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逢掛的幌子上給自己定的招牌就是「竇師傅」,大家也就跟著幌子叫竇二一聲「竇師傅」了。
「瞧張嬸子說的,您那邊生意不是也不錯麼?隔著路我都聞著香味兒了,這我們可比不了,」和氣生財,不論平時怎麼樣,支上攤子,常相逢就告訴自己,不能跟任何人生氣。
「鼻子倒挺尖,」人說上來就說自己家的好話,張家媳婦心里有氣也不好撒了,加中又有客人來,便顧不上跟常相逢磨嘴了。
「你這又是什麼新花樣?」來了個豆腐攤,自己這油條也跟著多賣了些,曾老漢看到竇二一家還是很高興的,「這地方賣豆腐可不會有人要啊!」
可是當常相逢笑眯眯的將那個「買十斤送一斤」的招牌擺出來時,就連不吃熱豆腐的人都會過來問上一句了,果然如常相逢所料,趕車過來的會怕錯過機會,順手捎走了,而沒有趕車的,則听了竇二說下晌關城門的時候出來賣,也都動了心,紛紛約定到時候帶十斤回去。
「看我姐夫,今兒一早那嘴就沒合住過,比多賣了十碗豆腐還高興呢,」常相逢瞅空對一旁洗碗的常巧姑道。
到底這熱豆腐是自己妹子想出來的,而賣豆腐才是竇家的老本行,常巧姑抿嘴一笑,「生意好,自然就高興唄?你光看他,沒看你自己,那牙都飛出來了!」
「你笑話我齙牙啊?我這可是一口的碎米牙,漂亮著呢,不怕露,」生意好常相逢當然也是合不攏嘴了,尤其這生意跟任何人家都沒有沖突。
「你可別光顧高興,這都是磨豆腐,不過是老點兒女敕點兒的差別,你會這麼賣,小心人家別家兒也這麼賣,」曾老太好心提醒道。
「反正這銀子是掙不完的,大家都鄉里鄉親的,誰也不容易,有銀子大家一起賺最好了,」常相逢故意將聲音放大,左右這麼賣豆腐,也就年前這幾天,過了年兒還誰還要啊?再說了,就張家那小氣勁兒,多放了些香油就疼的拿自己撒氣,也來個賣十送一跟著賣,有多痛苦常相逢都能想像的到。
「你們這一家啊,還真是厚道啊,」自打竇二三人過來擺攤,曾老漢兩口子就能喝上熱湯水,雖然是只是熬豆腐的水,可熱乎乎的就著自家帶的饃也好下咽的多了。
收了攤兒回去,竇二哪里還睡的著,從口袋里掏了一把石子兒出來一個個數了,道,「我看再做三板兒可不一定夠!」
「你這是做什麼?拿石子兒記數?」常相逢咯咯直笑,「姐夫你不認字兒啊?」
竇二被常相逢笑的臉一紅,悶聲道,「我哪里有那好命去讀書,這年頭兒認字兒的才有幾個?」
「可我跟我姐都認字兒?是不是姐?我姐寫的還好呢,」自己的爹是個秀才,當初可是親自教的她們姐倆兒,常巧丫小一些,學的少,常巧姑可是跟著常秀才到六歲的。
听常相逢說起這個,常巧姑神色一黯,「那個時候小,而且過了這麼多年了,早忘了,咱娘寫的才好呢,可惜-」
「你認的再少,也比姐夫認的多吧」常相逢笑道,「姐你沒事的時候也教教姐夫認字,總不能叫他一直這麼結繩記事吧?多認些字,最起碼別人想騙他也不容易。」
「這倒是,」常巧姑頷首道,「會不會寫的,得認識才行。」
「成,我現在就認個‘豆腐’跟我自己的姓,不過咱們得先把豆腐給磨出來才行,早上的還剩了半盤兒,再磨三盤兒,反正也放不壞,」比起認字,竇二更緊張他的生意。
轉眼到了二十七,再進城人就漸漸少了,常相逢他們又賣了一天,索性也隨著大流兒準備過年了,三個人的新年也沒有什麼可特別置辦的,衣服都是新置的,又不是孩子,所以就不必再添了,常巧姑是個會過日子的,早早鄰村兒殺豬的時候就去買了個後臀。
現在的洛陽除了有錢人家和飯館子,很少有人家吃過臘肉燻肉的,常相逢則發揮自己的好手藝,切了多半個拿來做了臘肉掛在外頭晾了,到了過年時,給村里要好的人家送了,也算是份兒體面的禮。
