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你中毒了，你知道不？」赤吒一雙冰冷的眼楮直直地盯著綠野。
「中毒？」
「你中了武者信仰的毒，你一直用這些冠冕堂皇的東西擋住自己的眼楮，不敢直視殘酷的世界罷了，讓我告訴你吧，所謂的武者還有武者規則到底是什麼樣的玩意兒。」赤吒眯著眼楮盯著綠野說。
「小綠野，你知道武者的由來嗎？」赤吒嘴角微微上揚，這次同樣地，不等綠野回答他又直接緊接著說下去，「武者不過是從卑劣的人性中誕生的。武者的出現完全是因為戰爭。」
「東玄的統治者都極度貪婪，一直以來東玄戰火不斷，也因此各個國家都崇尚武力，武技精湛的人都會受到國家的重用。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整個東玄涌現出無數追求武道的人，這些人自稱武者，而大部分武者習武的根本目的不過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
「當武者的出現變成一種潮流，武者之間利益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于是武者之間開始出現所謂的武者之戰。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優勝劣汰的篩選過程，實力強悍的武者通過屠殺武者中的弱者來不斷攀爬，而這殘酷的真相卻被所謂的武者規則扭曲美化。武者就在這冠冕堂皇的規則下明目張膽地殘殺其他武者，東玄所有的統治者都對此持默認的態度，因為這樣的規則能夠幫他們挑選出強大的武者。」
「而武者等級和武魂碑的出現更是點燃了武者的瘋狂。為了搶奪武魂碑，武者之間進行了無數血腥殘酷的殺戮。最後實力強大的武者拿著高級的武魂碑到處耀武揚威，視人命為無物，最後更是憑借這所謂的輝煌戰績平步青雲。那可是雙手染血的儈子手啊，卻被所謂的武者規則美化成英雄。」
「這是一個荒誕的世界，這個世界的規則千奇百怪殘酷虛偽！而更奇怪的是，這世上還有無數人盡心擁護這樣的規則，他們明知道自己會死在這樣的規則之下，卻還是笑口盈盈地將屠刀交到儈子手的手中，將那鋒利的刀芒指向自己的心髒。所有反對這些規則的人都成為他們的敵人，他們可笑地要求別人遵守他們的規則，要求別人心甘情願地成為被宰的羔羊。我的小綠野，你就是其中的一個可笑之人，你憑什麼要求別人遵守這些丑惡虛偽的信條？」
綠野黯然沉默。赤吒所說的確實是武者的現狀，其實就連她自己也曾懷疑過自己心中關于武者的信仰。當自己當初的疑惑從赤吒口中說出，那尖銳的一字一句刺在心上絲毫沒有反駁的余地。
「來吧，親愛的小綠野，背棄那虛偽的武者規則吧，與我一同顛覆這荒誕的世界。」赤吒微笑著向綠野伸出右手。
綠野苦笑了一下，「我承認你說的話都是正確的，武者規則背後確實有它黑暗的一面。有一位前輩跟我說過，這世上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沒有對錯之分，如果你相信它是對的，那它就是對的；你相信它是錯的，那它就是錯的。到了今天我還是願意相信武者精神和武者規則是對的。我的確是你眼中頑固而可笑的虛偽武者，但我自己決不會成為你口中那種冷血無情的人。我，綠野，以武者的尊嚴起誓，我絕對不會背棄心中的月神，絕對不會背棄心中正義的信仰。」
暗雲微微吃驚地望著綠野，這個看起來比他弱小得多的小姑娘，他沒想到這嬌小的肉身中包裹著這麼一個強韌的靈魂。當綠野語氣平靜而堅定地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暗雲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心跳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好像這一句平淡無奇的話為他干枯的靈魂重新注入生命的力量。
月色正好，暗雲抬起頭，明亮的月光照在臉上，像是被憐憫慈悲的目光溫柔撫慰著，那冰冷的心髒開始暖和過來。
赤吒的臉色陰沉起來，海風揚起他額前的一縷長發，亂發飛揚下的一雙眼楮含著一絲殺意緊緊地盯著綠野。
「你說的前輩，可是那敗在我手下，如今活得如同畜生一般的藍帥綠逢？」赤吒眯起眼楮，言語之間譏諷似刀。
