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朗澤是想,威逼利誘若愚,讓他退婚?謝夫人暗暗叫苦,看來,這個二皇子,對梨容,是勢在必得。她本來是想,趁著若愚不在,就借口若愚不肯,婚退不成,以此要拖延時間,反正若愚現在人不知何處,沒有對證。可是听朗澤剛才的話,她就知道,朗澤是有備而來,即便謝家不提退婚,或是借口以若愚不肯退婚來推月兌,都沒戲。朗澤一定會掘地三尺找到若愚,用盡一切辦法,逼他就範。
這個二皇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面虎,他的厲害,不容小看。
謝夫人還在想破腦殼,朗澤卻一下轉開了話題,朝向梨容,柔聲道︰「听說你近段身體不佳,我帶了點補品過來,梨容,你可要按時吃,身體一定要養好。」
他說︰「我還要出一趟遠門,明天就動身,月底就回,梨容你等我的好消息。」
他想說,我要讓你當皇後,可是眼楮,只深深地望了梨容一眼,再沒有說話。
朗澤的到來,令謝府一石激起千層浪,謝夫人是坐立難安,眼巴巴地望著門口,只希望丈夫早點回來,好商量對策。
梨容見母親惶然的樣子,勸道︰「娘,沒什麼大事,您不要著急。」
「我不急,哎呀,這幾天我就是睡不好,胸口堵得慌,總覺得會出什麼大事,你看看,這不就來了——」謝夫人在前廳里團團轉。
「娘,爹回來,您也不要跟他說。」梨容低聲道。
「為什麼?」謝夫人奇怪了。
「我看爹爹這幾日神色不對,可能是朝上有什麼煩心事,」梨容說︰「我的事又不急,還是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吧。」
謝夫人猶豫了一下︰「過段時間?」
「是啊,朗澤不是說,他還有出趟遠門,月底才會。這段時間內該是沒事的。」梨容幽聲道︰「一切都是天意。如果命里注定要如何,強求也沒什麼用。朗澤要怎樣,事情會怎樣,都听其自然好了。也沒什麼好急的,到時候再說吧。」
謝夫人一想,也是,朗澤要硬來,胳膊擰不過大腿,丈夫又哪來的能力回天?于是嘆口氣,說︰「唉,就這樣吧,等你爹心情好些再說。」
第三天早朝,謝大人在朝事之末。仍舊跨出行列,說︰「臣有本要奏。」
皇上默然地望著他,有些惱火︰「你說——」
謝大人斗膽直言︰「臣要為六皇子請命。」
又來了,又來了,還沒完沒了了——
「朕已經是說過了。這是朕的家事。」皇上的口氣硬邦邦的,眾人都為謝大人捏了一把汗。
「六皇子……」
「夠了!」皇上大吼一聲,跟著一陣猛咳,直咳得抬不起頭來,公公連忙說︰「退朝,退朝,快請太醫——」
眾臣悉數退去。劉將軍落在後面,看謝大人還呆站在空無一人的大殿,躊躇片刻,上前道︰「回去吧,大人。听在下一句勸,現在不宜提及此事。皇上喜怒無常,小心惹禍上身。」
謝大人冥想一陣,忽然說︰「請恕我冒昧,劉將軍,難道您願意自己的女婿。是個遭貶的皇子?」
「他不可能永遠貶詆。」劉將軍慢悠悠地說。
謝大人沉吟道︰「難道,現在還不是他回京的時候?」
劉將軍默然。才降旨讓媛貞去陪,以為會有趁熱打鐵的舉動,結果媛貞回來了,皇上卻又沒了下文。這皇上的態度變來變去,他到底意欲何為?
「將軍同我一起請命吧。」謝大人貿然道。
劉將軍搖搖頭︰「謝大人,稍安勿躁,過段時候再說吧。」
「劉將軍,你不為自己的女兒打算麼?」謝大人進而說道。
劉將軍沉默良久,忽然問︰「那謝大人,又是為何要執意為六殿下說話呢?」
謝大人淒然一笑︰「我與六殿下,志同道合,相交一場,出這點力算什麼?!」本來,他就欣賞朗昆,即便沒有梨容的原因,他也會要出這個頭的,只是有了梨容,他就顯得更為急迫了。
劉將軍聞听此言,當即抱拳躬身一拜︰「在下佩服。」
謝大人托起他,幽聲道︰「只可惜,盡力未必有效。」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劉將軍︰「將軍,明天,為我挺腰?」
劉將軍沒有回答,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將軍!」謝大人忽然跪下︰「如果謝某舍身成仁,請將軍照顧妻女。」
他們平常雖然交往不深,但經過這一段時間雙方妻子和女兒的走動,已然相知。謝大人知道,劉三公子屬意女兒,劉家也喜歡女兒,眾臣之中,劉將軍也是人品端正之人,值得托付。自己下場如何,他無所謂,卻擔心,如果皇上遷怒,能保妻女萬全的,就只有劉家了。梨容能否與朗昆雙宿雙飛,只能听天由命。退一萬步說,成不了,能嫁到劉家,也是梨容的福份。
作為一個父親,他盡人事,卻也只能听天命。
劉將軍重重地一托謝大人的手臂,低聲道︰「大人,不要固執,三思而行啊。」
謝大人抬頭望著劉將軍微微一笑︰「將軍放心,我心里有數。」
「小姐,門外有客,說是有一封千里之外的信,要親手交給小姐。」佩蘭說。
梨容雖然納悶,還是出了閨房。
會是誰的信呢?
