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梨容送去和親,還不是讓朗坤受天下稱道,好一個大義的皇帝!」朗澤漠然道︰「不讓她去和親,給了我,朗坤就得痛苦;不給我,就是不守承諾、奪哥之妻,他必然被天下人指責,」朗澤抬起眼來,望向母親︰「所以母後,你還是把梨容留給我吧。」
太後默然地坐著,沒有回答。依她的心意,梨容是一定要去和親的,不為別的,就因為梨容那張令自己生厭的臉。這張臉,讓她憋屈了一輩子,臨到終于進了墳墓,還要借另一個身份,來繼續惡心她。太後實在是無法忍受了。
可是,朗澤那一句「我不過,就是喜歡梨容而已,難道,你願意看見癱了的兒子,連最後的心願都實現不了?」著實戳痛了她這顆做母親的心。
先皇愛的是雪兒,她沒有了指望;劉家扶持的是朗坤,她也沒有了指望;只有這個兒子,是她全部的指望。她一心希望通過他來揚眉吐氣,可是,最後,竟然是沒得到皇位,反殘了身子。她眼睜睜地看著仇人的兒子風光,自己的兒子淪落得如此田地,怎不痛苦?她傷心、憤恨,更多的,還是不甘心,看自己的兒子,那里都好,哪點比不上朗坤?為什麼要是這樣的下場?!
朗澤如今,已是徹底地淡出了政壇,難道,為了自己的仇恨,真的要毀滅兒子唯一的心願?她不能啊——
正因為這樣,才會在朗澤說出那句話之後,太後就不再咄咄逼人地迫使朗坤作出讓梨容去和親的決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哪怕,她再恨——
恨又如何?朗坤已經是皇帝。
但她還是恨,她明知道朗坤喜歡梨容,就是不願意成全他們,她就是要讓朗坤。得到天下,失去心上人!只是,讓朗坤失去心上人,不見得非要梨容去和親。朗澤說的有道理。也許,把她指婚給兒子朗澤,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兒子開心了,他們倆人痛苦了,她的目的,也一樣達到了。
想到這里,太後忍不住,輕輕地冷笑一聲。
朗澤見她良久不語,忽而冷笑,不知她意欲何為。想自己的話已經是說得如此明了了,母親還是不松口,再勉強也沒什麼意思,于是招呼一聲︰「來呀,起轎了——」
隨著這一聲叫喚。太後的眼光,就定定地落到了朗澤僵直的腿上,就在起轎的瞬間,她也猛然起身,拉住了兒子的手︰「你真的那麼喜歡她?」
「哪怕不喜歡她,我也用不著成全朗坤不是?!」朗澤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屑道。
難道兒子。也是想借梨容來打擊朗坤?
太後什麼也沒說,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手背。
朗澤抬起頭來,沒有一點笑容,低聲道︰「母後,以後再這樣逼朗坤,起正面的沖突。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太後一怔,有些動容,兒子的心,到底還是向著自己的。她的鼻子有些發酸,抽了抽。低聲道︰「知道。我也是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才教訓他,不然,他還輕看了我們母子……」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朗澤幽聲道︰「再堂而皇之的理由,他只說這一句,你就受不起。今天算你走運,他是被逼急了,沒想到這一層,如果事後他醒悟過來,下次,你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心里嘆到,也只有梨容,會讓朗坤有些昏頭,換了是其他的事,今天發威的,就不可能是你了。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太後隨了轎椅,送到門邊,柔聲道︰「沒事也別老在府里呆著,多來看看母後。」
朗澤斜靠在轎椅上,頭也沒回地揚了揚手。
太後忽一下,就落淚了,趕緊用手掩住嘴,進了屋里。
宮門處,看見朗澤的轎椅過來,朗坤緩緩地走上前。
「皇上。」眾人急忙下跪。
朗澤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問道︰「怎麼,沒有把她留下?」
「她執意要走,」朗坤低聲道︰「她說,還要考慮一段時間。」
朗澤的嘴角滑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他謂然道︰「今天你放了她走,將來可不要後悔喲……」
朗坤頓了頓,臉色有些微變,朗澤的話,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妙,他心里已經開始嘀咕了,卻還是記得自己等在這里的目的,當下沉聲道︰「二哥,謝謝你。」
「別謝早了,只要你將來不恨我就行了。」朗澤提高了聲音,庸懶地回了一句,揚揚手,轎椅就走遠了。
