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裁判一個箭步俯身挽住盈雪,「比賽中止……」
「不用!我沒事!」盈雪連忙喊道,她咬著牙,將涌到嘴邊帶著腥味的液體用力地咽了下去。她慢慢地全身放松,緩緩呼吸之下臉上的蒼白漸漸褪去,臉色重新變得紅潤起來。
「我沒事,快點開始比賽吧!」盈雪站起身,舒了一口氣活動起手腳來。
「幻月姑姑說得對,習武之人最忌心浮氣躁,只有心如靜水才能發揮武技的極致,否則很容易被心魔所惑,最終害人害己。看來我的心境修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盈雪苦笑中想到。
見盈雪精神大好,裁判這才宣布比賽開始。
盈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原本精光逼人的眼楮變得黯淡無光。少年心里猛地一沉,對手明明近在眼前,卻又覺得那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他真正的對手在一瞬間消失了,不,應該說,她潛藏在空氣中,無形的壓力從四方八面朝少年涌來,他無法預測對手會在什麼時候從什麼角度對他發起進攻。這感覺著實詭異,他自信的神色一掃而空,雙眼惶恐而警惕地晃動著,汗水慢慢地從額頭滲出。
盈雪動了,她的動作直接簡單,右手捏著劍指,向少年刺去。
「來了!」少年的心狂跳起來,他右腳踏前準備迎擊,這時候他心中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不對!前面沒有殺氣,殺氣來自身後!」少年惶然轉身,卻見身後什麼東西也沒有。
「糟了,是圈套!」他心中暗叫道,而同時,縴縴玉指已抵住他的背脊。
「勝負已分!獲勝者,二十三號選手!」裁判大聲宣判道。
「什麼?這就結束了?小伙子,你是故意認輸嗎?」
「就是,就是!小伙子根本就沒有還手,你們看到沒有,他故意轉過身讓小姑娘打中他的!」
擂台下喝倒彩的聲音叫嚷起來,少年滿面通紅,他偷偷地望了一眼盈雪,眼神中既有敬佩又有羞愧。他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走下擂台。
「你們懂什麼。這小姑娘是真正的高手,她啊,已經初涉明鏡止水的心境了,縹緲莫測一招制敵。當年,我的偶像,神勇無比的七荊前輩在少年組決賽的時候也是這樣,僅僅用一招就分出勝負。」擂台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對旁邊的人說道。
「你就胡扯唄!七荊是因為出拳太快對方根本就沒有看清他的動作,而且他臂力驚人,尋常人即便全力抵擋也必遭重傷的,他的對手自知無法擋過七荊的一招才那樣自暴自棄地認輸的……還有,你這副乞丐裝還有你身上這股怪味是怎麼回事,真讓人受不了,快走開!」旁人捂著鼻子連忙回避。
「無知之徒……」衣衫襤褸者無奈地搖搖頭,獨自留在原地喃喃自語道︰「七荊前輩的對手根本不是不敢抵擋他的攻擊,也不是看不清他的身影,而是在那一瞬間他整個人變得亦幻亦真,叫人虛實難辨,稍稍遲疑就……當年,我就是他的對手啊,七荊前輩真不是一般的厲害!」
接著他好像想了什麼,苦笑了一下,「至于我現在這副模樣……早知道就不跟七荊前輩打賭了,輸掉的人一年內不得換衣洗澡。當邋遢成為習慣……唉,我逝去的青春還有俊朗的容顏啊,誰還記得當年我一劍傾城的英姿……」
他望著遠處一臉甜笑的盈雪,嘀咕著說︰「這小姑娘確實是個高手,不知道五年前的暗雲跟她比起來誰更厲害呢?說起暗雲,這幾年卻是無聲無息,完全不像是一個少年組冠軍慣有的樣子。如果他達到明鏡止水的境界,現在他的實力恐怕在青冥門人中也少有敵手了。」
盈雪首場比賽獲勝,當下心情大好,她將那個小包袱扛在肩上,哼著歌兒到處游竄。
「哈,還真是有驚無險啊。」盈雪慶幸地想到。想起來,今天的狀況跟五年前暗雲的首戰還有點像,最初都是窘態百出,最後都漂亮完勝。這樣一想盈雪不由得心花怒放,「哈哈,果然天才都是相似的,盈雪會越來越接近雲哥哥!你說是不是,逐影……」盈雪眉開眼笑地望向身側,那雀躍的神情立刻冷淡下來,她幽幽地嘆了一句︰「唉,逐影不能過來,真無聊啊。」
現在盈雪的朋友就只剩下逐影了。暗雲失蹤,螢火和魔瞳成為戰團的主力常年遠離秘明島,同齡人中盈雪也沒有發現有白色心的人,于是她只能整天跟逐影粘在一塊,這一狼一人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
周圍人潮洶涌,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的朋友,盈雪在這一刻突然感到很孤獨。這里的景象跟五年前一樣,只是那個馱著她一路飛奔疾馳的少年早已不在身邊。想起舊日歡樂的情景,盈雪不由得黯然神傷起來。
