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後,月上東岳時。
吳昊起得床來,簡單地洗漱完畢,便信步出得門來。他找到一家臨街餐館,隨意點了兩道小菜,待老板轉身離開,遂獨自倚坐桌旁靜心等候。
片刻間,一個瘦小的服務生迎面走了過來,在桌上擺好餐具,殷切地問道︰「先生要酒嗎?」
「謝謝!不用了。等菜做好後,順便直接給我上碗米飯。」吳昊輕聲吩咐道。看到眼前服務生年少清秀,生著一雙機靈的大眼楮,心生好奇地拉住他,悄悄問道︰「你小小年齡,怎麼不去上學,反而在這里給別人端茶送水?」
服務生一听,略顯羞澀地低了頭道︰「我們哪里的鄉里人都說,上了學,讀了書,也未必能找得到好什麼工作。再說了,我家窮,也不可能有多余的錢供我上學。所以,不如早點出來掙錢謀出路,說不定,順便還可學到一門手藝什麼的,以後呢,還能靠手藝謀個生,糊個口也不敢說。」
「這麼小就出來打工掙錢,家里人放心嗎?」吳昊盯著服務生忽閃忽閃的一雙大眼楮,心里不由生出無盡的悲憐。基于此,他很想走進他小小的內心,生出多了解一些他的情況,故而,有心想要和他多聊幾句。
服務生听吳昊問到這里,頭頃時埋得更低,眼之所觸,心知遇到好心之人,鼻頭一酸,眼內便閃出了點點淚花,小聲嘟嚕道︰「現在——家里沒人了。」
吳昊聞聲一震,神色也隨之黯然許多。兩人相對無言,沉默少許,為緩和低沉氣氛,吳昊搖了搖他弱小的肩頭,問道︰「來這里多久了,喜歡這里嗎?」
「——」服務生沉默著,無聲地搖了搖頭。
正在倆人無言相對間,老板氣勢洶洶地一步搶了過來,照著服務生的頭,用力扇打一巴掌,厲聲道︰「只顧在這里磨蹭,沒長眼楮嗎?店里來了這麼多的客人,還不快給客人端菜去!」說完,似乎覺得當著客人的面,毆打小孩的舉動有些不妥,轉過頭來,一臉媚態地朝吳昊笑笑。
服務生瘦小的身體,突然受到打擊,身體向前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當他扶著桌子站定,回過頭來,憤怒地看了一眼老板,紅著眼眶,轉身跑開了。
過了一會,那服務生膽怯怯、顫顫悠悠地給吳昊端來飯菜。這時的他,由于剛才受過老板的訓斥,面對吳昊,眼光蓄意躲避開去,剛才還略顯精靈活月兌的樣子,早沒了半點影子,面上竟有了一些呆滯。看到服務生此時的神態,吳昊頓時感到一種莫名的心痛。
獨坐桌邊,吳昊飛快地胡亂用了一些飯菜,給老板付罷帳,便怏怏地回到家中。
回想起那年幼服務生的悲慘遭遇,吳昊心里倍感沉重。為了消除滿心的不適,吳昊如是以往地泡過藥浴,習過伸縮術,練罷禪指功後,便披衣出門四處漫游。所行之處,無非市內那些位顯權重的職能部門住宅區。
是夜,晚見輕拂。在廣場處,跳舞的、踢球的、唱歌的市民,匯成一片,休閑的人們沉浸在各自的精神世界里,釋放著激情,享受著快樂。
吳昊從人海里穿身而過,來到僻靜處,獨自呆立一會,然後,向他的目標群行進。
東走西行,吳昊表面是隨意游逛,眼楮卻四處留心張望,內心明鏡般地映照著那些位高權重者的住宅樓,時時處處細心觀察著,注意著它們的安保防衛設施及人員配置情況,然後銘記于心,再深深印入腦海中。
待到轉回廣場,這里喧鬧的場景,早已是曲盡人散。轉眼間,夜已深沉。
看看時近寅時,吳昊匆匆歸到家里。從床下拖出那裝有鈔票的木箱,按數額不等分出若干。然後整整齊齊地碼放進早已準備皮箱內,穿好衣服,戴上頭盔,再把一張寫有人名地址的紙張,細心揣進上衣口袋。
一切安置妥當,再悄悄出得門來,跨上門前那輛雅馬哈彎梁摩托車,風馳電掣地向鄰縣奔去。
進到鄰縣城區,天已放亮。
