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笑著點點頭,示意她說。
「什麼時候合適,能否考慮讓媛貞去看看他,」梨容譴詞造句都很謹慎︰「他現在,可能會需要人陪,有個能說知心話的人,會好一些……」
皇上的嘴角掠過一絲淺笑,是的,這個主意不錯,苦悶的朗昆需要朋友來排解內心的痛苦,而媛貞,又恰好是他熟悉、親近,不反感的人,這樣的相處有利于他們增進感情。
不過,現在還沒有宣布朗澤和媛貞退親的消息,只是原本該在十月舉行的婚禮無限期延後了,這時候眾人心里都應該有數,可,婚約畢竟沒有解除,媛貞去看朗昆,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
到底是年前宣布,還是年後宣布呢?
恩,謝大人帶了金牌去看朗昆,朗昆是何等聰明之人,可能已經猜出了朕的企圖,他以為朕打算讓步?那就的大錯特錯了。
皇上冷笑著,決定,年後再宣布朗澤和媛貞退親的消息,然後,就派媛貞過去看朗昆,不!是陪朗昆小住。
而現在,作為倔強的懲罰,就讓朗昆過一個冷清的年關,看他能撐到幾時。
「這個辦法不錯,」皇上和悅道︰「如果成了,該記你大功一件。」
大功?
听上去,怎麼這麼刺耳呢。
梨容淡淡地回復道︰「這是民女應該做的。」她想,這下,總可以走了。
「朕听說,你跟媛貞關系很好?」皇上眯縫起眼,繼續問道。
「是的。」梨容如實回答。
皇上的眼光停留在梨容臉上,專注異常︰「你覺得媛貞人品如何?」
梨容低聲答道︰「她是個單純本份的人。」
「本份?」皇上笑了笑︰「也就是說沒那麼多花花腸子,這樣挺好。」
梨容始終低著頭,她不想多說話,只想快點離開。
「照你們的關系,媛貞走之前。應該會去和你話別,」皇上沉聲道︰「那你可要盡一個朋友的本份,好好教教她怎麼跟朗昆相處,最好是。讓朗昆也象喜歡你一樣的喜歡上她……」
梨容只覺得頭皮發炸,後面的話一句也听不下去了,這簡直,如同受刑,然而,她不能拒絕,不能反抗,甚至,不能表現出不高興和反感。就這麼假裝溫順地听著,她感覺整個人。都在下沉,直至,墜入地獄!
她已經放棄了,她已經按照皇上的設想在行動了,可是。為什麼,皇上,還是這麼咄咄逼人,還是不肯放過她?這樣的折磨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才是徹底的解月兌啊——
絕望再一次襲來,擊潰梨容所有的幻想、夢想和理想,將她陷入無邊的黑暗的沉淪。
她豈止是心力交悴。簡直是燈枯油盡,感覺身上最後一點感覺和生氣,都隨著皇上的話語被抽走,飄渺之中她的魂魄如煙散去,已然虛無,只剩下一副軀殼。搖搖欲墜。
在皇上的話語中,梨容的臉色漸漸地蒼白,漸漸地蒼白,終于,她「撲通」一聲。昏倒在地。
皇上默然地望著地上淡綠的身影,徐徐道︰「送,謝小姐回家。」
他說︰「輕著點,別傷了她,還有,叫太醫去她家隨診,用藥都到御醫房去取。」
心傷太重,可能難以醫治。難道,她也會象雪兒一樣短命,不,不會的。但如果真是那樣,對她,或許是真正的解月兌。
皇上又是一陣猛咳,伸手憑空撈了撈,公公趕緊呈上丹藥,皇上看也不看,胡亂抓了一把,塞進嘴里。
都說金陵遍地黃金,可若愚並沒有撿到什麼財寶,四個月的時間過去,人生地不熟的他幾經搗騰,不是虧本就是被騙,經驗是積累了不少,可惜運氣卻不那麼好,到過小年的那一天,謝家全部的財產,在他手里就只剩下五十兩銀子了。
在租住的陋室里,若愚越想越後悔。
我為什麼不能穩當一點?就買地、買房、開鋪子,有什麼不好,雖然來錢慢,但穩靠啊。都怪自己心急,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這下可好,錢嘩嘩如流水般出去,回來卻不見半點。
他抱頭往床上一躺,急于求成還不是為了梨容,他想短時間內商海崛起,無非是想風風光光地回去,在梨容面前好好地挺直一回腰桿。可是,錢花沒了,人也泄氣了,若愚既心疼錢,又懊惱自己的做法,翻來覆去,唉聲嘆氣,怨天尤人,愁眉不展。
下一步,他該怎麼辦?
