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色道︰「這丫頭,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就是要怎麼痛快怎麼玩,為了安全我要她慢點騎,她偏不听,一路就是數落我羅嗦,末了,一甩鞭子,自己跑了,我還正巴不得呢,趕緊來找你。」
他帶著愛憐的語氣埋怨道︰「誰知你也不讓我省心,竟然跑出了警戒範圍,驚得我一身冷汗都出來了。」
「現在知道難得侍侯了?早先又何必要來呢?」梨容抬起頭來,直盯著他的眼楮。哼哼,別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你自己耍了什麼心機,讓稚娟要了你來做護衛。
朗昆不解地眨了眨眼楮,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叫道︰「冤枉啊,這件事我可真的沒用什麼手段,直到父皇下旨之前,我還一無所知呢。」
她點點頭,對于他的話,她是相信的,畢竟稚娟也說了,是稚娟自己向皇上提出的,而且他是稚娟最喜歡和最親近的哥哥。
他望她一眼,並不想把自己的擔心告訴她,何況她現在看上去,心情也並不好,就是她開心,他也更不想告訴她。其實,他是有心事的,很重的心事。
父皇總不會無緣無故地讓稚娟來寺里祈福,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讓點名讓梨容來作陪,這里面大有文章。朗昆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但他歷來沉得住起,自然也不會聲張。自從得知聖旨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叮囑自己的親信暗地里調查,父皇到底意欲何為。本來是約好了,今天要回宮里等他們回報消息,但為了梨容,他要晚一天回去了。
按理說,公主要來祈福,只要皇後同意就行了,為什麼這一次,會是父皇下旨,這也未免太鄭重其事了一點,這里面究竟包含著怎樣的信號?為什麼跟著來的,不是稚娟自己的嬤嬤,而是皇後身邊的人?照稚娟的說法,為什麼要指派一個嬤嬤專門來教梨容學習宮里的禮儀?這里有太多的東西與常理不合,如今不只是皇後參與進來了,就連父皇也有了動作,這實在讓他有些忐忑,其中,似乎有些陰謀,是他還不曾知道,不曾料想到的。
事關梨容,他必須早做謀劃。
倆人同乘一騎,在桃林里悠閑地散著步。桃花早已開敗,枝頭盡是滿掛的小果實了,小的如指頭,大的已經似雞蛋了。
「它怎麼,這麼听話?」梨容抬抬手,縴縴手指指向棗紅馬,問道。
他看看大黑馬,說︰「它是相公。」又抬起下巴指指棗紅馬,說︰「她是小娘子。」然後滿含深情地看著梨容說︰「它們是愛侶。」
她一愣,莞爾︰「夫妻就夫妻唄,還愛侶呢?!小娘子?虧你想得出,也不嫌酸?!」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柔聲道︰「你終于肯笑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我們,該回去了吧?」
「好,回去。」他說著,緊緊地圈住她,用力一下,再松開,戀戀不舍地說︰「最後再抱一下!」
厚木緊趕慢趕,把事情跟二哥交代完,下了山來,卻已不見梨容。
「陳小姐!陳小姐!」他來回找了幾趟,確信附近已沒有人,但他還是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才踫到一個可以單獨與她相處的機會,怎麼說沒了就沒了呢?他懊惱著,又希望她還在前面不遠處,于是打馬前行,一路張望過去。
一直到進了城,還是不見倩影,他失望透頂,怨天尤人好一陣子,悻悻地回了太學。
進了房舍,三個空床,窗邊,就只有若愚在看書。
「他們都到哪里去了?」厚木問。
「都回家去了,」若愚頭也沒抬地回答︰「你這幾天都沒來上課,忙什麼呢?」
哦,對了,今天十五,太學放假。厚木點點頭,和衣滾到床上,想自己的心事。
「我今天踫到你妹妹了。」他低聲說,眼楮,盯著若愚。
若愚眼楮並沒有從書本上離開,只淡淡地答了一句,哦。但實際上,已經是看不進去了。
「她一個人跑到歸真寺去干什麼?」厚木問。
若愚奇怪了,梨容一個人去歸真寺?!他怎麼也想不通,照理說,嬸娘是不會讓梨容一個人出門的,尤其是去歸真寺這麼僻靜的山野之地。
「我叫她在山下等我,可是,等我下山,她又不見了。」厚木說。
若愚的心思根本不在厚木的話上,他尋思著,厚木是真的踫到梨容了?!那梨容去歸真寺干什麼?難道是去給我娘送東西?但是,不對啊,若愚心里咯 一下,一個人?!連丫環也沒有帶?!
難道,難道,是去私會什麼人?
——情郎?!
