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歷二十年,離暗雲一行人殲滅千殺團已經過了五年。
距離秘明島數百里的海面上,天空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雨簾接連天地,視線之內能見度極低。暴雨連同狂風的囂張氣焰不斷向大海挑釁,大海早已激怒,在狂怒之下不時掀起驚天巨浪。
一艘船正在這極端惡劣的環境中艱難前行,巨大的海浪不時將它高高舉起然後狠狠拋下,仿佛它不過是大海掌心中一片被隨意玩弄的小樹葉,隨時成為這海天大戰中微不足道的犧牲品。這艘船正是五年前七荊從千殺團手中搶來的豪華客船,後來被青冥當成采購船使用。
「媽的,這鬼天氣!」船長忍不住怒罵起來,他在大海上打拼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惡劣的天氣。「右滿舵!不要讓大浪從側邊沖撞船身!」船長又向舵手大聲吼起來。那舵手的手臂早已酸麻,一听到這吼聲連忙不要命地狂扭船舵。他深知船長的為人,這個一向冷靜沉著的人到現在完全不顧形象地大吼大罵,光是這一點他就知道現在情況必須要他以命相搏。
「所有人扶穩!」船長又是大吼一聲,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巨大的海浪沖擊聲已經把他的聲音淹沒掉,船上所有人都感到船身劇烈一震,自己緊扶船身的手臂被一股巨力一拉,手臂上的肌肉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堅持住!我們一定能夠活下去!」船長又是大聲喊道。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就連船長自己也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能活下去的機會其實很小很小,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人的力量總是顯得那麼微不足道。憑著他多年的航海經驗,他們已經幾次逃過了巨浪沖擊下翻船的危機,但是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又或者說,上天還會眷顧他們多久。
「船長!快看!」一個水手帶著哭腔大喊起來,船長順著他所指的方向一看,立馬色變,忍不住罵起來︰「他女乃女乃的!」只見在船頭前方一道二三十米高的巨浪站了起來,就像一個面目猙獰的巨人打量著地上幾只毫無反抗能力的蟲子,那洶涌澎湃的浪聲也像極了殘忍的嘲笑。
「女乃女乃的!老子不玩了,死就死吧!老子這麼大的歲數也活夠了!」船長忍不住吼起來。
「我才二十歲,我還沒有活夠啊!我連女人的手都沒有踫過,我不甘心!早知道那次我就不當君子了,去他媽的假正經!」船長旁邊的那個水手大聲嚎哭道。
巨浪的吼聲淹沒了一切人類的聲響,它就像一頭虎視眈眈已久的野獸一般,終于奮力向船上撲去。
船上所有人都閉上了眼楮,用盡力量把心中的不舍和恐懼瘋狂地吼叫出來。這絕望的叫喊在暴風中遠遠傳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船上的人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吼得聲嘶力竭,也不知道喘過幾口氣了,而那個該死的巨浪還是沒有打下來。
「別鬼叫了!我們都沒有死!」在船長一聲大吼之下,船上眾人才陸續停下來,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而他們面前的這一幕也確實詭異︰向他們撲過來的巨浪竟然硬生生地停住了,不,正確來說,是凝固了!
「結……結冰了?……」船長不可置信地嘆道,他向周圍看了一下,只見在他們周圍一百米左右的海面都結冰了,寒氣彌漫,而更遠的地方依舊波濤洶涌。不過這巨大的冰山就像一艘巨船,暴風大浪已經難以撼動它。換句話說,他們暫時安全了。
「怎麼回事?莫非是月神顯靈了?」船長喃喃自語。
「船長,快看那邊!」一個水手跑到船長身邊伸手一指,船長眯著眼楮一看,只見不遠處的冰面上有一點一閃一閃的亮光,在亮光之下隱約躺著一個人……
黃昏時分,秘明島後山。
一個身穿暗灰色戰甲的女子正與一個身穿武者勁服的少女對戰。
少女扎著長長的馬尾辮,隨著她的輕靈步法優美地擺動著;穿著戰甲的女子長發盤起,幾縷烏黑飄逸的秀發貼著臉龐隨風而動。兩人揮動著氣劍,白色的劍影落在昏黃的日暮余光中帶著幾分虛幻的感覺,尤其是暗灰戰甲的女子,她的劍招一旦使出便是殘影無數,而殘影中又往往藏著凌厲的殺著,令人防不勝防。
