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把握你的幸福。」梨容輕聲道。
「小姐,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白顏看了梨容一眼,說︰「我覺得,你最近好象開心多了——」
「因為你要嫁人了呀。」梨容狡猾地笑笑。
白顏不信,卻不得而知。
若愚的洞房花燭夜,安排在別院。
他還想,用場面的風光來刺激梨容的自尊,卻不知,在眾人都熱衷于婚禮的時候,梨容從容地換上一套雪白的布衣,披了件外套,獨自一人,離開了陳家。
她出了城,直往昭山而去。
忽然,路上下雨了,不得已,躲進一個小小的城隍廟。
有個瘋婆婆,守著一堆火,嘴里不知神神叨叨念些什麼,看見梨容進來,很是高興,招呼她坐下。
「還是你快樂,因為什麼都不用想。」梨容望著雖然瘋了,卻遠比那些沒瘋的人可親得多的老婆婆,不由得感慨萬分。眼看雨漸小了,夜漸深了,寒露深重,梨容月兌下自己的外套,給老婆婆披上。
我已經用不著了,不如留給你,總還有些用處。
她冒著毛毛細雨上了昭山。
夜雨蒙蒙中的昭山,梨容好不容易才爬上北邊的山崖,往南望,正好可以看見歸真寺的後院,那依稀的一片白,該是盛開的梨花吧。
她轉身過來,腳下,是黑壓壓的山崖,看不到底。而遠處,似乎有點點燈火,夜雨中看不分明,但梨容知道,那是皇城的位置。
她的朗坤,已經回來了,他就在那里。
此刻,他應該。是在夢中。
朗坤啊,今生今世,我們已注定不能在一起了,如今你回來了。聖旨已經賜婚,登上皇位也指日可待,我所有的心願都將了了,人世也已無可眷念。
她最後回頭,再望一眼寺中那片雪白,我從梨花而生,死後,就歸為梨花吧。
梨容輕輕地整好早已污漬斑斑的白衣,雙眼一閉,身體前傾。往前一躍,只覺腳下虛空,身子往下墜落,耳邊呼呼作響,涼涼的風和著細雨撲到臉上……
尚德宮。朗坤沉睡的臉龐,他死死地皺著眉頭,仿佛可以看見他沉重的夢魘。
「梨容!」忽然,他大喊著,睜著雙眼從床上直挺挺地坐起來。
不,這只是個夢……
可是,他真切地看見。梨容雪白的身影從昭山上飄落下來,象一朵輕盈的梨花……
不,不,這不是真的,梨容是不會舍下他的,他已經回來了。他離她,是這樣的近啊——
他一躍而起,翻身下床,迎著蒙蒙細雨,站在尚德宮的坪里。遙望昭山。
菩薩,我求求您,千萬要讓她活著,我要她活著——
我一定會找她回來,守住她一輩子,用所有的**平她心上的創傷!
一輛青頂的馬車,從昭山腳下繞過。馬夫身後,車簾掀起,厚木表情木然地端坐在車中央,劉夫人和厚木的二哥茨平一人坐于一側。劉茨平手中拿了個鑼,隔一下敲一聲「當!」
劉夫人則在鑼聲後緊跟著喊︰「厚木,回來喲——」
「可以了不?娘,」茨平看一眼呆篤的弟弟,說︰「我真不明白,你怎麼那麼相信那個游方和尚的話呢,他說只要今天依照時辰,到昭山腳下來為厚木喊魂,厚木就會醒轉過來,恢復如常。可是你看看,都轉了一圈了,厚木還不是老樣子?!」
「什麼游方和尚,你太不恭敬了,人家有法號的,他說他叫汲遠。」劉夫人有些生氣了︰「叫你做你就做,哪那麼多廢話?!一圈還沒轉完呢,哪這麼早就說沒有效果,說不定,等下厚木就有反應了。」
茨平只好說︰「好好好,等我們轉完了一圈,我再說話,」他朝前方一指︰「娘,你看見前面那棵大樹沒有,我們轉到那底下,可就整整一圈了,到時候,有用沒用,我們都得回家去了。」
「行了,就你話多。」劉夫人不悅道︰「轉完一圈就走,我再不為難你!」
茨平不響了,無奈地拿起棒槌,重重地敲下去「當——」
「厚木,回來喲——」劉夫人剛喊完,忽然馬車停了。
「停車干什麼?」劉夫人探出身子來問。
馬夫用有些發抖的聲音回答︰「夫人,前面地上有一堆白白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
「什麼東西,我看看,」茨平揪下馬燈,不滿地跳下車︰「嚇成這樣,真是出息!」
他行伍出身,怎會信邪?蹭蹭幾步上前,一手舉了馬燈,看看原來是個女人,再用一手一撥,那女人軟軟地身子側過來,露出了整張臉龐,茨平探手一模,白衣女子還有微弱的鼻息,將燈湊近跟前細細一看,忽然倒吸一口涼氣,叫道︰「娘!娘你快下來看看!」
劉夫人趕緊也跳下車,一看,便喊起來︰「這不是梨容嗎?」
也顧不得地上的泥濘和女子身上的污漬,一把抱住女子,使勁地喊道︰「梨容!梨容!孩子,快醒醒!」
梨容?聲音傳到厚木的耳朵里,他一個激靈,忽然醒了過來……