他的心,忽一下加快了速度跳動,竄到嗓子眼。
若愚良久不語,厚木也沒放在心上,雙手墊在頭下,倚著被褥,沉默許久,忽然感嘆一聲︰「你妹妹啊,真是貌盡天顏,身如仙娥,若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厚木大聲地重復一次,砸巴著嘴,反復還意猶未盡。
若愚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禁不住有些忿忿不平起來,就你?!你算什麼東西?!有叔叔在那里,你休想這樣好的事!梨容,本該是我的妻子!哼,等我明年春闈高中,你看我如何把梨容娶進門!
可是,他還是高興不起來。娶了她又如何?象梨容這麼勢力的小姐,根本不會真心對自己,早先就巧言令色,什麼嘴臉都看盡了。他恨恨地想著,我將來要是出人頭地了,定然要好好羞辱她一番,娶她不娶,還要看本少爺高興不高興!
正想著,忽然被面前的笑臉嚇了一跳!
原來是厚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了過來,涎著臉道︰「若愚兄,呵呵,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若愚白了他一眼,說︰「請講。」
「把令妹許配給我如何?」厚木用胳膊肘頂了頂若愚,無比討好地說︰「我絕不會嫌棄她是啞巴,定然會好好對她。」
若愚臉色一變,斷然道︰「不行!」
厚木沒想到被拒絕得這樣干脆,一時半會還抹不開面子,訕笑幾聲,尷尬地說︰「不行麼?為什麼不行?要不你說說條件,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
「什麼都好說,這件事不行。」若愚放緩了口氣,但意思並沒有變。
「咱倆是好兄弟不是?!」厚木不依不饒。
若愚無心跟他糾纏,便搪塞道︰「不是我不講交情,而是,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長兄如父啊。」厚木不信。
若愚想了想,要是不找個一勞永逸的借口,厚木是會糾纏不休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說︰「我妹妹,其實並不是我的親妹妹,而是,我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
厚木呆住了,沖口而出︰「你怎麼,不早說?!」
「我怎麼好說,我們從小就在一起,家里是有這個說法,但一直沒有正式禮聘。你要我怎麼說?!」若愚撒著謊,心里象小鹿般亂跳,臉也悄然紅了。
厚木默然了,忽然,他又湊過來︰「你是不是,不想娶一個啞巴,不如,讓給我吧——」
「你家里會同意麼?」若愚狡黠地一笑︰「堂堂劉大將軍三公子,娶個啞巴?!」
厚木一時語塞,然後說︰「我要怎樣,我娘沒得話說。」
「哎呀,你說了也不算數。以後再說吧,」若愚拿起書本,驅逐厚木︰「去!去!去!你就讓我安安心心看書吧!」
厚木撇撇嘴,不作聲了。在若愚身邊傻坐半天,又是一頭撲在床上,大叫一聲,蒙上腦袋。
我得先去和老太太說,探探她的口氣,她是奈何不了我的。啞巴,啞巴也無所謂,正好省了日後羅嗦。到時候真金白銀,任若愚去選,他既然這樣上進,那就叫爹爹弄個好差事給他,那樣,應該可成了,呵呵——
厚木莫名地樂了起來,仿佛,已經嬌娘在懷。
誰叫我,竟然會鬼使神差地愛上她呢——
「陳若愚,家里有人找!」坪里傳來看門大爺的喊聲。
若愚想了想,起身出門。
厚木跟在後面,踮腳探頭去望,巴巴地想著,會是他的那個貌美如仙的妹妹嗎?
若愚微微地側了側頭,他何嘗不知道厚木的心思,可是,他知道,來的,絕不是梨容盡管,他暗地里,也曾一次又一次地盼望著,出現在那暗紅色門里的倩影,會是一抹淡綠的清麗。他的腳步會因此而更加的緩,緩得更加的招搖,更加的得意。他所有做出來的持重,都是要向所有的人宣告,看!這是我陳若愚未婚的妻子,美麗、端莊,而且賢惠、溫柔。
可是,這似乎只是夢里的情景,從那一次被羞辱之後,梨容再也沒有來過了。
依她清傲的脾氣,看不慣了太學的學生,便連同他也一塊貶值了?還是日漸逼近的春闈,讓她勢利的本性顯露,沒有既得的利益,她怎肯屈就?!抑或是,她根本就忙著在貴公子堆里徜徉,早就把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很後悔,常常在夜里,想起來心痛。那一次,同學取笑于她,他應該象個男人一樣挺身而出,至少,不讓她覺得他的猥瑣。可他,卻藏身而竊笑,行徑實在令人不恥。那一次,交莊相遇,她的話語,柔媚溫軟,他卻被一根簪子刺中眼楮。姑娘麼,年輕,誰不愛漂亮的首飾,他當時,為何就不能理解?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梨容,在乎她的,可是,他卻總也克制不了自己,見到她,就要傷她,傷了她,他又懊惱得要死。
一路悻悻然,不覺已到了大門邊,抬眼一看,依舊是水紅小碎花的裙子,那笑容可掬的一張臉,雖然可親,卻不是相思的人兒。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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