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傷心處,禁不住涕淚橫流。
眼睜睜看著梨容心傷,而自己也無計可施,想到相愛的人要各自天涯,分崩離析,如此殘忍的人間慘劇竟然發生在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稚娟不由得悲從中來,抱住梨容,哭得稀里嘩啦。
「公主,您在嗎?」門外傳來宮女的喊聲。
稚娟和梨容慌忙收拾起來,稚娟鎮定地問︰「什麼事?」
宮女回答︰「宮里來人了。」
稚娟跟梨容眼神一對,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這個時候宮里來人,莫不是有什麼事發生?
稚娟把紗簾放下,斜靠在榻上,故意用懶洋洋的聲調說︰「傳——」
公公緩步踱了進來。
「這太陽真暖和,曬得我直想睡覺。」稚娟閉了眼,拖長了聲音問︰「什麼事啊?」
公公說︰「皇後娘娘有旨,請公主收拾行裝,午飯後回宮。」
「回宮?!」稚娟猛一下彈起來︰「不是祈福一個月嗎?這還沒到十天呢?」
「是有些變化,皇後娘娘有另外的安排。」公公慢悠悠地回答。
稚娟無奈地癟癟嘴,揮手道︰「行了,知道了,下去吧。」
再回頭去看梨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容姐姐,」稚娟沮喪地說︰「沒想到好日子這麼快就結束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玩呢。」
「戰事吃緊,」梨容失神地說︰「和親計劃將要提前了——」
「你別這樣,」稚娟見她臉色發白,就要暈倒的樣子,連忙走過去,扶住她,安撫道︰「也不一定就是這個事呢,我們在寺里,沒有外面的消息,你不要胡思亂想。」
「不,我知道,我有感覺,」梨容抓住稚娟的手,指尖冰涼︰「蒙古人已經來了,就在宮里,等著帶和親的人回去——」
朗昆,朗昆,我將再也看不到你了——
「朗昆!」
梨容心碎地喊一聲,眼前一黑,撲通一下就一頭栽了下去。
稚娟急得大叫︰「來人拉!快來人拉——」
梨容晃悠悠地睜開眼,還沒看清楚面前的一切,就听見稚娟的叫聲︰「你可是醒了,我已經派人去叫六哥了!」
她心上一驚,也顧不得天旋地轉,一下就從床上翻下來,跪在稚娟面前,虛弱地說︰「不要,千萬不要告訴他!」
稚娟連忙去拖她,梨容卻硬著就是不起來,口口聲聲道︰「你一定要答應我,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讓他知道。」
「起來吧,容姐姐。」稚娟又去拖她。
梨容不肯,說︰「你不答應,我不起來。」
稚娟沒有辦法,只好賭咒發誓︰「我答應,我發誓,絕不告訴六哥。」
稚娟好不容易把梨容拖起來,梨容還不忘殷切地補上一句︰「你可是答應我了的。」
話音未落,門頁一聲輕響,朗昆進來了,低而緩的聲音︰「答應什麼了?」
稚娟剛要答話,梨容輕輕地拉一下她的袖子,稚娟會意,頓了頓,說︰「我答應以後經常邀她到宮里來玩。」
朗昆的眼光淡淡地落在稚娟臉上,然後慢慢地移到梨容臉上,問︰「你,沒事吧?」
梨容搖搖頭,微微一笑。
「怎麼又暈倒了呢?」他轉向稚娟。
稚娟望梨容一眼,小心地回答道︰「剛說到回宮,容姐姐就……」
他的眼光再一次投向梨容,似乎是在問,回宮跟她暈倒有什麼關系?他忽然一下,岔開話題道︰「都去收拾東西吧。」
稚娟聞言如同獲得了大赦,趕緊就走了。
梨容默默地轉過身去,眼淚,不爭氣地冒了出來。
他輕輕地抱住了她,柔聲道︰「不要哭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回去養好身體,」他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把臉貼上她的額頭,低聲道︰「白白胖胖的,好做我的新娘——」
這句話就如同刺一般,直扎入梨容心上,她只覺得胸口一陣痙攣和緊縮,差點背過氣去。
「梨容!梨容!」他有些驚慌地搖晃著她,臉上寫滿了擔心。
「我,沒事。」她虛弱地回答,努力地展現給他一張笑臉。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心?」他彎腰一攬,輕巧地托起她,小心地放到床上,將她蜷在自己的臂腕里。
「我,沒事。」她說,真想告訴他,我只是,心里太難過。
「噓。」他把手指輕輕地壓在她的唇上︰「不要說話,閉上眼楮,好好地睡一下。」抱著她,輕輕地搖晃起來,象哄一個孩子。
她望著他,听話地閉上眼楮,再睜開,卻看見,他不經意地瞟向窗外。
她馬上閉緊眼楮,當作沒有睜開過,心里卻明白,公主要回宮,作為護衛的皇子,他是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的,可是她,卻牽絆了他的腳步。她,應該要放他走的,可是,她,有多麼的不舍。
