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夜色,吳昊出得李老爹的家門。來到路邊,他喚過一輛的士,對司機吩咐一聲,穿過一路華燈,吳昊來到亞華大酒店,與外面的靜寂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里面包廂里燈紅酒綠,男歡女笑,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吳昊遠遠地下了車,借著樹叢和牆壁的掩隱,順著牆體,縱身攀附過去。待到爬上三樓,借著窗口向內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里皮恰巧與眾人就在里面,此時,他正與一個年青妖冶的女子,摟腰纏臂地耳鬢廝磨在一起,舉動好不親昵。盡管燈光暗弱,吳昊卻看得真切,幾個陪同的男女,更是︰樽俎燈燭間,竭盡觥籌交錯之態為能事!玩得盡興,喝得開心。
尋得里皮的去處,吳昊稍感欣慰,為了不驚動他人,就必須等他出來,方好行事。一為消困,二為解乏,這時的吳昊,一個鍵子翻身,雙腳向上,勾住窗楣,身體倒掛,雙手抱胸,便定格在牆體之上,權作憩息。
一袋煙工夫,待到里皮一聲招呼,那幫人從房內散出。里皮慵倦地從樓上一搖一晃地出到店門外,打開車門,鑽進車內,正待行車在回家的路途之中,突然從車後座上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像是從遠古穿越而來——
「听著,不要回頭,把車開到河邊去。」
里皮一震,渾身上下頓時毛骨悚然,頃時間,直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他不明白,這人是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上的車,更不明白他想要對自己做什麼。張惶間,慌忙抬眼一看後視鏡,一個模糊的身影正端坐在車的後排上,兩道碧綠的瑩光正嚴厲直視著自己。
「你——是什麼人?」里皮一聲驚叫,車子在馬路上劇烈的晃動起來。
「不要緊張,今天找你,不為別的,我只是想在你這里了解一此情況,把方向盤扶穩了。」那個聲音泰然自若他說道,鎮定得簡直讓里皮害怕。
里皮迅速把方向盤打正。表面遵照那人的命令,心里早打起算盤,車雖向河邊行駛,車速卻漸漸緩了下來。
「別耍花招,今晚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的。一切按我說的做,不然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那聲音像人看透了里皮的心思,再次低沉地從耳畔拂過。
本想減速跳下車去,見那人靠近身來,里皮只得放棄幻想,加大油門,把車子開到靜靜的河岸邊。
晚風吹得河邊樹林婆娑起舞,一根根張開的樹枝,像一只只幽靈之手,向來車發出不停的招喚。里皮麻著頭皮,當車行進到一棵大樹的濃蔭下,後坐那人突然低聲讓他停下。
「知道今天為什麼找你嗎?」待車子停穩,那聲音冷峻地對里皮問道。
「不知道?」里皮顫抖著聲音,誠惶誠恐地搖頭道。
「知道小石頭嗎?」示待里皮緩過神來,那聲音背後,再次悠悠傳來。
一听「小石頭」,里皮頭皮一麻,心里一下子恍悟過來,他已經從羅剛那里獲知,那個自稱俠盜的人,近日已悄然回到吳州。只是一不小心,又被跟丟了。「莫非,這個人就是聞名遐邇的俠盜?」里皮想著這里,心里不由一震,回頭張大驚恐的眼楮向後一瞧,那人正面對面地逼視看自己。
「你是——俠盜!」里皮一時心驚肉跳,顫聲問道。
「正是!」
里皮一听,整個身體癱軟過去。過了會,他雙手抱頭,大聲嚎啕悲慟道︰「我知道,這一天終究遲早會來,只是想不到會來得這麼快,小石頭,小石頭他——」
「小石頭他怎麼了?快說!」吳昊一看里皮情形,知道情況不妙,情急間,不禁伸出鐵鉗一般的鷹爪,一把抓住瘦弱的里皮的臂膀,一用力,急促地逼問道。
「他、他——」里皮頓時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裂了裂嘴,唏噓片刻,仰天一聲長嘆,回頭對吳昊央求道︰「能不能松開你的手,讓我抽支煙,好嗎?」
