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竇七爺家回來,常相逢將自己的決定跟竇二說了,「不說咱們欠著七爺的人情呢,這咱們一家獨門生意,招人眼紅也是正常的,不如過了今年,就跟春嬸兒跟夏嬸兒她們說了吧,只是這李氏的為人,太叫人討厭了。」
「算了,哪有那麼多可計較的,就像你說了,咱們犯不上因為個方子再被人恨上了,賣完這三個月,給她們吧,」常巧姑也不想得罪人,尤其還是對他們幫助很大的竇七爺家,「要我說谷水離咱們這兒也確實不近,不如直接給了?」
常相逢被自己這個姐姐氣死了,「你直接給了春嬸子,夏嬸兒那邊你給不給?她那人你不知道?現在是叫她娘家兄弟賣,你敢給了方子,明天她娘家妹子就知道了,到時候咱們還賣不?你以為她不會像咱們這樣,大量熬了出去批給別的涼粉攤兒?」
「夏叔那人還成,夏嬸兒有些見小,」竇二也不贊同妻子的說法,撓撓頭道,「咱們剛買了毛驢沒多久,馬上就要收豆子了,方子出去了,以後這生意就不好做了-」
「方子也不能輕易就送出去,你送的人家反而不會稀罕,而且不能在九月,」活了兩世,常相逢對把握人心上比常巧姑要老練多了,「九月後生意不好了,你給人方子,不但咱們不好要價錢,而且人家會怎麼想?明年,明年五月,她們還想做這門生意的話,咱們把方子賣了。」
「就一個字的事,你也要收錢?」常巧姑有些不理解常相逢的做法,訝然道,「都是怎麼親戚,叫人說閑話。」
「是一個字的事沒錯,可這一個字她們就是不知道對不對?一字千金的道理就在這兒,姐夫,你怎麼說?」常相逢直接到竇二那里找同盟。
竇二到底在街面上行走慣了,人情世故比常巧姑這個內宅小婦人更了解,「相逢說的對,就明年五月前,他們指定還會來說的,這可是咱們安家立命的根本,不能輕易給,不然沒人記得你的好,」說到這兒竇二冷笑道,「有件事兒我還沒有跟你們說呢,那天我去涼粉,還遇到老大了呢,張嘴就問我要涼粉的方子,非說是爹當初留下的,他是長子,方子得給他才行。」
「你大哥?這方子可是相逢想出來的,跟你大哥可沒有關系,」這下連常巧姑都不願意了,「成,就按你們說的,明年咱們再給人,咱們就給他們兩家,至于她們以後怎麼做,咱們就管不著了!」
「還有一樣,這三個月他們去令狐家送涼粉兒,必須得掛咱們竇師傅的幌子,理由簡單,就是人家只認姓竇的涼粉兒,」這牌子常相逢要趁機亮出來,以後再有人賣,「竇師傅」家的永遠都是正宗的。
常相逢也沒有想到郭氏在谷水的姐姐第二天就帶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過來,還要給竇二磕頭拜師傅,這下可為難了竇二了,豆腐這東西並不高難,洛陽城里豆腐坊也很多,哪里需要什麼正式拜師啊。
「這樣吧,你們現在先開始賣涼粉吧,反正調這個也簡單,郭嬸兒你要是想擺攤子,也可以自己坐攤兒,叫兩個孩子出去拉著賣,至于豆腐,等過了九月,你叫他們誰過來學都成,」現在竇二自己磨豆腐都少了,也沒有功夫教人啊。
「是啊,現在正農忙呢,也不好呆在我這兒長時間學,」看郭氏帶來的兩個兒子都是老實本分的樣子,竇二也願意教他們,「咱們先把涼粉的生意做起來,這個也好學,你們先賣著,涼粉坨我們先不收錢,等一月令狐家給我們結賬時,我把涼粉坨子的錢給扣下,其他的都給你們。」
剛開始連涼粉的錢都不收,郭氏連連稱謝,「佔海他爹身體不好,干不了重活,我們也一直想做門小生意,來點兒活錢,可是又沒有手藝,這下好了,來拉涼粉的事叫給佔海,他爹每天趕了車出去賣涼粉就行了,比下地輕省,地里的活還有我跟佔江呢,等到九月後,叫他哥倆來說豆腐,我跟他爹在西門兒那也像你們一樣支個攤子,」郭氏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膝蓋一軟就要給竇二跪下,「大兄弟,你可是救了我全家了。」
