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容默默地垂下眼簾,沒有回答,復又轉過頭去。
「白顏,我要問你一件事,你最好不要騙我,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妓院去,」若愚斜靠在椅子上,冷聲道︰「你說,那夜我離家出走,你來送銀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梨容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
若愚,你因我變相趕你出門而耿耿于懷,現在你要報復,想做便做,何必還怕我不記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舊事重提,為自己今天的行為來找借口,你不覺得無聊麼?
白顏抖抖索索地開了口︰「是我,偷了小姐和夫人的首飾……」
「只有首飾?」若愚的聲音陰沉。
白顏結巴道︰「還有,還有,家里的錢,銀票……」
「總共多少銀票?多少銀子?」若愚逼問。
「我,我不記得了……」白顏的臉都白了。
若愚冷冷地說︰「你一說,是那天听到我和梨容吵架去偷的,那麼短的時間,你怎麼可能偷了銀子,偷了銀票,還可以偷得到梨容的首飾?你又一說,是早就偷好了的,嬸娘為人精明又小心,家里並不很寬裕,她常要會帳的,銀子、銀票丟了她會不知道?」
他陰測測的聲音在白顏耳邊炸響︰「說!你為什麼要撒謊?」
白顏嚇得「撲通」一聲雙膝著地,連聲道︰「不是,我沒有,老爺,我沒有……」
此刻梨容終于轉過身來,有些驚異地望了若愚一眼,尋思著,他是怎麼知道的?然而,馬上,她就釋然了,他知道了又如何?只不過是又多了一個倒霉人,白顏這下。也躲不過去了。
她默默地望白顏一眼,感覺到白顏的無奈和可憐,她悲傷地望著白顏,你那麼愛他又如何?你的愛對他來說。如同草芥,一文不值。他不過是玩膩了,要找個由頭拋棄了你而已。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若愚狠聲道︰「從實招來!」
白顏看著若愚,哭了,再轉向梨容,戚聲道︰「小姐……」
「不要叫小姐!」若愚粗暴地打斷白顏的話,低喝道︰「小姐也救不了你!」
他是想說,我只要真話。只要你肯說真話,我就原諒你。叫小姐是沒有用的,你用謊言擄走了原本屬于梨容的幸福,她是不會原諒你的。
白顏一嚇,怔怔地望了若愚一眼。又把求援的眼光落到梨容身上。
此時此刻,白顏的失魂落魄令梨容心如刀絞,她多想伸出援手,可是她不敢。她實在是害怕自己一開口求情,不但與事無補,反而會因為與白顏感情篤定,而讓若愚對白顏更加惱火。因為她知道,若愚對自己的沉默已經無計可施,今天這一幕,極有可能就是他的遷怒,他要殺雞給猴看,拿白顏開刀。如果此時她不忍見白顏的驚恐交加。一旦開口,必然會給白顏帶來更大的禍端。
才進家門,必來下馬威,若愚性情極端,這樣的見面禮梨容不是沒有想到。但他會把白顏拉到這樣的場面,確實大大出乎梨容的預料。誰能,如此狠心地,對待一個這樣深愛自己的女人啊……
梨容憂傷地望著白顏,失神地將頭低下去,心道,白顏啊,強求有什麼用,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如今,自身都難保,如何還能救你……
白顏看梨容垂首不語,頓時絕望,雙眼一閉,橫下一條心,只應了從前的說法,說道︰「我沒有騙你,是我偷的——」
若愚靜靜地望著白顏,眉頭一跳,隨即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若愚才再次開口︰「白顏,你自己選的路,就怪不得我了。」
白顏瑟縮著抬起頭來,畏懼地看著若愚。
若愚將頭一偏,對著門口叫道︰「她該到了吧?」
話音剛落,一個人疾步沖了進來,指著白顏,高聲道︰「你個死蹄子,我要替老爺、夫人好好教訓你!」
她一把揪住白顏,揚手就打︰「叫你睜著眼楮說瞎話!」
白顏一驚,臉色煞白,「佩蘭」兩個字還在喉嚨里,臉上就挨了兩耳光,人一懵,頓時淒聲哭道︰「小姐,小姐……」
「你還知道小姐,你看你干的好事,我要剝了你的皮!」佩蘭氣呼呼地掐她︰「我叫你不老實!要不是小姐買你回家,你還在妓院里侍侯人!從小就下賤,如今你風光了,你來當夫人,小姐做丫環!我揭下來看看,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梨容目瞪口呆地望著,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才急急地起身去阻攔︰「佩蘭,別打她了……」
「夠了!」若愚喝了一聲,佩蘭停下手來,拉著梨容站到一旁,依舊對白顏怒目相向。
「別說我沒給你機會,」若愚望著白顏,沉聲道︰「從哪來的,你就回哪去吧。」
從哪來的,回哪去——
妓院?!
