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若愚在家里設了靈堂,然後就直奔宮里找袁公公,得知皇上已令劉將軍收尸,又急急地趕到劉府,索要叔父的尸身。但因聖旨有明確指令,最終,三天之後,謝大人還是從劉家出殯。
喪葬規格不小,對謝夫人和梨容總算是個安慰。但由于悲傷過度,謝夫人從此一病不起。
「兒子,你也該死心了。」劉夫人望著失了魂的厚木,憂傷地說︰「注定她成不了我家的人,你就振作起來吧。」
厚木呆呆地望著前方,不語。
「娘知道你心里難過,可是,有辦法娘也樂意成全你啊,」劉夫人抹抹淚水,說︰「照說,我們可以去那金陵富商家,不管花多少錢都把梨容買回來,可是你也知道,那日皇上對你父親說的話,分明就是不允許梨容到我們家來……」
她說︰「有些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娘也該告訴你了,還記得你那時候問過我,你父親和朗昆母親的事麼,我听你父親說,梨容啊,就跟當年你雪姨長得一模一樣,皇上當年奪了雪兒去,如今,還是死命不準梨容回來,是沒有道理,可是,他是皇帝,」她模了模兒子的肩膀,哀傷地說︰「所以你要相信,想梨容回到劉家來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啊,如果有辦法可想,你父親……」
劉夫人說不下去了,坐在那里不停地抹淚︰「兒子啊,你到底要娘怎麼樣啊,你別這樣,說句話啊——」
厚木還是直直地坐著,一聲不吭。
一個月過去了,朗澤回了白洲城。
「你說什麼?」他大吼一聲,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臉色鐵青︰「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我走的時候怎麼跟你們說的。要時刻關注謝家,一有風吹草動馬上行動,你們都干什麼去了?你們這個樣子辦事,如何叫我放心?」
「殿下。事發突然,」許公公欲言又止,垂首道︰「是奴才們無能。」
「無能?!」朗澤怒道︰「簡直就是白痴!飯桶!」
從來沒見過他發這樣大的脾氣,許公公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沉默一會,朗澤冷靜了下來︰「是哪個買了查出來沒有?」
「是個金陵富商,听說家財萬貫,頗有些來頭,」許公公小心地回答。
「盡快把她贖回來。」朗澤說。
許公公遲疑了一下,說︰「殿下,恐怕不行。」
朗澤斜一眼過來。
許公公湊近了。低聲道︰「這件事情,皇上有插手,殿下,奴才斗膽,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似乎不希望你跟謝小姐扯上關系,現在是關鍵時刻,殿下還是,先忍為妙……」
朗澤眨了眨眼楮,沉吟半晌,忽然又問︰「你說,那個金陵富商。頗有些來頭?」
「是。」許公公點頭。
「什麼來頭?」朗澤又問。
許公公附在朗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朗澤緊張的臉色漸漸松弛,忽而悠然一笑,金陵富商,呵呵……
謝大人的喪期得要一年,這期間,梨容是不會成婚的。那就讓梨容先在他那里寄居一陣。也好,等父皇這里的事了了,等我的事情成了,再去接梨容也不遲,呵呵……
父皇。你機關算盡太聰明,但你萬萬想不到,最後,還是要好死了我……
朗澤吃吃地笑了起來。
「娘,喝藥吧。」梨容扶起母親來。
謝夫人並不急著喝藥,說︰「陪娘說說話。」
梨容靠著母親坐下。
「原先娘是不喜歡若愚的,覺得他配不上你,可是,現在,我們娘倆落魄至此,還能有什麼所求,」謝夫人說到這里,一口氣上不來,喘了許久,才又說︰「這些日子,娘看他,人還是知道感恩的,對娘也甚好,對你,也很照顧……」
梨容低頭不語,心說,娘啊,你只知道他一飯之德必償,並不知道他也是睚眥之怨必報啊。
謝夫人看了梨容一眼,低聲探詢道︰「娘有個想法,你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就嫁了他算了……」
梨容低著頭,不出聲。
「你可能不情願,娘也知道的,」謝夫人幽聲道︰「娘只是想,把你安頓好了,娘也走得安心,雖然他還是不那麼稱心,可是如今以他的家產,還可保你生活得舒坦,人吶,都得現實一點,何況謝家也算對他有恩,娘看得出,他也還是很喜歡你的,你伯娘人好,又善良,一定會善待你。你將來的生活,雖然不在官宦人家,但也羨煞很多人呢,看看你爹的事,娘想,離開官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抬起頭,環顧四周一眼,感嘆道︰「在這樣的家里,你將來的生活,比娘從前還過得好呢……」
梨容一直沒有吭聲。