「剛才的比賽可真精彩啊!一擊制敵,當真厲害!」兩個少年正從盈雪身邊走過,一臉興奮口沫橫飛地說著。
「嘿嘿,在說我呢!」盈雪不由得得意起來,她昂首闊步神氣十足地跟在兩個少年身後。
「就是!那些外行人都看不懂,以為那前輩的對手故意認輸,他們哪里知道這一擊的厲害!最厲害的招術往往是最簡單的招術,剛才那一擊,簡單直接,不管出招的時機和角度都配合得天衣無縫,直接往對手的破綻攻去,他的那個對手早已落到他設下的圈套中,根本來不及回防。」
盈雪眯起眼楮甜笑著輕輕點頭,顯然很享受別人對她的稱贊。
「真不愧是成年組的比賽,比少年組的比賽精彩多了,而且那前輩看起來也只是比我們大兩三歲而已,青冥當真是臥虎藏龍的地方!」
「咦?不是說我?」盈雪心中一愣,不由得感到失望,不過當下對他們的對話也更感興趣起來。
「听說他就是上一屆少年組的冠軍,當年就是他和青冥第一氣劍士幻月合力打敗千殺團的殺王!說起來,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要不是殺王被殺,我們怎麼可能逃得出千殺團的魔爪……哎呀,姑,姑娘,你在干什麼!」
「快說!你們剛才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盈雪扯著其中一個少年的衣領,雙眼圓睜目光如電逼視著他,這容貌清秀的少女此刻焦急的神情看上去有點猙獰可怖。
「不,不知道呢……裁判又沒有叫他的名字。」那個被盈雪抓住衣領的少年被嚇著了,支支吾吾地回應著。
盈雪愣住了,她低著頭,兩只眼珠子急躁地轉動著。忽然她再次睜圓雙眼,指著自己的右手背語無倫次地叫著︰「這!這里!那個人!」
之前被抓住衣領的少年懵住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啊!對了,那個人的右手背有一個彎月形的圖案!」少年的同伴恍然大悟地叫道。
此言一出,盈雪只感到心髒狂跳起來。
「那人現在在哪!」她向另一個少年問道。
「我不知道呢……比賽一結束他就走了……」那少年打了一個冷顫,回答的聲音都發抖起來。
「第幾組擂台!」盈雪向兩少年大吼道。
「第三組!」兩個少年在大驚之下整齊劃一地回答道。
人影一閃,盈雪瞬間從兩個少年的視線中消失。兩個少年莫名其妙而又心有余悸地面面相覷。
「是他!他回來了!」
盈雪壓著狂喜的心情朝著成年組的比賽場地狂奔而去。當她趕到成年組賽場的時候,那里的比賽早就結束了,所有參賽者已經離開,只剩空蕩蕩的擂台,稀稀落落的幾個閑人。
盈雪呆呆地站著,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莫非這也是一場夢?
盈雪茫然無助地到處張望,那焦急而殷切的渴望刺痛了她的眼楮,視線竟是不受控制地模糊起來。
不要這樣好嗎……就算是夢境也讓我見到他好嗎?我已經三年沒有見過他了……
盈雪難過地哭起來,哭著哭著,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用力地擦了一下眼楮,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盈雪用力地擠開熙熙攘攘的人群,絲毫不理會旁人的驚呼和罵聲,她就像一個不顧一切朝岸邊游去的驚慌落水者,此刻她奮力靠近的便是那廣場邊上比武大賽的分組名單。她又急又怕地在名單上快速搜索著,在情急之下,名單上的字她竟是一下子分辨不出來,只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黑點。
心中的疼痛似乎又要發作起來了,盈雪連忙閉上眼楮深深地吸氣。
「莫急,莫急,盈雪要冷靜下來……」
盈雪默念了片刻,感到心緒稍稍平靜下來了,她睜開眼楮,一邊用力地一呼一吸,一邊搜索著名單上面的名字。
「第三組……第三組……」
忽地,盈雪渾身一顫,她捂著嘴巴,任由溫熱的眼淚淹沒她的眼楮,任憑劇烈的疼痛狠狠揉虐著心髒。
成年組的第三組名單上赫然寫著兩個字暗雲。
「真的是他!他回來了!」
盈雪半跪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著,她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笑聲成了無法抑制的咳嗽聲,鮮血從她捂嘴的指縫滲透而出,染紅她細長而白皙的手指。
一陣暈眩向盈雪襲來,她全身乏力,軟軟地倒在地上,視野內的東西漸漸迷糊起來,她用力地側過臉,視線緊緊地盯著名單上的那兩個字,潰散的眼神依舊保留著幾分笑意。
「小雪!」
是誰……是誰在叫我……嗯,很溫暖的懷抱,像是冬天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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