劉夫人抱著白衣女子喊著,突然過來一個人,一聲不吭,猛地從她懷中把女子搶了過去,一把抱住,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喚道︰「梨容?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出什麼事了?你醒醒啊……」
劉夫人呆呆地望著,伸手一撈,抓了茨平的手,另一只手指著前面,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來,她喃喃道︰「真的靈,真的靈,那和尚說的,神了……」
茨平也有些傻了——
此刻那個抱著白衣女子柔聲呼喚的,正是劉厚木。
自從謝家出事後,他得知皇上是故意不讓梨容進劉家,絕望之下就變成了傻子一個,不說話,不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反應。劉將軍夫婦為此急白了頭,到處求醫問藥。直到前日,家里來了個游方和尚,自稱法號汲遠,說能治好厚木的病。開了個方子,就是要劉家在今日的這個時候,用馬車拖了厚木到昭山腳下喊魂,要邊轉邊喊,必須轉滿一圈。盡管劉夫人也是似信非信,但為了兒子,就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誰知,即將轉滿一圈,就看到了這白衣女子,而後一聲「梨容」的驚呼。也徹底驚醒了呆傻的劉厚木。
劉夫人又驚又喜,一把抓住厚木的肩膀,喜極而泣︰「兒子,你好了……」
「救救梨容!救救她!」厚木急切地對母親說。
「好好,」劉夫人連聲道︰「趕快帶她回家。看大夫……」
「梨容,你不要怕。」厚木月兌下衣服,裹緊了她。
劉夫人靜靜地看了兒子一眼,忽然說︰「厚木,你听娘一句話。」
厚木抬起頭來,眼神瞬間變得堅決而可怕︰「我決不放棄她!」
「娘不是要你放棄她,娘是想說。」劉夫人頓了頓說︰「如果你要留下她,此事就千萬不能聲張,你也,不能叫她梨容……」
厚木一怔,倏地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你記住,她只是一個我們從路上救回的女子。到底是誰還不知道,等她醒來,我們再問來歷,」劉夫人低聲道︰「不是梨容最好,如果真是梨容。也得眾口一詞說不是。」
厚木咬咬嘴唇,重重地一點頭。
劉夫人一行,悄然回府。剛將梨容安置好,劉將軍就聞訊趕來,他也拿了燈燭,湊近女子昏迷的臉細細端詳一番,然後說︰「真的很象啊……」
媛貞也跑了過來,一看,就說︰「這肯定是容姐姐!」
「你住嘴!」劉夫人厲聲阻止道︰「不要胡說,你什麼時候見過梨容穿這樣的衣服?白色的布衣,梨容明明一直喜歡穿淡綠的緞子衣服。」
「也是啊。」媛貞不說話了。
然後,一家人的焦點,又轉向了恢復常態的厚木。
「三哥,心病還要心藥醫呢。」媛貞嘻嘻一笑,推了坐在窗頭守侯白衣女子的厚木一把。
厚木笑笑,眼光又回到床上那張極其酷似梨容的臉龐上。
天已經大亮。
大夫看過後,開了藥走了。說是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身子太虛,得好好調理。
茨平也回來了,一踏進房間,看見所有人都守在白衣女子身邊,確實有點驚訝︰「怎麼,你們都沒去休息?」
「大夫才走,丫環煎藥去了,我們想看看,她什麼時候能醒來。」劉夫人有些憂心忡忡地望了望床上。
劉將軍問︰「茨平,你那里怎麼樣?」
茨平坐下來,喝一口水,說︰「山下山上我都查看了,山上只有她一個人的腳印,從現場來看,這姑娘應該是尋死。至于為什麼跳下來沒有死,那就有點懸乎了。」他說︰「半崖上有一棵樹,在樹上發現了她的衣服上撕落的布條,山崖下是一片林子,她跌落的地點,旁邊的樹上也有她衣服上的布條。」
茨平從袖子里扯出三四根布條來,放在桌子上,然後說︰「我估計,她跳下來,先跌在半崖的樹上,緩沖了一下,再繼續落下來,又掉在下邊的樹枝上,那是一片老林子,樹葉繁茂,所以又托住了她,但終究因為她身體的重量,還是從樹上掉下來,這回就掉在一個小水坑里,就是我們發現她的地方。那里原本是個低窪草甸,加上昨夜里雨大,蓄滿了水而且泥底柔軟,所以我估計,她雖然跌暈了,但應該沒受什麼重傷。」
「是,是。」劉夫人連連點頭︰「大夫說她沒什麼大礙。」
「那麼高的山崖,真是萬幸啊。」茨平砸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