始終閃爍著明亮的光,渾身洋溢出巍然不容侵犯的傲氣……

「夢游」之後有後怕,一家人都跟著後怕,古菜花驚魂甫定。她雙手布滿了一條一條的傷口和血痕,額頭也留下了幾道血紅的爪印……她與一家人對抗著,堅決不同意放掉老鷹。

「它哪兒是老鷹嘛?分明是一只老雕!」古大山堅持要把老雕放生,就極力申辯,「看它尾巴上有十六根羽毛,腕子上的鱗皮、老趼那麼厚實,肯定是十年以上的老雕,老雕是成了精的東西呀,家里收留不得……」

古菜花的佷兒叫古東生,小名東娃兒。他興奮地圍著老鷹轉悠,好奇又激動,想親近卻不敢靠近。他自作多情地給老鷹打了一碗飯,卻被老鷹的翅膀掀翻在地。

雖然嫂子還在輕聲勸說,古菜花仍然 著頭,默不作聲。

哥哥也厲聲責難︰「老雕是有神性的鳥,人工養不活的,它的肉也不能隨便吃嘛,我們惹不起,弄不好禍害人哪!」

吳陽內心感佩古菜花的心意,他默默走過去,像哄勸自己的小妹妹一樣,抱著她的頭拍了拍,然後又站開,舉起右手,「少數服從多數,」吳陽說,「我也同意把這只老雕放了。」

古菜花急巴巴地搶道︰「那必須把它的羽毛扯一些下來。」

「行,扯羽毛,放生。」吳陽接著說,「兩只翅膀和尾巴,每一處扯三根羽毛就行了,它在天上還能維持平衡,還能自由飛翔。」

……

古菜花親手解開了老鷹腿腕上的鐵鏈扣,然後雙手一托,送走了老鷹。它扇動雙翅,「嘔哇」一聲嚎嘯,直沖黃昏的天空。

吳陽不曉得它究竟是老鷹還是老雕,他只是隱隱覺得它很神聖。

古菜花眼眶里汪一泡淚水,一直目送老雕飛向遠方,它英偉的雄姿逐漸縮小為一只黑點兒,直至完全融化在太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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