她們不用掃房子不用割豆腐,也就剩蒸饃蒸豆包炸油貨這些了,三個人支了鍋整忙了一天,年華也就準備的差不多了,到了二十八這天,三個人便都閑了下來。
「巧丫,有個事兒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中不?」常巧姑看著抱了瓜子盤子認真磕的妹妹,小心翼翼道。
「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不信我說你听听?」常相逢放下手里的瓜子,這地方,除了干活,還真是一點兒娛樂項目都找不到,她又不能去跟竇七爺下大棋去。
竇二驚訝的看了常巧姑一眼,這事兒媳婦只悄悄問了他的意思,他可誰都沒提啊,畢竟他是女婿,「你真能猜出來?你說說?」
「我姐就是想去看我娘唄?還跟我商量商量,真當我是‘惡婆婆’啦?唉,那也是我娘行不?」常相逢站起身,「走吧,咱們忙了這一個月了,也好好去城里轉轉。」
「我不是怕你還生娘的氣,那天,」常巧姑有些不好意思,「你給你出氣,打了段天生,娘卻怨你-」
「她怨我是她糊涂了,我又沒有糊涂,不過我還是那個原則,去看可以,只能送些吃食,銀子是不能多給的,叫段天生模著了咱們的攤子,以後這生意可就做不成了,」常相逢一邊交待,一邊去廚房拿東西。
「哎,這個我們當然知道,雖說咱們搬出來了,可娘不是還受著苦麼,咱們做兒女的心里又怎麼能舒服,」看常相逢都去給海氏準備東西了,常巧姑忙將自己給海氏做的棉馬甲拿布包了,沖常相逢道,「前兩天你不是說這種小坎肩兒穿在里頭護著胸口最暖和麼,我很咱娘做了一件,她穿在里頭也沒人知道。」
「就知道你是想給娘做,」不然她也不會在一旁出那樣的主意了,「到時候尋個機會你看著她穿上,別又被段天生拿了去。」
自從上次被段天生嚇過之後,常巧姑再也不敢小看他的無恥了,「嗯,我也這麼想的,也沒敢做太厚,」薄些有得穿也被被發現了搶走強,「還有那些吃食,全拿熟的,這天兒也不會放壞。」
常巧姑跟常相逢兩人將給海氏的東西備好,三人趕了驢車往甜井胡同去了,過年發了餉銀,家里又冷,段天生自然不會在家里呆著,常相逢她們到時,海氏還是老樣子,坐在窗邊就著陽光繡花。
「不是不叫你再繡了嘛,眼楮都成什麼樣了?」常巧姑看到凍的臉色發青的海氏身上蓋著個破棉絮,真是又疼又氣,一把將她手里的繡棚搶了下來,「你快歇歇吧,臘月里不動針線,你不知道?」
海氏看到女兒女婿來了自然也是高興的,但看到冷著臉跟在後頭的常相逢不由訕然,「咱們這樣的人家哪有那講究?手停口停的。」
常相逢對海氏這種欠虐的行為已經麻木了,也不跟她說話,跟著竇二一起提了東西進屋,拿了自己帶來的餃子餡出來,又和了面,開始包餃子。
「我來吧,你過去跟娘說說話,」竇二見常相逢只顧干活兒卻不進屋,便在一旁勸道,「畢竟你先動了手,再說他-」
「行了,你別說了,你的意思我要站哪兒等段天生打到身上,然後著著她哭上一場喊幾聲命太苦?你趕快出去啊,段天生當我姐姐是女兒了麼?我要是你,早一拳掄上去了,你倒好,還過來說我?」不護自己老婆的男人,再勤快也不可愛。
「他不是,」竇二想再說,被常相逢一瞪,立馬閉了嘴。
「你給你記住了,他只是海映雪的男人,不是我爹,起碼我不認的!」這個家她壓根就不想回,太憋氣了,尤其周圍還淨是一群死腦筋,常相逢將 面杖往破案板上一摞,「我出去逛逛,你們自己包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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