他的懷抱,是如此的溫暖,他的氣息,是這樣的貼近,她多麼希望,時光,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讓她就這樣沉沉睡去,永不再醒來。
她心里是那麼的矛盾,這一放手,或許,就是永別,因此,她緊緊地揪住他的袍子,害怕自己稍一松弛,他便消失不見;而心底,還有另一個聲音,別拖累他,于是她告誡自己,不可以讓他為難,裝睡,裝睡,好讓他去干他該干的事情。
她只能閉著眼,卻揪著他的衣,而淚,在心底不停地流淌。
他搖晃了一會,看見她閉上了眼楮,氣息均勻,便輕輕地將她放下去,直到頭落枕,她都沒有動,他想,她該是,睡熟了。于是,輕輕地從她脖子下抽出手臂,俯身在她額上吻一下,體貼地拉上被子,這才直起身,正準備離開,忽然身上一扯——
他一驚,望過去,她仍舊閉著眼,臉色平靜安詳,默默地吁一口氣,低頭一看,是她的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袍子,他不由得微微一笑,復又伸手,愛憐地在她臉上撫摩一下,然後輕輕地,一根一根地撥開她的指頭,把她的手,放入被子中,然後凝視她片刻,終于放下紗帳,轉身而去。
在紗帳放下的一刻,從她緊閉著的眼皮下,忽然涌出兩股泉水般的淚水,順著眼角無聲地滑下,她,默默地轉頭向里,自然得就象,在睡夢中輕輕地翻了個身。
在佯裝熟睡的面容下,把我的傷心重重掩埋,只為,你可以放心地離開。你的氣息,你的溫度,還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留存,而我,今後卻只能在記憶中重溫。放開我的手,只因為我愛你,今生今世,我將再不會愛誰如象這般的愛你——
一晃就到了吃午餐的時間,梨容一翻身從床上下來,探頭去看菱花鏡里,是微腫的眼,她實在不想這副模樣出現在朗昆面前,但一想到如果失去這個跟朗昆共進午餐的機會,今後再要相見,就不知要到何夕了。如今是見一眼少一眼,她鼻子一酸,幾欲淚下,連忙喚道︰「佩蘭,端盆涼水來——」
佩蘭將水盆端來,擔憂地望著梨容把整個臉都浸了下去。
好一會,梨容才把水沾干,望著佩蘭,低聲問︰「看得出什麼嗎?」
佩蘭看梨容一眼,小姐臉上是沒了淚痕,可是,要想讓人看不出哭過,又怎麼可能?她吞了口唾沫,謊言道︰「什麼什麼?挺正常的啊。」
梨容輕輕一笑,俯身去沾胭脂。佩蘭急急地彎腰,端起銅盆往外走,淚珠一滴,無聲地濺入盆中,頃刻不見。
這頓午餐,大家各懷心事,都默默無言。
稚娟忽然將碗一推,說︰「沒勁透了,不吃了。」
梨容輕輕地站起身︰「那我回房去整理東西了。」
朗昆看梨容一眼,沒有說話。
稚娟跟了過去,一直隨著梨容,梨容走到哪,她便跟到哪,梨容整理東西,她就站在一邊看著。佩蘭到院子里去收拾衣服,梨容就將書本整好,正擺成一疊,還沒打包,稚娟忽然一下伸手過來,把那些蒙古書籍連同包書的布不古腦攬了去︰「反正你都會了,帶回去也是白費力氣,不如借給我去學習一下。」
梨容愣了一下,欲伸手阻止稚娟,末了,還是默默地停住了手,無言地垂下頭。
她何嘗不知道稚娟的意思,稚娟不過是一片好心,想把這些能勾起她傷心的東西弄走,省得她再去想和親的事情,徒勞傷心。
稚娟從梨容房里抱了大堆的書出來,一進自己房里,就看見朗昆還坐在桌前,端著杯子,慢條斯禮地喝茶,她登時氣不打一出來!
這個呆子,人家為他肝腸寸斷,他還沒事人一般悠哉游哉?!
強壓下一肚子脾氣,氣哼哼道︰「喂——」
朗昆靜靜地望過來。
「要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恨恨地說。
恩,他沉聲應了一句,只是從鼻腔里憋出了一個聲音,連口都沒張,上下嘴巴皮都不曾踫一下。
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稚娟走過去,用腳狠狠地揣了他一下,咬牙切齒到︰「看著你就煩!有多遠滾多遠!省得妨礙我收拾東西!」
朗昆也不惱,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低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妨礙你了。」
稚娟翻一白眼過去。
朗昆悠然一笑,翩然起步,忽又側頭過來,在稚娟耳邊用低得幾乎听不見的聲音說︰「我一直等著呢,你早該出來了——」
稚娟再也忍不住了,用尖利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叫道︰「滾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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