「對，就是我的父親，不管他在你眼中如何卑賤，在我心目中他仍是高大威武的英雄！」綠野抬起頭不卑不亢地平靜應答，「這一次回來臨風城，我就是為他討回一件東西。」
「你說的，可是這件東西？」赤吒的嘴角微微裂開，露出一絲得意而快慰的笑容，這笑容里有一股明顯的恥笑意味。他從懷中掏出一塊藍色的晶石，晶石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武字。赤吒輕悠地晃動著這塊晶石，以輕蔑的神色望著這塊晶石，像是在打量著一件無足輕重的玩物。
綠野的眼楮發亮起來，眼角淚光涌動，仿佛透過這塊晶石她看到一個英雄的身姿。
「對，我想拿回的正是這塊藍魂碑。」綠野平靜應答道。
「那你想通過什麼樣的方式拿回呢？把我殺死後從我手上奪回麼？」赤吒又是輕蔑一笑。
「我只要拿回藍魂碑就行了，殺你的事情還輪不到我動手。」綠野輕輕一笑，望了古布一眼。古布不由得心神激蕩，整個人都激動地微微顫抖起來。
「喲，口氣不小啊，看來小綠野是有備而來了。既然這樣我可不敢跟你打呢，叔叔啊，還想好好多活幾年呢。」赤吒像個頑童那樣笑起來。
「早知道你這個膽小鬼不敢應戰。」綠野輕蔑一笑，「那你有沒有興趣跟我賭一把。」
赤吒的眼楮亮了起來，「那就看看你的賭注有沒有吸引力了。」
綠野微微一笑，從衣兜中掏出紅魂碑，赤吒的目光明顯鋒利起來，貪婪的神色躍然而出。
「小綠野，你這賭注可真了不得，錯過這好東西我真會遺憾一輩子！說吧，你要怎麼賭？」
「與我對戰，五十招內，如果你不能打敗我，就算你輸，反之就是我輸。我輸了的話，這塊紅魂碑就是你的，要是我贏了，你的藍魂碑就是我的，如何？」
「五十招嗎……跟我對戰的可是你自己一個？」赤吒不懷好意地望了暗雲一眼，那鋒利的殺意令人心里發涼。
「對，跟你對戰的就是我一個。我對藍魂碑起誓，我們絕不會搞偷襲，你大可放心。」綠野的神色難以掩蓋地帶著一絲厭惡。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你可要記住，欺騙赤吒叔叔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赤吒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
綠野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免受厭惡情緒的影響。
「綠野姑娘，你真的要跟他單獨比試？」暗雲在旁有點擔心地問。
「放心吧，就像我們剛才說的那樣，如果我輸了，你就幫我收尸吧。之後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綠野僵硬地笑了笑，然後向前走去。
「來吧。」綠野走到平台中央，亮起了一個武者挑戰的架勢。
赤吒微微一笑，悠然地倒了一杯茶，眯著眼楮望著綠野，又偷偷地向綠野身後的暗雲瞟去。
他優雅地將杯中的香茶一飲而盡，忽地將茶杯高高拋起。
「來吧。」他大叫一聲，身化殘影向綠野襲來。
赤吒舒展細長的雙臂，猶如一只展翅的蝙蝠劃過夜空。一股凌厲的殺意洶涌而來，綠野心中微微一驚，縱然她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此刻面對赤吒的武威還是被震懾，雖然這個人當初用骯髒的手段打敗了一個藍帥，可他畢竟是有膽量跟藍帥應戰的人，這樣的人，武技自然不會太弱。
綠野大喝一聲，斗氣激發，一道銀白如月的氣劍在手中凝練成型，她謹慎地盯著逼迫而來的赤吒。
赤吒並沒有使出什麼武器，他伸開雙掌，十指彎曲成爪，指尖上覆蓋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綠色氣芒。
刺劍！
綠野的氣劍準確無誤地刺向赤吒的利爪，兩道勁氣相踫震得兩人身形急退。
「功夫不賴啊，小綠野，看來你的運氣還真不錯，這六年時間中你肯定是尋到了了不起的師父。難怪古勒會被你打敗。」赤吒贊許地說道。
「哼，若是那個人出手，赤吒肯定接不住他三招！天下強者何其多，只是其中願意伸張正義的人太少，就連那個人也不例外。要是他肯陪我來這一趟，我根本不用把赤吒放在眼里！」想起赤吒口中所說的「師父」，綠野不由得默默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臨敵關頭，綠野不敢分心想太多，馬上收斂心神專心應敵。