「嗯!」吳昊看了看里皮痛苦得幾近扭曲變型的臉,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便丟下里皮,對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里皮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深身哆嗦著抖擻出一支香煙。燃上後,狠狠地吸了幾口,不一會,車內便升騰起濃濃的煙霧。未待那支香煙抽完,里皮狠狠地把剩余的大半截煙蒂,用力拋出車外,咬了咬牙,不堪回首地過濾了一遍那天發生的情形,對吳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委委道出——
吳昊痛苦地听著,里皮的每一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一次次刺向他的心肺,當他听到小石頭的尸體,最終被用作了那狼狗的早餐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一聲暴吼,撕心裂肺地一陣狂嘯,抓過里皮,對他低吼道︰「那山莊在哪?馬上帶我過去。」
這一抓,可謂是力道千鈞,里皮的肩頭上的皮肉頓時感到一種鑽心的疼痛,身體早是蜷縮得像只蝦米一般,眥牙裂嘴的怪叫著,吳昊一見,松開手,再次對他命令道︰「馬上帶我去山莊。」
里皮的身體從吳昊手中解放出來後,知道了他的厲害,啟動車輛,一踩油門,車子向那山莊急馳而來。
一路上,里皮內心里充滿矛盾,自那晚以後,親眼目睹了赫欣喪盡天良的行徑,心里就有了去意。他不相信,自己每日陪伴的竟然是那樣一個人間惡魔。當那個弱小的生命被羅剛肆意摧殘,尸體又遭赫欣惡意欺躪時,他的良知被一場天怒過後,徹底喚得醒來。歸家之後,一連數日,像是經了一場噩夢,每天都沉浸在良知鞭苔之下,人性的拷問之中。
他想逃離赫欣,但又懾于赫欣嗜血如魔的yin威,苦于擔心家人及自身安全,未敢表露。故此每日借酒麻醉自己,以四處嫖宿解月兌自己。然而,那內心深處良知的重壓,仍然時時讓他窒息不已。今天見吳昊找到自己,他一下子反倒輕松下來,明知自己已無處可逃,不如坦蕩地活出一個真正的男人樣來,結束這段夢魘一般的生活。所以從一開始見到吳昊,那種罪惡的恐懼感曾讓他害怕,而現在,當他吐出滿月復的塊壘,一下子變得坦然了。
車子在鄉間小道上一路顛簸,里皮的心不再忐忑。這時,他對自身的安危漸漸置之度外,那只腳,把油門也踩得很低,車子發出陣陣怒吼,向山莊捷馳而來。
「汪汪、汪!」車子帶著呼嘯聲,近得山莊,那別墅院內,便傳出兩只狼狗凶狠的吼叫聲。
「到了。」里皮像是用盡了最後一點的力氣,雙手扶著方向盤,伏下頭去,听到狗的狂吠,里皮的頭埋得更低,他用手指了指那幢豪華氣派的別墅︰「就是這里」。
吳昊聞聲,打開車門,輕輕跳下車來。站在黑黝黝的水泥地面上,被夜風一吹,心里頓覺一涼。想到里皮對自己說到的情景,渾身上下瞬時又變得熱血沸騰起來,一股熊熊怒火直向腦門沖來。他穩定了一下自己悲憤的情緒,摘下鼻梁上的眼鏡,咬了咬牙,抬頭看了看漆黑一團的蒼穹,對天一聲長嘯,黑雲便驚慌失措地閃避開去。月亮,睜開她那只明眸,靜靜地俯視著這個不安之夜。
那聲長嘯像一把利爪,一下子劃破沉寂的夜空,瞬間把夜幕撕裂得支離破碎。院中的兩只焦躁不安、充滿暴戾之氣的狼狗,似乎嗅到院外有種奔騰而來的肅殺之氣。轉眼,它們停止了嚎叫,一下子偃旗息鼓下來。
吳昊把紛亂的心緒收拾干淨,定了定神,抬腿正準備向院里走去,坐在車里的里皮突然覺悟過來,知道吳昊就要獨闖狼窩,慌忙打開車門,急身竄了下來,奔上前去,一把拉住吳昊,急促地說︰「這位老兄,那可是兩只凶惡的狼狗,到了夜間,尤其厲害。我看,你還是避避為好。」
「哼,別說是兩只野狗,就是兩只老虎,老子今天也要把它收拾了。走開!」吳昊一振手臂,瘦弱的里皮哪禁得住如此巨浪的翻動,身體很快便踉踉蹌蹌地跌了回去,重重地彈到車門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吳昊也不置理,兩眼如閃地掃了掃里皮,冷冷一笑,毅然向別墅走去。
里皮一見,無奈地壓低聲調,對吳昊說道︰「兄弟,你可要當心啊!」
一陣風過,吳昊感到一絲涼意。他無畏無懼地向別墅走來,待到近得院門,讓人奇怪的是,院里竟沒了半點聲響。里皮膽戰心驚地掃視一眼四周,縮身鑽進了車內。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