與她對戰的少女顯然武技還遠遠不及女子,在女子虛實莫測的劍招中艱難地抵擋著。不過客觀來說,這少女的武技也相當不錯了,至少在少年輩中也算是高手的級別。她明顯不敵,但是她的劍招卻絲毫不見散亂,即使被女子壓著打,變招拆招,進攻和防守依然做得相當到位,而且偶爾使出的奇招更是讓女子毫不吝嗇地流露贊嘆神色。
從旁人的角度看去,這兩人的劍招和身法都很相似,似乎是同一套劍術。但同一套劍法由她們兩人使出也有不同的感覺,女子的出劍簡單沉穩,卻劍威十足;少女的劍招偏向輕靈,招式和動作極具美感,但攻擊力卻明顯不如她的對手。
女子微微一笑,殘影大盛,一劍刺出似有五劍之威,少女抵擋之下突然感到壓力大增,不幾個回合,兩人的動作都同時停了下來,女子的氣劍停在少女的喉嚨跟前。少女大口地喘著氣,一臉不甘的神色。
稚氣未月兌的少女正是盈雪,而身穿戰甲的女子便是幻月。
「還是支撐不過一百招。」盈雪撇了撇嘴巴,明顯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
「你學武才不過四年時間,能夠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難得了。你的天賦很了不起,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有這樣天賦的人也不過三個。」幻月手中的氣劍慢慢地散了去,她憐惜地模模盈雪的臉。
「真的?」在幻月的稱贊下盈雪顯得很開心,「幻月姑姑,另外兩個人是誰啊?」
「一個是我的師兄,另一個……你也認識他的。」
「雲哥哥!」盈雪歡喜大叫。
見到盈雪如此雀躍興奮,幻月也不由得歡喜地微微一笑。不過盈雪的笑容很快便冷卻下來。
「怎麼了盈雪?」
「已經三年了……幻月姑姑,你說雲哥哥還會回來秘明島嗎?」盈雪幽幽地望向遠方,神色一片黯然。
「我也不知道……但願他還安好吧。」幻月望著西下的斜陽,美麗的眼楮里再無當年的冷漠,一片迷離婉約。
三年前,幻月親自將暗雲送到一個距離秘明島數百里的孤島上,跟他約定,五年之後,待他二十歲之時,她會回到那里與他決一死戰。到時候,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開那孤島。這是她和暗雲之間的秘密約定,對于盈雪,幻月只告訴她暗雲獨自一人到荒島修煉,當他突破了自身的瓶頸之後他就會再度歸來。
距離那五年之約還有兩年的時間,如果他沒有入魔,兩年之後便是訣別的時刻。
晚風輕輕吹過,深秋的惆悵和蕭瑟片刻間彌漫天地。
盈雪,如果我真的殺了你心愛的雲哥哥,你會恨我一輩子嗎?如果暗雲殺了我,你會不會也恨他一輩子?
「怎麼了,幻月姑姑?」盈雪望著幻月那隱憂的臉色不安地問。
「沒什麼……今天的修煉到此為止,你回家弄點好吃的吧。對了,五年一次的比武大賽快要截止報名了,你報名參加了沒有?」
「哎呀,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幻月姑姑,我先去報名了!盈雪一定要當少年組的冠軍!盈雪一定不會讓你和雲哥哥丟臉的!」盈雪歡快地大喊一聲,縱身跑開了。
「逐影!」盈雪喊了一聲,遠處大樹下一道白影快速竄了出來,盈雪高高躍起,一個凌空翻身剛好騎在白影之上,那道白影帶著盈雪飛快遠去,一下子就奔去數百米之外。
「哈哈,逐影,要說這天地間什麼最快,那肯定就是你了!」盈雪輕輕地拍了拍狼王逐影的脖子,「對了,星主爺爺不允許你離開後山呢!看來我只能自己去月神殿那邊報名了。」盈雪自言自語地說道。
一陣清涼的晚風吹了過來,皮膚上的汗水帶著少女的體香快速退去,盈雪迎風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她張開雙手,像是一只騰空而飛的鳥兒,空氣中留下一串銀鈴嬉笑。
夕陽漸漸西沉,柔柔暖光照在盈雪臉上,盈雪眼前的景象迷幻而恍惚。她想起幾年前,暗雲初來青冥之時,她經常和暗雲坐在後山的高地上看日落。也正是那個時候,盈雪跟暗雲勾指相約以後當他的新娘。
那已經是八年之前的光景,如今天各一方,心中所念之人是否安好依舊?
突然盈雪感到心中一痛,整個人渾身一顫。「又來了嗎……」
逐影立刻察覺到盈雪的異樣連忙停下。
「沒事的……逐影不用擔心……」盈雪喘著氣對逐影安慰道,但是看她眉頭緊皺,臉色蒼白的樣子,一點也不是「沒事」的跡象。過了好一會,她終于緩過氣來,臉色也開始變回紅潤,她輕輕地擦了擦嘴巴︰「沒事了,我們繼續走吧。」
逐影舌忝了一下盈雪的手,然後慢慢向前繼續跑去,在轉頭的瞬間它已經聞到盈雪衣袖間傳來的血腥味,而這樣的情景,並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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