暗雲在旁觀戰，對于兩人的實力已經大概了解。赤吒招術陰柔詭異，武技當真不錯。單憑武技水平和應敵經驗而言，那是綠野遠遠不及的境界，但是綠野的劍招卻是非常精妙凌厲，居然一時間也和赤吒打了個平手。
綠野的劍術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其實非常精巧，一招一式攻防有道，常常一劍刺出蘊含幾式後著，這一點還真有點像幻劍萬影。單是從劍招而論，這套劍招絲毫不輸幻劍萬影，但是綠野的手法明顯還不夠純熟，有些時機掌握得並不好。暗雲已經看出綠野錯過了幾次致勝的機會，心中大呼可惜，而綠野本人似乎卻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失良機。
「真想會一會綠野的師父。」暗雲看著綠野施展這一套劍招，越看越是歡喜，越看越是佩服。如今暗雲顯然是劍招中的行家，不過是寥寥幾招，他就看出了綠野這套劍法的精妙之處，當下心中興奮不已。
對于赤吒這個人的實力，暗雲還是看不透，不知道赤吒生性多疑還是怎的，很多次出手都有所保留。按照暗雲看來，若是他全力而戰，綠野早就落敗了。
不過是短短的一段時間，兩人已經對戰將近四十招了，目前兩人還是平手狀態。只不過赤吒看起來輕松自如，綠野看起來神情疲憊，實力上的差距還是很容易分辨出來。
忽然，赤吒向後一跳，長身急退，遠遠地落在平台的邊緣。綠野不敢貿然搶攻，趁機停下歇息一番。
「果然啊，事情比想象中有趣得多。嗯，我算了一下，我們已經對戰了三十八招，能夠在我手下支撐這麼長一段時間，古勒這家伙死得也不冤了。」赤吒看起來神情相當愉悅。
「不過，光是我們這樣打斗，還是有點沉悶呢。不如我們中場休息一下，順便，讓大家看些東西吧。」赤吒陰沉一笑，輕輕地拍了拍手。
平台周圍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幾十個大漢將平台團團圍住，他們並沒有對暗雲等人出手，他們不過是將平台四周的燭台點亮起來。幾十個燭台發出一圈明亮的火光，將整個平台照得一片通亮。
接著，幾個大漢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走到平台中央，另外幾個大漢搬出一副木架將那個血肉模糊的人綁在木架上。
綠野冷冷地盯著赤吒，不知道他此番故弄玄虛意圖何在。
赤吒冷冷一笑，接過一個火把，走到平台中央，將那火把慢慢靠近那血肉模糊的人。赤吒輕輕撥開那個人的頭發，露出一張傷痕滿面痛苦不堪的臉容。
「小綠野，你還認得這個人嗎？」赤吒陰險一笑。
綠野細細打量起來，忽地，綠野目眥欲裂地大喊一聲︰「古儒！」那突如其來的嘶喊幾乎要撕裂綠野的喉嚨。
「嗯，不錯呢，小綠野，沒想到你還記得他，這個六年前幫助你逃出蚩魚幫的叛徒，古儒。看，這就是叛徒的下場。」赤吒冷冷一笑，虛影一晃，右手已經提著一顆鮮血淋灕的頭顱。
「哎，好難看的死相。」赤吒厭惡地皺起眉頭，
輕手一揚，那個滴著血的頭顱掉到綠野面前，那痛苦不堪的臉上爬滿了傷疤，顯然這些年來受到了難以想象的折磨，那一雙早已麻木的眼楮失神地望著這一個早已與他無關的世界。
「啊！」綠野驚跌在地上，抱著腦袋歇斯底里地嚎叫起來。
赤吒滿意地笑了起來，他明明是笑，但他的眼楮卻是冰冷得可怕。
「小綠野，接下來的十二招才是真正的較量。」赤吒冷冷地收起笑容，那彎曲的手指綠芒大盛，溫熱的鮮血還在指間緩緩滴下。
「綠野小心！」暗雲大聲喊道。
那形如蝙蝠的身影再度向綠野襲來，綠野從驚愕中反應過來，連忙縱身後跳以求爭取緩和戰局的時間。
只見遠處赤吒高深莫測地神秘一笑，他整個人突然在夜幕中消失。
緊接著，綠野听見耳邊有人在溫柔低語，「小綠野，紅魂碑是我的了。」
「綠野！」暗雲在遠處著急地大叫。
暗雲並沒有看到，此刻綠野的神色竟是瞬間從倉惶失措變得從容冷靜，她的嘴角竟是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決絕的笑容。
「六年了，這一刻終于到來了……」
沒有人看到綠野此刻的笑容，也沒有人看到綠野白光縈繞的手指向自己身體某處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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