房租交了半年,出了正月,他就得走人。手上五十兩銀子,盤算來,盤算去,緊打緊算也不過生活半年,可他,還要本錢做生意,這從嘴里省下來的丁點,能做什麼生意?!
眼見著就要過年了,可冷鍋冷灶台,缸中無米,桌上無菜,既無生氣也無人氣。說白了,就連這間破舊的房,也不是自己的,真是頭上無片瓦,腳下無片土啊,好不淒涼。
想到這里,若愚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謝家雖然梨容的嘴臉不好看,可是叔父、嬸娘,還是很照顧他的,隔三岔五,便遣了白顏去送東西,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不曾少過他。逢年過節,也是早早地把他接回家,一家子團團圓圓,並未把他當成外人。
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時止今日,他才深有體會。想當初攜母親千里迢迢投親,他在謝府門口是多麼的絕望,以為投親無望,可叔父給了他一個家,供他讀書,許他梨容。他若開春趕考再來個金榜題名,娶了如花美眷,那本該是多麼美好的一切……
都怪自己一時沖動,為了梨容一句話,離家出走,書也不讀了……
我當時就不走,等叔父回來主持公道,梨容還不得乖乖嫁給我……
若愚想到這里,悔恨交加,不由得號啕大哭起來。
謝梨容,我這麼喜歡你,你看不起我也就算了,還要奚落我,來日我出息了,一定要你好看!我要叫你生不如死!我發誓!
大年初一,街上倒是熱鬧,在家干坐著也是冷,若愚抄了兩手,也出來轉轉,看有些什麼小生意可做。他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一定不能回去,路是人走出來的,他必須鼓起干勁來。
「小伙子,測個字吧。」路旁,一個衣裳襤褸的卜算師在招呼。
若愚看看他,有些心酸,如果不是為生活所迫,這個卜算師緣何連件象樣的棉衣也沒有,蹲在路旁的雪地地討生活。
若愚往前一靠,蹲下去︰「好,就測個字吧。」
卜算師很高興,問︰「測什麼字啊?」
如今自己這麼潦倒,還指望什麼呢,就希望一切都趕快好起來啊。若愚想了想,提筆寫下一個字︰好。
卜算師默默地思索了一陣,忽然笑了起來︰「小伙子,恭喜你了。」
恭喜?這個時候?若愚苦笑︰「你是看大年初一,討個吉利吧。」
「非也,非也,」卜算師搖頭晃腦道︰「小伙子,不管你現在生活得如何,我告訴你,你的轉機就要來了,因為,你的貴人已經出現了——」
「貴人?」若愚莫名其妙,心里嘀咕一句,這個卜算師,為了兩錢,開始誆騙我了。
「你看,」卜算師指指若愚寫的字,說︰「好字,女子,就是說,小伙子,你的貴人,是個女子,你所有的福祉,都是因了她,」他抬頭望了望天,沉吟道︰「今天是初一,你來測這個字,小伙子,時來運轉,就在今天,你將因一個女子而改變一生。」
若愚吃吃地笑了起來,是真正的苦笑。不用卜算師說,他就可以回答,他的確,已經因一個女子而改變了一生,那個女子,就是梨容。沒有梨容,他不會離開謝家,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這難道,不叫改變一生?!可是,面對卜算師的故弄玄虛,他怎麼能不好笑,因為,梨容,絕不會是他的貴人,也給不了他所有的福祉,她是他的噩夢,絕對的噩夢,一切失意和墮落的根源。
這個字,算是白測了,若愚想了想,說︰「換個字測吧。」
「小伙子,一日不測二字,再測就不靈驗了。」卜算師阻止道︰「再說,這個字測得好啊,你不滿意?」
若愚苦笑一下。
「你不信?」卜算師非常自信︰「小伙子,我測得很準的。」
「是很準。」若愚無奈地點點頭,扔下一兩銀子。
「不用這麼多,」卜算師笑著伸出手︰「只要十個銅板,這是規矩。」
若愚笑了笑,收回銀子,給他十個銅板,然後抄起手,繼續往前走。
走幾步,忽然想起,既然他說今天是命運出現轉機的時候,那為什麼不再問問他,這里是否就是出現轉機的地點?他是否,要放棄流浪的生活,回到謝家去?回去謝家,是不是也算轉機?
雖然認為不可信,但他,還是動了心。
回過頭來一看,只轉頭的功夫,卜算師已經不見蹤影。
若愚愣了愣,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一大活人,怎麼這麼快就不見了?他滿服狐疑,一邊走,一邊回頭不停地張望,一個不留神,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只听一聲暴喝︰「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