「嬸子你別,這不是折我的壽嘛,春嬸兒對我跟親嬸子一樣,你是她姐,咱們也不外氣,你快起來,不過咱們莊戶人家莊稼是根本,你們也得顧著地里的活兒,不行就叫小的過來先學著,待秋收之後,再叫大兄弟來。」
兩下說住了,常相逢也不叫他們白跑一趟,現場教了如何制作各種調料湯汁兒,又帶著他們到東門處自己的攤子上看了,叫郭氏親手調了幾碗,最後又給他們裝了十坨涼粉叫他們帶著,「這一坨也就是三十碗的量,你們要掌握好,給的太少了將來只會砸咱們自己的招牌,明年生意就不好做了不是?」
「哎,這個我們曉得,相逢你別看我這佔江年紀不大,心里清楚著呢,這來的路上,他連城西有幾家令狐家的鋪面都數好了,城西那地方可不小,要是按你的算下來,只怕這十坨還不夠呢,我們明天就去試試,看看大家愛吃不?」郭氏一路下來,也看出來這竇家小姨子常相逢其實才是真正當家兒的。
「你們回去準備準備,第一天生意,多了賣不出去再放壞了,以後真要添,左右也是要跑一趟的,多拿幾坨也就是了,」常相逢對城西的情況不了解,也不好多給建議,只是勸他們先保守一點兒,「嬸子我跟你們說,這也就是個辛苦錢,一天下來,撐死百十文,想發財可是不行的。」
「嗯,嬸子知道了,這已經很不錯了,」一坨涼粉竇家要十五文,自己能賣三十文,還有令狐家的鋪子當保障,一天下來辛苦一些,可是收益已經很不錯了,「有這些錢我跟你梁叔已經很知足了。」這樣干兩年,自己娶兒媳婦的銀子都能攢出來了。
李氏的娘家兄弟也是比郭家的晚一天過來,李氏領著他過來的時候海氏也在,李氏對竇二家的涼粉很熟悉,也不用常相逢再教,直接叫她兄弟提了十五坨涼粉走了,常相逢想說怕他賣不完,可看人家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懶得多言語,叫李家兄弟在本子上按了手印,臨走又提醒道,「夏嬸子,人家令狐家可是做大生意的,都是精細人,如果覺得咱們這涼粉不合口味兒不要了,那可怨不得我啊!」
「你放心,我沒出閣的時候都開始做小買賣兒了,還有你教?」李氏對常相逢不肯將方子教給她的事很是不滿,對常相逢也沒有什麼好態度。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拿了你們的涼粉還怪生氣?」海氏一大早就來了,看常巧姑不在,也沒有多跟常相逢說多少閑話,直接就開始幫著她清理院子,侍弄院子里種的青菜。
「生氣,這世上的人還不都是這樣?升米恩斗米仇的,咱們給了他們涼粉賣,人家卻怨你不肯將方子給她,」常相逢撇撇嘴,「你歇會兒吧,我們都有手有腳的,哪里用你來做活兒?」
說著從廚房里端出炒好的綠豆芽,拌黃瓜,雞蛋絲和土豆絲端到棗樹下的小方桌上,「我烙的餅在案上呢,鍋里有綠豆湯,你先吃著,我去換我姐回來,一會兒鎖住來了,你也招呼他吃幾個,那是個好孩子,中午還得給他女乃女乃做飯,自己未必吃的好。」
常相逢很喜歡竇鎖住,這孩子身上充分體現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大清早起來幫著竇二磨豆腐,回去後休息一會兒,還要侍候有病的女乃女乃,中午柳氏要幫她們看攤子不回來,家里也就鎖住一個人在,因此常相逢但凡做些好一些的吃食,都會給起鎖住留上一些。
「行,你放心吧,」海氏見女兒將備好的東西一樣樣卷好放在籃子里,有些不忍,「你先吃了再去?」
「我沒事,路上走著就吃了,這是給柳嫂帶的,」與常相逢來說,海氏這個便宜老娘並不貼心,跟她坐在家里,還不如自己去擺攤兒呢,「還有那邊樹底下的涼粉,你幫著看一下,過一會兒換換井水,水在缸里呢,這天兒太熱,放不好再餿了,就沒人要了。」