朗坤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朗澤的身影漸漸地消失,若有所思。
朗澤默默地閉上眼楮,靠在椅背上,在心底幽幽地長嘆一聲,走什麼呢,生米做成熟飯,也好斷了我的念想,可你偏偏,就是放不下的東西太多。
梨容啊,你這又何必……
冬日的早晨,薄薄的霧靄,太陽還沒出來,但金光已經初顯,又該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梨容站在窗台前,往梨園里望去,霧中的梨園如同仙境,她的耳畔,仿佛又傳來白顏的嬉鬧聲「小姐,你找得到我嗎?」
梨容輕聲喚道︰「小碧——」
小碧匆匆走近︰「小姐。」
「我叫你去問的,有結果了嗎?」梨容問。
「昨天我還去了陳家,可是沒有一個人肯告訴我,少爺把白顏弄到哪里去了,」小碧欺欺艾艾地說︰「他們還說,少爺說了,他要知道誰講出來了,就把誰亂棍打死……」
梨容皺皺眉頭,這個若愚,這麼還是刻薄?想想也罷,不要為難下人,于是又問︰「那少爺什麼時候可以從金陵回來呢?」
小碧回答︰「應該是今天下午。」
「那你去送個信,少爺回來了,請他過來一趟。」梨容說。
小碧應了,轉身出去,不一盞茶功夫,又打了回轉。
梨容看著她。笑道︰「就這點時間,你最多到大門口,該不是偷懶,叫別人去傳話了吧?」
「我也就剛到大門口。小姐掐的真準,」小碧笑道︰「不過,我可沒打算叫別人去傳話,我回來是因為正好在大門口踫到一個人,她說要見你,我只好先把她帶進了,我這就去陳家……」
「誰呀?」梨容好奇地問。
小碧說︰「她說她是皇後。」
梨容大吃一驚,站起身來,正好看見媛貞一腳邁進門檻,望著她微微一笑。今天的媛貞。顯然經過了一番刻意的打扮,既沒有帶鳳冠,也沒有著金絲錦袍,感覺還是當年劉府的那位小姐,熟悉而親切。她緩步而來。面上掛著真誠的笑意。
「媛貞……」梨容詫異地喚一聲,有些愣神。那夜之後,該主動去做說明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啊。就算媛貞要找她,也應該是公公傳召,而不應該是媛貞親自登門。今時今刻的媛貞,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她畢竟是皇後啊,如此屈尊,是為了問責,還是另有意圖?
一時間,梨容有些忐忑起來。她真的是無心傷害媛貞,誰想到那一幕會被媛貞看到。而且朗坤又會做出那樣大膽的舉動來呢?這麼突然,叫媛貞如何接受啊?媛貞縱然老實,也不見得就能忍下這口氣啊……
正想著,看見媛貞對小碧揮揮手︰「你去辦你的事吧。」再轉向梨容︰「容姐姐。」
梨容瞬間,便想到了那夜的事。不待媛貞開口,先就紅了臉,踟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媛貞,比她想象中要坦然得多︰「我可以坐下來嗎?」
「啊,你坐。」梨容入夢初醒,趕緊倒茶。
「我之前一直在猶豫,該不該來,」媛貞和善地說︰「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要主動一點。」
梨容听她這句話,不由得緊張地看了她一眼。
「我已經想好了,今天,就來接你進宮。」媛貞是直性子,不知道拐彎,開口就直截了當地奔主題而來。
梨容又吃了一驚,望向媛貞,感覺太突然了。
媛貞見她只大瞪著眼楮不說話,于是伸手來拉她︰「容姐姐,你跟我進宮吧,寢宮我都安排好了,就在我隔壁。」
梨容怔怔地望著媛貞,她的笑容很真誠,還是那麼的親切,但是,梨容搖搖頭。
「我已經想過了,于情于理,都應該接你進宮,你們相愛,在我之前,他喜歡你,我也應該有成人之美,」媛貞沉默了一會,忽然說︰「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如果那樣,我何必要接你進宮呢?」
梨容輕輕一笑,知道媛貞誤會了她的意思,于是輕聲道︰「我是不會進宮的。」
「為什麼?」媛貞驚呼起來。
「如果我想進宮,那天夜里,就不會離開皇宮了。」梨容微笑著回答。
「你……」媛貞奇怪了。
梨容沉聲道︰「我有自己的安排,但,不會是進宮。」
「容姐姐……」媛貞再次拉起她的手︰「你還是跟我進宮吧,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如果沒有我,你們可能,早就在一起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們是好姐妹,我……」說著說著,媛貞哭了,她雖然也希望得到丈夫全部的愛,可是,她也知道,皇帝不可能屬于她一個人,因此,盡管心里覺得有些委屈,她還是可以也必須接受︰「我們在宮里,還是可以繼續做好姐妹……」
「媛貞,我知道你委屈,」梨容拿起手帕,輕輕地拭去媛貞的淚水,說︰「本來,我是不想你知道的,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