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盈雪離開了。暗雲一個人默默坐著,不覺已是黃昏時分。
「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暗雲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盈雪忽然沖進小木屋,邊跑邊嚷︰「雲哥哥,盈雪給你做好笛子了!」說罷雙手小心地捧出一根碧綠色的竹笛。
「這是新做的笛子?」暗雲驚奇地問。
「對啊,這是我求魔瞳哥哥和我一起做的。嘻嘻,其實大部分工作都是魔瞳哥哥做的,我只不過在旁邊幫他砍竹子。」盈雪吐了一下小舌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暗雲呆呆地接過這根還散發著竹子香氣的新笛,只見盈雪那白女敕的小手上有幾處淺淺的傷痕。
「這是……」暗雲的心顫了一下,有些不安。
「嗯……這是我割竹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我哭了一下就不疼了。」盈雪不好意思地說。
「你……我剛才這麼大聲罵你,你為什麼還要幫我?」暗雲不覺眼楮濕潤起來。
「幻月姑姑說,以後你就是我哥哥了,盈雪好高興能有個哥哥。我知道雲哥哥是笛子丟了心情不好才會罵我的,我看得出雲哥哥不是壞人,不想你傷心,所以……」
「真是一個傻丫頭……」暗雲出神地低喃道,「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了,要是你受了傷,幻月不會放過我的。」
「雲哥哥不用擔心,只要我不說,幻月姑姑不會知道的。雲哥哥你試試笛子能不能用吧。」見暗雲對自己再無敵意,盈雪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
暗雲將笛子放到嘴邊,緩緩地閉上眼楮,很自然地吹奏出熟悉的月神頌。悠揚的曲韻在昏黃的余光中緩緩飄蕩而去。
吹奏著這熟悉的笛曲,暗雲的眼前又浮現出冰神的梨渦淺笑,一陣酸澀慢慢淌入心中。
再見了,心愛的女子,就讓這段感情在曲闕中塵封埋葬吧。
神情冰冷的女子正凝望著遠方出神,听到這樂曲,不由得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望著手中的銀笛,兩行清淚緩緩流了下來。
真好,有生之年還能听到這首曲子。只是,物是人非,很多感覺都變了。你呢?你變了嗎?在另一個世界中,你是否依然獨愛這首笛曲?
她的目光凝結在天邊斜陽中,再也無法散去。
晚風輕舞,吹落淚珠無數。
暗雲的傷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來恢復。這一個月內,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那種苦得可怕的藥。每次他喝藥的時候盈雪在旁都捂著眼楮不敢看,好像看一眼都會舌頭發痛的樣子。不過這些藥的確有神效,暗雲的傷這麼重,一個月後也康復得差不多了,當然這本身跟他異于常人的體質有點關系。
在這一個月內,幻月果然沒有來找他,每天都是盈雪來探望他。盈雪顯得很喜歡暗雲這個哥哥,有事沒事總喜歡黏在暗雲身邊,她的天真爛漫多少為暗雲驅散一些心中的陰霾;而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暗雲也漸漸對這個淘氣可愛的小丫頭消除了戒心。
听盈雪自己說,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被幻月救回來。從小她就生活在青冥。盈雪生性很活潑開朗,但是她的朋友並不多,在青冥的孩子之中,她只挑選了少數的幾個孩子當她的朋友。她經常一個人玩,並且樂得逍遙,她將幻月當成她唯一的親人,而在暗雲到來之後,她將暗雲當成了哥哥。
暗雲發現這個孩子最大的樂趣就是吃。她經常匪夷所思地從身上掏出各種食物,什麼包子,饅頭,蒸餃之類,而盈雪說這些東西都是她自己做的。
盈雪從來沒有離開過秘明島,外面世界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事,她經常叫暗雲跟她說外面的事情。每每講到有趣的事情,盈雪就兩眼發光,不由自主地發出夸張的一聲感嘆︰「哇!」
暗雲在養傷的這段時間內也對青冥有了一定的了解。
青冥是一個神秘的組織,創立于六國元年,也就是月之國解體那一年。青冥武者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暗殺。任何侵害六國百姓利益的人都是青冥的敵人。青冥創立以來,已經殺了兩國的國君以及幾十名重要的大臣將軍,更搗毀上百個惡勢力組織。青冥在東玄大地樹敵無數,但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或組織膽敢主動招惹青冥。一來因為青冥強者眾多,二來也跟青冥的地理位置有關。
