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她還沒有病倒。那時夏儀征來退婚,也是一個人來的,但被定國公攆了。可他也當真無賴,直接在大街上嚷嚷起來,定國公迫于無奈又把他逮了回來,然後找了夏家的人。
可夏家留在京城的是庶出,雖是長輩卻也拿他沒有辦法,于是他若無其事的在國公府住了好些日子,把定國公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到……
咦,最後他是怎麼走的?
兗州那邊來人了?好像不是,夏儀征好像在他爹夏澤厚回京之前就出府了。
穆青衣一時想不起來。不過這都沒關系,這一世他雖然在府上賴了一晚,但住的卻是柴房。柴房什麼的,如果他想長住她也是歡迎的,且食宿從優,一日一百兩即可……
前世在她婚事正糾結的時候,穆青靈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那時穆夏兩家還沒撕破臉皮,盡管京城已經流言四起,但她的婚事並未正式告吹。這種時候再給穆青靈議婚其實是不適合的,可她被退婚幾乎是板上釘釘,老夫人認為與其等她被退、穆家顏面掃地之後再議穆青靈,不如就在風口浪尖上搏一搏,也順勢蓋一蓋退婚的流言。
最重要的是,穆青靈只小她月份,倘若要等退婚的不良影響消除,至少得等兩年。那時候穆青靈就成大姑娘,婚嫁就更困難了。
等不起,便只有搏一搏。
可是現在不僅穆家,連夏儀征都成了縮頭烏龜,除了那日在方家宴席上的那句話,別的什麼也沒做。好像退婚一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前世的此時,穆夏兩家鬧翻正僵持,府上又給穆青靈議親,真發生過搜查這種事麼?她完全沒有印象。
想不起來,只有等牡丹回來了。
最先回來的不是牡丹,而是張嬤嬤。
「不知好歹的蠢貨!」張嬤嬤進來都還罵罵咧咧,見穆青衣看著她,忙堆滿笑迎上來,不等問就倒豆子般全抖出來,「幾個老貨嘴皮子特緊,怎麼問都問不出來……」
埋怨了幾句,又悄悄瞅穆青衣,面露難色。
「嬤嬤有話但說無妨。」
「不是姑娘這話,而是老奴……」
穆青衣多少能猜到她的顧忌,卻也不打算遞梯子,就那麼靜靜的等著她。說,她便听,不說,她不听便是。
「按說不該拿這起子腌?事來污姑娘耳朵……罷了,姑娘也大了……」不好糊弄了。張嬤嬤心一橫,把自己的猜測全說了,「老奴猜啊,八成是哪個不要皮不要臉的賤蹄子做了那等不知羞的事,偏還露了馬腳,又捅到老夫人處,老夫人便借機發作……」
眉毛一挑,穆青衣心想這分明就是一出大觀園抄撿嘛,且還都是佛爺打架小鬼遭殃。大觀園那出不說,今日這一出,分明是老夫人連吃幾憋心中郁結難消,方才借機發作的,只是不知倒霉的是誰。
說起來也真幸運,她這里的丫鬟夠本分,不然難保老夫人不會發作丫鬟最後遷怒到她。不過……六個丫鬟有四個是新來的,都才十一二歲,想她們不本分都早了些,更何況新來的肯定處處謹慎。兩個年長的,牡丹和海棠,海棠人本就老實安分;牡丹麼,不能說安分,但她心氣高,這種事她怕是瞧不上。
她倒有群不惹麻煩的丫鬟。
念頭剛轉完,牡丹回來了。
跑的急了,滿頭大汗,雙頰通紅。穆青衣忍不住扶額,讓她離冰遠些,免得極熱乍冷病著了,她可記得她身子不大好。
牡丹忙謝,謝完緩了緩方道︰「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在暢春園里撿著個香囊,呃,這個香囊上刻了些不大妥當的……畫。那個丫鬟想著老夫人最近心情不大好,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自作主張將這事瞞下來。可那香囊她是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猶豫間竟鬼使神差的帶回了屋子,又一時沒收拾好給老夫人身邊的嬤嬤看見,為了自己的清白,她便原原本本招了。這會子被老夫人關起來,只指望著查出香囊的主人還她清白呢!」
前因後果理順了。
穆青衣吐了口氣,輕聲道︰「真是個大觀園抄撿。」細節上雖然有所出入……
不過,那麼小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地,也只有那麼點事了。
「沒想到姑娘還記得大觀園,瑩妹妹听見一定很高興。」
張嬤嬤感概了一句,穆青衣卻是愣住了,半天才想起來她口中的瑩妹妹是何許人也。瑩姑姑,母親的貼身丫鬟,母親去世前曾將給她許了人家,但母親去後她在老夫人院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求老夫人出面退了婚事,好留在她身邊照顧她。
她隱約記得瑩姑姑是個才女,至少琴棋書畫難不住她,《紅樓夢》便被她當成睡前故事講給她听,若非如此,字如鬼畫桃符的她又如何對《紅樓夢》耳熟能詳?
「瑩姑姑……她好香……」香香的軟軟的,只要抱著就能安心。
可惜,她在她七歲上的時候沒了,距今整整七年。
「姑娘,是老奴多嘴了。」看見穆青衣的神色張嬤嬤就知道說錯話了,本想抽自己兩耳光,但春曉等丫鬟都在,她拉不下臉面,只好軟聲告罪。
「無事,你們先出去,我睡一會兒。」穆青衣趕人。她不累,但有些事要理理。
記憶有些混亂。
穆青衣躺在床上,盯著帳頂下墜著的丁香色彩球,下邊用小粒珍珠串成流蘇,瑩光閃閃的。
她確實是那個死在和親路上的穆青衣,這一點她已經不再懷疑,但她的腦子似乎出了問題,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也不是想不通,只是……連不上。雖然多了一世經歷,頗有些預知的意味,可她對身邊的人和是卻總後知後覺。
比如張嬤嬤。醒來後她看見這個母親曾經的陪嫁丫鬟、服侍自己十四年的嬤嬤,沒有哪怕一絲的熟悉感。重生仿佛切斷了她和周圍人的情感聯系(除卻憎惡和恨),她們中間似乎隔著一層紙,陌生極了。還有某些人某些事,分明停留在她的記憶里,可倘若沒有人提及,她自己絕對想不到。
腦袋被磕壞了,還是法術的副作用?
她用指背踫了踫額上磕傷的地方,還能模見蚯蚓般的凸起。傷口好了,腦子也該好了……吧?
小白在就好了。
它應該在哪兒睡覺吧?
想著她趿拉著鞋子來到窗邊,四下張望。
咦,誰把食盒放在窗下?
正要張口喚海棠,就看見食盒邊上的一撮白毛,她立刻噤聲。
不用想,定是沒人給它吃的,它就自力更生了。掃了眼見四下無人,她輕喚︰「小白?」
沒有理她。
折騰了半晌都沒喚醒貪睡的小白,穆青衣有些郁悶,又想它方才干了壞事,這會子也不好叫人,只好踩在繡凳探出半個身子看它。
小白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嘴角金魚一般涂著白色的泡泡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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