「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謝夫人看了女兒一眼,說︰「娘答應過你爹,你的親事還是征求你的意見,由你自己做主……」
「我想想吧,娘。」梨容輕聲說︰「爹爹的孝期還沒過呢。」
謝夫人點點頭,抬手端起藥,喝下了。
時間又緩緩地過去了三個月。
梨花開了,又落了。
對于梨容和朗昆來說,這是一個沒有梨花的春天,他們一個被軟禁在梁州,另一個在陳宅,過著幽禁般的生活。
清晨,若愚到房里給謝夫人請安。
「嬸娘,我給您帶了些天山雪蓮和鹿茸回來,大夫說,多吃些對您的身體恢復有好處,我已經吩咐廚房了,每天炖一盅給您送來。」
若愚雙手垂下,態度恭敬。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謝夫人問。
「昨天夜里,有些晚了,就沒來打擾您。」若愚回答。
謝夫人點點頭︰「沒好好休息,還起這麼大早,辛苦了,」她指指身邊的凳子,說︰「坐過來吧。」
若愚輕輕地坐下。
「嬸娘想問你一些事,可以嗎?」謝夫人語氣輕柔。
若愚點點頭。
「你。」謝夫人輕聲問︰「你喜歡梨容嗎?」
若愚一愣,微微有些臉紅,他低聲道︰「喜歡。」
謝夫人微笑道︰「是了,嬸娘其實也看得出。」
又問︰「你。願意娶梨容嗎?」
若愚又是一愣︰「不是有婚書嗎?」
謝夫人頓了頓,說︰「嬸娘只是想,如果你願意,就早些辦了,嬸娘也好……」
嬸娘在催辦親事了,這可如何是好?若愚其實,還另有打算。梨容他是一定要娶的,但時間,可沒有計劃在這個時候。
他想了想,低聲道︰「叔父的孝期還沒過呢。在孝期里辦親事,一是對叔父不尊重,二是一切從簡,只怕委屈了梨容。是不是,等孝期過了?嬸娘放心。若愚一定娶了梨容,好好待她。」
「還是你考慮得周全,」謝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終于放寬了心,說︰「好,好,」忽一下。又黯然︰「不知道,嬸娘還能不能敖到那一天……」
「不會的,嬸娘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若愚激動地說︰「我會給嬸娘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不論多貴……」
「嬸娘知道你孝順。每次回來都來請安,而且還大包小包的東西送過來,其實我,吃不了那麼多,也用不了那麼多……」說到動情處。謝夫人潸然淚下︰「要是你叔父還在,看見你這麼出息,又這麼孝順,該有多高興啊——」
「嬸娘你別難過了,好好養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若愚安慰了一陣,就出來了。
他想了想,向梨容的房間走來。
輕輕地推開門,梨容正在書桌前看書,他輕輕地咳了一聲。
梨容偏過頭來,看見是他,停了一下,依舊看書。
他只好走過來︰「這半個多月,你還過得好麼?」
每次回來,他必然要向她問起這句話的,假惺惺的,她根本不想搭理他。過得好不好,他預先已經問過小翠了。這個丫環,表面上是來照顧她的,其實就是來監視她的,平時也就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只有在陳夫人和謝夫人面前,才做出一副服帖的假象。
不用多想,梨容也猜想得到,這是若愚的指派。除了對母親的照顧無微不至以外,若愚對她,從進門那一天開始,就是明抬暗貶,表里照顧,實質刁難,她已經看透了他,並認定他已經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她巴不得他不來看她,可是,他怎麼可能不來,他就是要來羞辱和報復她的。
見她不答話,若愚輕輕地抬手,把她的書抽走,陰測測地笑道︰「你這麼喜歡看書,如果一本書也不給你,這日子,你該怎麼過?」
梨容不做聲,望著別處。
「今天我去給嬸娘請安了,」他無所事事地翻著書,說︰「嬸娘的意思,是希望我們盡早完婚……」他抬起眼,望著她。
梨容的身子明顯地僵硬了一下,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你不想嫁給我是嗎?」若愚笑道︰「可我,還是決定娶你了呢——」
梨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無語。
若愚被她的眼光一刺,渾身不自在,他不悅地喊道︰「小翠!」
小翠應聲進來了。
「這里有一些江浙的生絲,讓小姐織成綢緞,織機馬上就送過來,安在小姐房里,」他冷笑著望著梨容,說︰「把這些書都收了去,小姐要織東西,沒有時間看書的。」
「是。」小翠馬上,將所有的書都搬出了屋子。
梨容什麼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