女兒叫自己幫著干活,海氏心里反而熨帖,「我知道了,你放心。」
「你怎麼來了?我準備回去呢,結果這陣子來了生意,沒走開,」常巧姑看到提著籃子過來的常相逢,嗔道,「我不是說了,不叫你出來了?」
「娘來了,你快回去吧,飯我做好了,你回去陪著娘吃些,」常相逢將籃子里的卷餅拿出來放在碗里示意柳嫂趕快吃,自己則在涼粉案前坐了,「我在這里跟柳嫂一起。」
「你還是別在這兒了,我們守著攤子就行了,」常巧姑連忙去拉常相逢,「你快走吧!」
「這是怎麼了?我見不得人啊?」常相逢有些奇怪,常巧姑這架勢分明就是不要自己留在這里的節奏,「到底怎麼回事?」
「沒,沒什麼,我跟巧姑在這里就行,家里不是還在熬涼粉兒麼?你回去弄那個就行,」柳氏被常相逢盯的心里發毛,強笑道,「真的沒事兒,你看這里也不忙,要麼你們都回去,我一人兒在這兒就行。」
「不必了,姐姐你回去吧,柳嫂子你吃完了,就到樹後頭的靠椅上歪歪,我在這兒看攤兒就行了,這會兒我看也沒有什麼生意,家里的涼粉我已經都裝好盆了,姐你回去看涼粉涼透了就起出來,再熬上一鍋也成。」常相逢巋然不動,自己不過七八天沒來,出了什麼事不成?
「巧丫,你听姐的話,回去吧,」常巧姑真的有些急了,「你還要嫁人呢,老這麼出來不好。」
「嘖嘖,又來了,我這麼出來都多半年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再說嫁不嫁人的,跟我擺攤兒有什麼關系?我看姐夫也沒有因為你出來擺攤兒就休了你,」常相逢才不相信這個理由呢,從兜里抽出手帕,「姐你擦擦汗,到底怎麼回事跟我說實話。」
「唉,算了,我來說吧,你姐哪里張的開嘴,」柳氏來竇家幫工也有幾個月了,對常相逢的固執是心里有數的,「相逢你听了可不能發火,你姐也偷著哭了幾回了,可又不敢告訴你。」
「到底怎麼啦?直接說,」常相逢被這兩個女人給惹怒了,「快點兒!」
「還不是因為你那天跟吉大勇動刀麼?」柳氏被常相逢嚇了一跳,連忙道。
「怎麼?他又來了?膽子倒是不小,」
「不,不是,那姓吉的再沒來過,」柳氏連忙擺手,「後來郭頭兒也來說了,八方堂那邊不會再找咱們的麻煩,吉大勇也被打了一頓不許他再到東門這邊兒來了,現在咱們的攤子平安的很。」
「那怎麼了?你們一個個這副模樣?」這兩人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像死了親娘,常相逢有些模不著頭腦。
柳氏被常相逢一瞪,心一橫道,「其實就是那些看不得咱們好的人私下里傳閑話,說了些許多壞話,你姐也挺傷心的,可咱們要靠這生意養家活口的又不能不做,所以你姐想著就不叫你再出來了,你別覺得嫂子在嚇唬你,這女兒家潑辣一些也不妨的,但要是名聲太惡,以後真的不好嫁,就憑你這長相人才,十里八村都得來求著娶才對,可要是名聲不好听了,以後就算有人提親,只怕也不會是太好的人家兒了。」
又是這個「名聲」,常相逢有些撓頭,她生活的年代,那些「小三兒」們都活的風生水起,而現在,自己就因為跟人干了一架,就要擔心嫁不好,「行了,我不在乎這個的,不過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到底說我了什麼,也叫我心里有個準備不是?」
「你放心,不論說我什麼,我肯定不生氣,也不找人理論,」見柳氏還在猶豫,常相逢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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