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一乍,就紅了。
與此同時,她也拿起面紗,將自己蓋了個嚴實。面紗落下的一瞬間,她看見了他的臉紅,她也就更明白了他的心思,但她不能讓他看出,她的心,其實也亂了。
「架帳篷!」呼延吉措忽然站起來,喊道︰「快下雨了,大家動作快點。」
他原地轉了轉,還是傍著稚娟坐了下來。
「六哥還沒回呢。」稚娟輕聲說。
呼延吉措默默地起了身,正欲走,稚娟一把拖住他︰「讓別人去。」
他深深地望她一眼,粉紅的面紗下,看不到她的臉,他輕輕地撥開她的手,走過去。
「站住!」她忽然站起來,阻止他。
他沒有回頭,繼續前行。
「讓他們去。」隨著稚娟的話語,他的那兩個隨從站了起來。
「我必須去。」他沒有停步。
「不準去!」她吼起來,帶著歇斯底里的絕望︰「我是公主!你必須听我的!我命令你站住!」
她又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話。他默然間一合眼,驟然想起,在尚德宮里,她就是這樣,虎起臉來,伸手指著面前的地,命令他道︰「跪下!」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緩緩地轉向隨從,開口道︰「再帶兩個人,原路找一遍。」
他,妥協了。不是因為她是公主,而是因為,世上只有一個她。他明白,她不讓他去,是因為她不想讓他以身犯險。她是自私的,她的自私印證在他身上。
隨從一行四人打著火把,匆匆離去,呼延吉措一路跟到隊伍外圍,目送他們直到不見,一轉頭,忽然看見稚娟站在跟前。
「你跟出來干什麼?」他板著臉說︰「我們蒙古人說話算話,既然已經遵照你的命令了,自然就不會跟著去。」
她不說話,掉頭就走,一瘸一拐。
「你給我站住!」他看見她,明明不是往隊伍里走,而是去到沒人另一邊。
她不說話,也不回頭,繼續瘸著走。
他三步兩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低吼道︰「非要被狼吃了你才甘心?!」
她還想掙月兌,不期然間,猛听見林子里傳來一聲低低的嚎叫,馬上,馬群就有了些小小的騷動。草叢里,閃出幾點綠瑩瑩的光,悄無聲息靠攏過來。
「狼來了!」
呼延吉措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手也探到了腰間的短刀上。
稚娟嚇得腳下一軟,順勢就要坐到地上了,呼延吉措一把托住她,用胳膊一夾,連拉帶抱就把她弄回了火堆旁。一轉身,從火堆里抽了一截樹干出來,還燃著火,呼延吉措舉著就走到林子里去了。
「喂——」稚娟又叫。
梨容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你剛才到哪里去了?」
面紗下,稚娟臉色緋紅,她不敢告訴梨容實情。
「不要再單獨行動了,這里不是皇宮,」梨容環顧一眼黑暗籠罩下的林子,心有余悸地說道︰「媛貞還沒回來,你可不能再丟了。」
稚娟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說︰「我會小心的。」
正說著,冷不丁又傳來一聲狼嚎,稚娟只覺背上涼颼颼的,禁不住又往梨容身邊靠了靠。梨容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兩個人偎依著,頭靠著頭,不說話了。
忽然,面前出現一個人影,定楮一看,是呼延吉措回來了,手里還抓著一把草。他在她們面前蹲下來,把草塞進嘴里嚼著,然後探手去捉稚娟的腳。稚娟一縮,他卻跟著一進,鉗子似的抓住她的腳,拖出來。
「哎喲!」稚娟忍不住喚一聲。
他望了望稚娟,並沒有停手,只是動作輕柔了些,解下鞋帶,褪去襪子,稚娟白女敕的腳一下展露無余。
她有些瑟縮,他依然平靜,找到腳上的傷處,從嘴里吐出草藥敷上去,然後綁好,替她穿上鞋子,接著,他坐到一邊,繼續烤肉,眼楮,卻盯著他們來時的路。
朗澤見他回來,也起了身,到馬隊里去了。
「他們怎麼還沒有回來?」听得出梨容的話語里,滿是心急如焚。
「不會有事的。」稚娟雖然這麼回答,但其實她自己心里也沒底。
幾點雨滴落下來,呼延吉措就把她們往帳篷里趕。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朗昆和媛貞還是沒有消息。梨容在帳篷里,默然地取下面紗,發了好一陣子呆,忽然她听見耳畔傳來一聲低語︰
「想好了嗎?」
她驚恐地,四處望望,除了同樣發呆的稚娟,帳篷里,再也沒有其他人。
她的心跳猛然間加速。這個囈語般的男聲,溫和就象長者,熟絡好比老友,真切得如同有人貼著自己,梨容甚至感覺到了隨著話語而來的氣流,暖暖地映在面上。她尋思著,好耳熟的聲音呀。
正想著,忽然,聲音又響了起來︰「還是,舍不得麼——」
她一怔,猛然間醒悟過來,這不是,汲遠和尚的聲音嗎?