吳昊選得一處早餐店,囫圇用罷早餐。見路上行人如織,知道上班時間已到,喚來餐館老板結過帳,起身駕著摩托車,依著名單上的人名及地址進到銀行、郵政,分別按不等數額,把箱內的鈔票依次分寄出去。
整整一個上午,吳昊不得半點停息地填寫著單據,直忙得手都快抽筋了,等到辦完所有匯款,吳昊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滿臉欣慰地笑了。
回家的路上,吳昊提著空空的皮箱,心里頓時覺得像是月兌去冬袍似的輕爽,感到淋浴春風般的愜意。
歸到屋內,他卸去一身行裝,倒身床頭,朦朧間,一眨眼,進入了夢鄉——
師傅來了,靜靜倚在吳昊身邊。見吳昊神色恍惚地怔怔看著自己,鎖神潛笑著,撫了撫他的頭,拈了拈自己稀疏的胡須,輕輕地對他說︰「孩子,你今天做得對。但你要知道︰俠者,道也。盜亦有道!因為你天生異稟,又有慧根,所以我才收你為徒。你我師徒有緣,本應待你學有所成後,歸隱山林,方能修成正果。然‘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林’!城中鬧市里,亦有修身之所。如今你身處鬧市里,心在紅塵中,望你持定守戒,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才是。切記,切記!」說完,遁身而去。
「師傅,師傅——」吳昊見師傅飄然而至,心里正在急切,侍要問明話里玄機,卻見師傅瞬間隱身而去,甚是惘惑難舍,夢里醒來,望著師傅去處,高聲發出聲聲喚叫。
「 、 !」房門外突然傳來幾聲急促和沉悶的敲門聲︰「家里有人在嗎?家里有人嗎?」
吳昊大夢初覺,正在恍惚之間,乍一听急促的叩門聲,心里一緊。只見他模索著起得床來,閃身跳到門後,貼耳靜听一陣,知道是李老爹過來串門,才舒了一口氣,把一顆高懸的心放了下來。
輕輕拉開房門,吳昊迎著喘息未定的李老爹,趕緊開口問道︰「李老爹,您好!找我有事嗎?」
李老爹一見吳昊兩眼惺忪,滿面朦朧,心里頓時起了許多的疑惑,伸頭探腦地朝室里窺視一眼,對吳昊輕聲問道︰「小伙子,你一個人大白天關門閉戶在家不出門,毛病了吧。」
吳昊一听,趕緊順坡下驢道︰「勞您李老爹關心!這兩天身體確實感到有些不適,頭昏腦脹的。」
「難怪好幾天不見你出門。」李老爹嘆聲道。
「不過沒事,感冒而已,休息幾天就好了。」見李老爹只是不停地上下不住打量自己,直看得自己渾身汗毛根根豎起,心里暗暗責怪自己,不應在老人面前妄語,為掩飾窘態,吳昊讓身道︰「老爹若是沒事,不妨進來坐坐?」
「不了,不了。只是這兩天來你店里的人,總是找不著你,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小伙子,若是有哪里感覺不舒服,還是要找醫生看看,別耽誤了病情,傷了自己的身體。」李老爹邊說邊轉過身去,蹣跚著一步一回頭地去了。
見李老爹走得遠了,吳昊輕輕掩上房門。
房內空空如也。
吳昊身心經此一夢一驚,睡意早已蕩然逝去。想想夢里師傅那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語,再看看如今孓然一身的自己,更是憶念起與師傅那親如父子的日子來。再念起師傅平日里待自己諸多好處,不覺甚感愴然,兩行清淚隨之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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