青冥所在地秘明島,是冰之國東邊的一個小島,四周被一圈大山包圍,一條環型大江又將小島和大山隔開。大山的外邊就是大海,與東玄大地遙遙相隔。這樣的地理位置讓東玄六國無法聯合攻打。
青冥門人跟外界接觸不多,他們若是前往六國基本上都是為了執行任務。青冥的最高統帥被稱為月神,這是個身份極其神秘的人,整個青冥知道月神真實身份的人不超過三個。在月神之下是星主,基本上青冥所有重大的事情都由他來宣布和主持。而青冥現在的星主正是三武皇之一的武聖邪星。青冥有多個戰團,每個戰團的人數不等,執行任務的級別也不同。幻月是夜戰團的隊長,夜戰團屬于第二級別的戰團。而最高級別的戰團同樣很神秘,由月神親自指揮,戰團的人員名單是青冥的一級機密。
在這個新環境中,暗雲再一次听到月神這個親切的稱呼,他感覺這好像是一種天意,不管身在何處他都離不開月神。也許這就是一個月神使者與月神之間的緣分吧。雖然暗雲痛恨幻月,但是暗雲對青冥這個組織並不反感,當他了解青冥的存在意義之後,他甚至覺得青冥就是一個維護正義的月神使者,對青冥更是生出了幾分好感。
只是對暗雲而言,青冥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至少到目前為止,暗雲留在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殺了幻月。殺了幻月之後青冥還能容得下自己嗎?恐怕不能吧,對于青冥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個過客。
每天的早晨和傍晚時分都會響起青冥門人練武吆喝的聲音。暗雲和盈雪站在高處看著年紀相仿的孩子在努力練武,常常看得熱血沸騰。秘明島,傳說中三武皇之一武聖邪星的所在地,同時也是自己父親紫月修行的地方,這里絕對是武學的一座高峰,這里的強者一定不少。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暗雲已經發現有好幾個實力不亞于夕陽的孩子了。如果要成為天下第一的武者,首先要在這里成為第一!
等著吧,等我傷好了,我一定比你們更加刻苦更加勤奮,然後,變得比你們更強!
听月閣是在秘明島一個小山峰上,這里平時沒什麼人來。暗雲和盈雪常常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听著風聲發呆。
又是一個黃昏,暗雲呆呆地望著天邊,不自覺地念了一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雲哥哥,你念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盈雪仰著頭好奇地問暗雲。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這句戶的意思,但是我的兩個好朋友的名字都是從這句話中來的。」暗雲有點淡淡感傷地說。
「雲哥哥的朋友很多嗎?」
「是的,來這里之前我有很多很好的朋友,可是現在我已經見不到他們了。」
「雲哥哥不要傷心,以後你出去了還可以回去探望他們的。」
暗雲輕輕搖搖頭,「有些人這輩子也見不到的,他們已經死了……」
「啊?!死了?他們怎麼死的?」盈雪驚奇地問。
暗雲苦笑了一下,望著遠方沉默不言。
該怎麼對盈雪說呢,能告訴她是她喜愛的幻月姑姑殺死的嗎?她會信嗎?她能接受嗎?同時,自己又怎麼忍心用這無情的事實去傷害這顆單純的心?
「雲哥哥,你跟盈雪說說外面的事情吧。青冥的孩子長大之後只能當武者,要麼就是勞工。外面的孩子呢?是不是也一樣?」盈雪乖巧地換了一個話題。
「不是的,外面的生活多姿多彩。有些人長大了就造房子;有些人做買賣;有些人會做教書先生;有些人會當大夫……」
「哇!外面的生活這麼精彩啊!真想到外面去看看。雲哥哥,有沒有一些什麼事情,外面的孩子長大之後都會做的?」盈雪興奮地問道。
「都會做的,恐怕就是結婚了吧。長大後男的當新郎官,女的當新娘子。」
「什麼是結婚啊?」盈雪好奇地問。
「結婚啊……結婚就是男孩和女孩一起生活,直到他們都死了。」
「就像我們一樣生活?那盈雪長大以後也當雲哥哥的新娘子吧,我們一起生活,直到我們都死了,嘻嘻。」
「這……」暗雲有點哭笑不得,「小雪你還小,有些事情你還不懂。長大之後你就不會有這樣的心思了。」
「不會的,我要當雲哥哥的新娘子!」盈雪激動地大叫起來。她抓住暗雲的手,用自己的小手指緊緊地勾住暗雲的小指,嘟著小嘴說:「盈雪一定會當雲哥哥的新娘子,我們勾了手指頭就不能反悔!」
盈雪的表情很認真,是暗雲所從未見過的認真,以至于這一刻暗雲不敢再取笑她的天真無知。盈雪勾完手指頭之後顯得很開心,小臉兒笑得像一朵初放的鮮花。
暗雲望著快樂的盈雪也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只是他的心里這時候閃過另一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曾在月夜里對他霸道地說︰「這輩子你就是我的!」
暗雲掏出那根竹笛,昏黃的天底下,悠揚的曲韻再次飄散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