朗昆!
她心頭一緊,心髒就要沖口而出,但馬上,她意識到,這不過是幻想,朗昆還在軟禁,不可能有信送達。那麼,會是誰呢?
前廳里,一個魁梧的背影,眼熟,卻猜不出是誰。
听見身後的腳步聲,背影,緩緩地轉過來——
「撻西!」梨容驚呼一聲。
撻西微笑著,將手放在胸前,躬身行個禮,言辭鑿鑿地說︰「我的星星。終于又見到了你。」如果換成了別人,這句話無論如何都會被認為是輕薄之辭,可是從撻西的嘴里說出來,就滿是真誠和欣喜。
梨容一听。臉頃刻間紅到了脖子。
「你什麼時候可以說話了?」他關切的眼神,是直白的情意。
梨容說︰「回來沒多久,就恢復了。」
「你的聲音真好听,」他綿軟的聲音,跟魁梧的身形極不相稱︰「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梨容——」
「你知道我的名字?」梨容詫異道︰「稚娟告訴你的?」
他憨厚地笑著,搖頭︰「汗王告訴我的,他還說,你是謝端定大人的女兒,我在蒙古听過謝大人的大名,你父親是個好官。」
梨容輕輕一笑。
「這是汗王妃給你的信。」他微笑著。遞信過來,亮晶晶的眼楮一直追隨著她,片刻也不願離開。
「稚娟還好麼?」梨容手忙腳亂地拆開信,邊看邊哭,邊點頭︰「這就好。這就好,我常常想念她,一直為她擔心……」
「她好得就象放養的馬駒,吃得肚子鼓鼓都忘記了回家。」撻西裂嘴一笑,黑紅的臉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听著他這不倫不類的比喻,佩蘭忍不住掩嘴偷笑。
「汗王妃還要我給你帶來了禮物。」撻西說著。解開一個大大的包袱,只見一片白光,一瀉而出——
梨容定楮一看,只看見白花花的毛,她不知道是什麼希奇玩意。
「你模模!」撻西也不避嫌,抓了她的手就按到了毛皮上。
軟綿綿的。細膩柔和,這是什麼呀?
「這是天山雪狐的毛皮,用了三張,才做成這件裘毛披風,汗王妃說你體弱。有了這個冬天就不怕出門了。」他說完這話,忽然靜靜地注視著梨容,用另一種更溫柔的聲音說︰「跟我回蒙古吧,草原上還有更多更好更美的東西,在離長生天最近的地方,可以吸取天地間的精華,你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比戰馬更強壯。」
本是一段很煽情的話,到了最後,竟出來一個戰馬,梨容的身體,比戰馬更強壯?
梨容不禁啼笑皆非。
佩蘭笑得前俯後仰,只不敢出聲。
「怎麼了?」撻西並不認為自己的話有多搞笑。
「你們蒙古人,都這麼說話的嗎?」梨容好奇地問,因為在之前,他把稚娟也比成了馬駒。
撻西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他笑道︰「啊,我知道了,你們中原人都是斯文人,听不慣我們這樣露骨的話。不過在蒙古,馬是神聖的動物,能跟馬相提並論的,都是很榮幸的事呢。」
他滿臉嚴肅,並不是玩笑的樣子。
梨容嫣然一笑,她能夠理解的。
「你笑了,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美,」他有些呆了,嘟嚷道︰「你是草原上的苜蓿花,就該開放在草原,嫁給我吧。」
梨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問。
「因為,我舍不得這里。」梨容低聲回答,心里說,我也舍不得他。
撻西環顧四周一眼,默然無語。
梨容不希望再糾纏于這個話題,于是問︰「怎麼會是你來送信呢?」
撻西說︰「我正好要來中原辦點事情。」
梨容一驚,試探著問︰「你,還要辦別的什麼事呢?」
撻西作為蒙古的將軍,是不會無緣無故深入中原都城的,她擔心,蒙古又打算挑起事端,背棄兩國之間的盟約。可是,稚娟不是跟呼延吉措感情很好嗎?她不是在信上說,正努力促成蒙古人學會貿易嗎?難道,她還不能駕御蒙古局勢?
撻西可是另人聞風喪膽的常勝將軍,他此番前來,絕不只是送裘毛披風這麼簡單,他到底還有什麼別的事呢?
難道,是戰爭?與撻西相關的,只有戰爭!殘酷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