「不!」白顏淒厲地大叫一聲,撲到若愚的腳下︰「老爺,老爺,看在我盡心侍侯您的份上,饒了我吧,我不要在回到妓院,我會死的,老爺,老爺……」
若愚冷冷地把頭別過去,不理她。
白顏再次轉向梨容,跪過來,抱住梨容的雙腿,哭道︰「小姐,小姐,您救救我吧……」
佩蘭厭惡地將她的手撥開,恨聲道︰「你不配踫小姐!滾遠一點!」
白顏哀聲哭泣著,拉住梨容的裙子,喊道︰「小姐啊,你不會眼睜睜看我去死的,小姐你最心慈了,小姐……」
佩蘭還要將白顏推開,梨容緊緊地抓住了佩蘭的手,輕聲道︰「不要趕她走……」
佩蘭一愣,看見梨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不由得淚下,心疼道︰「到這個時候,你還準備原諒她?」
「這都不是她可以決定的啊……」梨容傷心地,轉向白顏,白顏涕淚橫流的臉上,顯露出劫後余生的欣喜來……
若愚輕輕地一揮手。下人擁上了,架了白顏就走。
「小姐!」白顏恐懼地,朝梨容伸出手來,憑空亂抓。兩腳亂蹬,歇斯底里地喊道︰「小姐,救我!」
梨容哭泣著,望著白顏,她終于,緩緩地轉向若愚,低聲懇求道︰「饒了她吧……」
「不!」若愚斷然拒絕︰「我最痛恨欺騙我的人!」
他決然一揮手︰「堵上她的嘴!」
下人一下掏出布,將白顏的嘴巴塞了,拖出去,白顏拼命地掙扎。最後被扛了出去。
梨容想伸手去拉白顏,哪里知道下人走得那樣的快,她悵然地站在那里,眼望著白顏絕望的眼神和絕望的掙扎,片刻已不見了蹤影。心頭如同被堵了一塊東西。壓得心髒無法跳動,一股溫熱的東西涌動著,直逼喉嚨和鼻腔而來,她看見眼前一片金星,飛旋著,墮入黑暗……
「小姐!」佩蘭尖叫一聲,撲過來。
若愚眼睜睜地看著。梨容口鼻出血,暈倒在地。
「小姐,你醒了,嚇死我了。」佩蘭輕輕地將軟枕塞到梨容的頭下,讓她半躺著。
若愚輕輕地將藥碗遞過去。
「喝吧,小姐。」佩蘭將藥碗湊近梨容嘴邊︰「大夫說,你沒有大礙,就是肝氣郁結,要好好調理,不能氣。也不能急。」
梨容望佩蘭一眼,緩緩地將藥喝了。
佩蘭直起身,望若愚一眼,默默地退下了。
「梨容。」若愚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來,望著梨容蒼白的臉,有說不出的心痛。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她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好久,他才說︰「當我知道你還活著的時候,我就發過誓的,一定要好好愛你。」
「以前是我誤會你了,」他愧疚的聲音︰「請你原諒我。」
她默默地看他一眼,這算是道歉?真的還是假的?
「以前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他柔聲道︰「謝家以前的舊僕人我慢慢都會找回來的,這個家,我會盡量恢復到從前的樣子。」
「白顏呢?」她冷冷地問。
「她已經去了她該去的地方。」他淡淡地說。
「我的丫環你沒有權利處置。」她依舊冷聲。
「我娶了她,她是我的夫人,要怎麼處置她我是可以說了算的。」他望她一眼,漠然道。
「你不知道什麼叫愛,你可以把自己的夫人象物品一樣的處置,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你不可以處置的?!」她話語冰冷。
「她不該騙我,如果不是她撒謊,我不會那樣對你,不會讓你傷心,你也不會輕生,」他的話語里,帶著濃濃的恨意︰「我恨她。」
「你有什麼資格恨她?她除了愛你,沒有做過任何錯事。」她閉上眼楮,聲音憂傷,想到白顏,她無法不難過。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愛我算一件錯事?」
「是的,因為你不值得愛。」她低沉的聲音,絕望,冷酷。
是的,終于換到你來打擊我了,不過,從這一次開始,我都不會再反擊了,我投降。若愚長嘆一聲道︰「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任何一個把愛自己的女人象物品一樣處置的男人都不值得愛。」她的話語不含一點感情色彩。
「我不會處置你,你在我心里,跟任何女人都是不一樣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溫柔。
「我跟白顏沒什麼不同,你已經處置過我了。」她淡淡地說。
他心頭一刺,感傷道︰「我知道,我以前做的很過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我們不會有以後。」她決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