舍不得?舍不得什麼?
簪子!
朗昆——
她突然意識到,此時,在林子里的某個角落,朗昆正面臨著危險,而這個危險,或許就是自己帶給他的。不然,汲遠和尚的聲音怎麼會出現?他為什麼問自己想好了麼?他,分明是在提醒自己,要舍得……
她的心頭被重重一擊,雙淚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無論我們是如何的相愛,都不會被成全。皇上暗示我,汲遠提醒我,即便我們為了前世的約定可以義無返顧,但結局卻仍舊難免悲涼。為什麼,經過了這麼多的波折,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又為什麼,要讓我們相遇,要讓我們相愛?命運在這一刻,終于露出了猙獰的面孔,將她推入絕望的深淵。
不能成全愛情,那就讓我成全他吧。所有的罪過和痛苦,都讓我一個人承擔吧,只要,他能平安,並且幸福。
梨容面向東方,默默地將雙手合十,緩緩地、虔誠地拜下去。她不再有僥幸和奢望,她知道,不管甘不甘心,都該是自己退出的時候了,命里注定,一切都已經按部就班,她若心動,她若心痛,都是與事無補的。
大慈大悲的菩薩啊,請你保佑他們平安回來。只要朗昆能平安回來,我願意,我願意放棄,舍下這份感情,把他讓給媛貞。
永不反悔!
她跪在地上,嘴唇蠕動,默默地念了一遍又一遍。
稚娟瞪大了眼楮望著梨容,她只猜到梨容是在為朗昆祈禱,卻並不知道,這一次決然的放手,對梨容來說,就意味著永遠。
時間,仿佛在黑暗中停滯,只有風聲,從林子里呼嘯而過,只有雨水,敲打著樹葉……
朗昆下山的時候,天色還未全黑,山路還依稀可見。走了沒多久,大地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舉著火把,一路走,一路喊︰「媛貞——」
然而,久無回音。
他的心,漸漸地墮入深淵。
「媛貞!媛貞——」他用更大的聲音,四處呼喊,山林里,回蕩著她孤單的名字。
還是沒有回答。朗昆不敢去想,媛貞此刻到底怎麼樣了,他更不敢想象,回宮的人員中少了媛貞,將會引發什麼樣的局面……
「救命,救命……」
忽然,他听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谷底傳來。
「媛貞!」他驚喜地轉向那個方向,大喊。
「救我……」是媛貞的哭腔,沒錯。
他疾步走過去,直到腳邊已是斷崖,無路可走,把火把探過去,發現谷底一截彩色的裙帶正在不停地舞動,是媛貞!朗昆大喜過望,喊道︰「你不要怕,我就下來救你!」
他圍著谷底繞了一小圈,找了個相對緩的斜坡,一路揪著灌木下去了。
媛貞看到他來,忍不住放聲大哭。
「沒事了。」朗昆去拉她。
媛貞卻抱著雙臂,拼命往後縮,只勾了頭,伸手指指上面。
朗昆抬頭一看,光線雖然不好,但依稀可以看見,崖上掛著一件衣服,再往下一點的藤條上,又掛了一件衣服,原來是媛貞掉下來的時候,衣服被灌木揭了去。再映著火把的光一瞧媛貞,可不是,只剩下肚兜和襯裙了,雪白的肌膚**在外,瑟瑟發抖,縮成一團。
朗昆收回目光,把火把插好,自己就開始月兌衣服。
「你,干什麼……」媛貞嚇得聲音都開始打結:「我,我……」
「我不月兌衣服,你穿什麼?!」朗昆不看她,只把衣服扔過去︰「快點穿上。」
媛貞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說︰「好了。」
「那我們走吧。」朗昆轉過身來,拉她。
媛貞站著不動,面上顯出痛苦的神色。
「跌傷了哪里?」朗昆一驚,緊張地問。
媛貞搖搖頭,說︰「沒事。」強撐著走了幾步,朗昆卻看見她冷汗都冒了出來。他蹲下去,不由分說地撩開她的襯裙,眼前的情景讓朗昆倒吸一口涼氣!
媛貞的左腿血糊糊的,膝蓋上已經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頭了。
「還說沒事?!」朗昆生氣地吼一聲,撕下衣擺,要給她包扎。
媛貞慌忙把襯裙蓋上,倉皇地說︰「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親……」
「什麼狗屁!」朗昆一把推她到石頭上坐下,抱她的腿放到自己的身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膝蓋綁好了,然後背對著她蹲下來,說︰「我背你。」
媛貞已經紅了臉,扭捏著,遲疑著。
朗昆懶得跟她理論,一把就把她托到了自己背上。天已經黑了,快要下雨了,隊伍等著他們,梨容還望眼欲穿,而他們此刻還在谷底,媛貞的顧慮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沒有時間開導媛貞了,盡快趕回去才是最重要的。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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