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風乍起。兩個女子行色匆匆地從火車站走出來,那年齡稍長的女子留著一頭干練的短發,穿著寬松的秋短裝,一搖三擺地快步向停車場走來。
跟在她身邊的,是一位體型高挑、面容俏麗的年青女子,瀑布般的長發隨風飄揚,一雙秀目在飛塵的侵襲中微微眯合著,偶爾抬手輕拂一下額頭上縷縷飄動的秀發,遠遠望去,顯得端莊持重,香風過去,招得眾人止步側目。走下車站廣場台階,那中年女子揚手招過一輛的士,回身拉過年青女子,打開車門,扭身鑽進車去。
進得車內,中年女子把隨身攜帶的提包塞進懷里揣緊,再把那年青女子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身子向後一靠,如釋重負地長長的舒了口氣。
「請問二者要到哪里去?」四十出頭的司機頭也不回,眼楮卻盯著車內的後視鏡,狠命盯著年輕女子問道。
「南郊吳家坡。」中年女子用外地口音答道。
車子緩緩繞出停車場,上得馬路。中年司機腳尖一點,踩緊油門,車速很快提了上來。
一路上,盡管那中年司機喋喋不休地意欲搭訕,兩人只是沉默不語,司機見她們無趣,便加速前行。不到二十分鐘,隨著那司機一聲呼喚,車子順利抵達指定地點。中年女子利落地從包里掏出錢,付罷車費,拽起年青女子,打開車門,下車就走。
中年司機欲罷不能的盯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心里癢癢地罵了一句,重新啟動車子,不舍地去了。
「就是這里,來了你可要听話。」中年女子依課年青女子身邊,捋了捋散亂的頭發,對年青女子貼耳輕言。
「嗯,我知道。」年青女子羞答答地垂首應道。
「那好,我們走。」中年女子拉過年青女子的縴縴細手,向一幢民房快步走去。
進到民房二樓,敲開房門,一個瘦高的男子把她們迎了進去。這是一間四居室的單元房,屋內三三兩兩地散落著十多號男女,見她們在瘦高男子的引領下進到房里,用一種漠然的眼神盯望著,待入到室內,也有好奇者溜達過來引頸探視,被瘦高男子一陣呵斥,便搖擺著散懶的身體,悻悻離去。
進到內室,尚未落坐,隨著瘦高男子的一聲呼喚,一個雄糾糾的青年男子進到室內。
「這是劉嫂帶來的新人,你給招呼一下。」瘦高男子說完,與那位名叫劉嫂的中年女子示意一下,便徑自出得內室。
劉嫂會意地點點頭,轉身撫著年青女子道︰「玉潔,我過去一下,到了這里,一切事務,都要听他們安排,知道嗎?」
被喚作玉潔的年青女子,先是茫然地點了點頭。再一見這滿屋里流落的情勢,早已心生疑惑。這時見劉嫂要走,神色慌張地看了看忤地身旁的那個男子,一把拽住劉嫂道︰「劉嫂,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我們可是說好了的,到這里來,邊做事邊找人的。」
「別擔心,沒事,我去去就來。」劉嫂邊說邊用力掙月兌身體,逃也似的出得門去。
「劉嫂!」玉潔撕心一聲叫喚,待要追趕,卻被那壯實的男子橫身擋住。
「你們要做什麼?」玉潔瞪著驚恐的雙眼,驚慌失措地對男子問道。
「不做什麼,只是給你講講這里的規矩。」那男女粗聲粗氣地說道。
不一會,玉潔留心看到,從外邊陸續走進來一男一女。那男子抱著膀子依牆靠立著,女子則低眼對她乜視著。
「鄒玉潔女士,歡迎你加入到我們的團隊!來到這里,請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只會讓你看到︰我們團隊里的所有人,都是為事業而來,為事業而戰。只要你有理想,有追求,在這里,你就一定能夠成功!」那男子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對鄒玉潔說道,像一名拙劣的演員正在戲前背著自己的台詞一樣,來回不停在踱著方步。
「初來貴地,我有些累了。直說吧,你們現在需要我做些什麼?」鄒玉潔看到自己的處境雖然尷尬,但並無大的凶險,便無奈的試探道。
「你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還需要有個學習的過程。但既然是加入到我們的團隊中來,我們首先還必須對你驗明正身才是。這樣,請你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讓我看看。」男子說完,粗壯的身體一下子停在鄒玉潔的面前,眼楮死死地盯著她。
鄒玉潔見已無多少回旋余地,只得曲意從包中掏出身份證,交給男子。男子拿著身份證,細細地看著鄒玉潔的面部對照幾遍,點了點頭,交給後面的男子。
「這——」鄒玉潔待要伸手搶奪,早被男子一把攔住道︰「鄒女士,請放心,我們也只是暫且保管而已,你不要多慮。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小娟,余下生活方面的事項,你給安排一下。」
「好的,跟我來!」被喚作小娟的女子走過來,對鄒玉潔一招手道。
鄒玉潔跟著小娟轉入另一個房間,進門一看,滿地一片狼藉,靠牆處是一通的地鋪,方便袋、紙屑隨處可見,走廊盡頭的陽台上,兩個女子正對著電話唾沫四濺、欲說還休地不停講著產品——
「大學生,委屈你了。今天晚上,就請你跟她們暫住一宿了。」小娟在地上草草地撥弄幾下,空出一片鋪位,對鄒玉潔說道。
「賣了,我這是被劉嫂賣給傳銷團伙了。」待小娟一走,舉目無親的鄒玉潔一下子癱軟在地,心里恨恨地想道。
呆坐一會,鄒玉潔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倏地起身出得室外,四處搜尋劉嫂的身影。然而她看到的,盡是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剛走近房門,那精壯的身型又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當她帶著失望回到室內時,一種身沉大海的絕望漫遍全身。
在牆角處,鄒玉潔盡管抱緊了自己的身體,仍是瑟瑟發抖。
晚上,跟著大伙一起吃過飯後,便各自入睡。鄰室震天的鼾聲、各種鞋底的拖地聲、打電話的嘈雜聲——聲聲入得鄒玉潔紛亂的心懷思緒中來,直擾得她一夜間輾轉反側,心欲如焚。
翌日清晨,鄒玉潔恍惚間被人叫醒,睜開腫漲的雙眼一瞧,正是昨天見過的小娟。
「起床了,起床了。」小娟推攘著剛剛朦朧睡去的鄒玉潔,尖聲叫道︰「馬上要上早課了。」
鄒玉潔無力地從地鋪上爬起,揉了揉惺忪的眼楮,一臉灰白地跟著小娟進得客廳,這會的客廳里,大伙早已端坐在地上。看著鄒玉潔出來,仍是用那種淡漠無光的眼神看了看她,再不置理。
鄒玉潔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後排坐下,那瘦高男子便開始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講。
那人在前面講到些什麼?說到些什麼?會後鄒玉潔一概不知。一天的昏昏沉沉地下來,她只覺頭痛欲裂,內心一種生不如死、苟且偷生的感覺在胸中蔓延,這讓她愈加感到深深的痛苦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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