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地面上早已泥濘不堪。
赤吒和他的髒漢父親被一幫人堵截在路上,赤吒嚇得微微發抖。
「武者之戰,生死無怨!」
雨簾中一個健壯的光頭大漢大喊道,在他身後悠閑地坐著一個人,這個人穿著華麗的服飾,長得唇紅齒白面如冠玉,在他身邊有幾個人為他舉起遮雨的羅蓋大傘,在遮天蔽日的大雨中,他身上滴水不沾。他用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撥弄著下巴的胡須,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的一場好戲。
「大俠誤會了,我不是什麼武者。我不過是個普通的過路人而已。」髒兮兮的男人恭敬地哈著腰說道,他的手捏緊了赤吒顫抖不已的小手。
大雨淋得他們全身濕透,髒漢和小孩不敢走到旁邊的大樹下避雨,生怕惹怒了眼前的一行人。他們本身看起來就無比卑賤,現在他們更是狠狠地作賤自己,髒漢甚至希望在這些人的眼里他看上去更加潦倒落魄,這樣他們才會不屑于找他們的麻煩。招惹一個乞丐不是明顯有失自己身份嘛。
「少來了!我的弟兄們剛剛明明看到你的武魂碑了!在我們的賭場還敢出千,你對得起你武者的尊嚴麼!廢話少說,接受我的武者之戰吧!」光頭大漢顯然不肯買賬。
「大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武魂碑,那塊石頭是我前些日子無意中,嘿嘿,偷來的。」髒漢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既然這樣,你把武魂碑交出來,然後剁掉一只手,這樣我們就放過你!」
髒漢心中一驚,額頭上冷汗直流,不過因為雨天的關系看不出來。他強作鎮定,一臉哭相地對光頭大漢說道,「求求老爺放過我吧,是我不對,我不該在老爺的場子丟人現眼。那塊石頭老爺想要的話,盡管拿去,只求老爺放過我這個可憐的老漢。老漢的手要是沒了,以後就不能養我的孩子了。求求老爺高抬貴手吧,求求老爺了!」
說著髒漢雙腿一彎,跪倒在泥漿髒水之中,他不停地向光頭大漢磕頭,整張臉都沾滿了泥巴。
「先把武魂碑拿來再說!」光頭大漢大搖大擺地走到髒漢面前說道。
「好,好,老爺稍等,我這就拿給老爺。」髒漢連忙一臉諂笑地往懷中掏去。
忽地,髒漢出手如電,一掌往光頭大漢的小月復中拍去。大漢慘呼一聲,整個人往後疾飛而去,只見他的小月復赫然印著一個五指掌印,掌印周圍明顯帶著燒焦的痕跡。
「哦,竟然是個炎火武者。」衣著華麗者感嘆了一聲。
「抱緊我!」髒漢小聲地說道,隨即夾緊赤吒在泥濘中反方向狂奔起來。
只是他們還沒有跑出去多遠,一道威壓從身後逼至,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避無可避!
髒漢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前倒去,他掙扎著撐起身子,只見自己的胸口已經開了一個洞,鮮紅的血瘋狂地往外涌出。他絕望地閉上了眼楮,忽地他又重新瞪圓雙眼,艱難地從身上掏出一把刀子放到赤吒手上。
「小子……快,用這把刀子刺我……然後對那些人說,你是我被我擄來的,你要殺我報仇……這樣他們應該會放你一條生路……」髒漢艱難地對赤吒說。
「不要啊……你不要死啊,父親,你不要拋下我!」赤吒低聲哀求起來。
「快點!他們要過來了!」髒漢听見踏水聲漸漸逼近心中大急起來,「我是死定了!可是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你還要為我報仇!記住了,要隱藏,還要狠!」
「活下去啊!」髒漢一臉怒火盯著赤吒,他的嘴角已經滲出鮮血,觸目驚心的紅色配著這一副凶惡的表情,仿佛赤吒眼前是一個吸血的惡鬼一般。
踏水聲已經是十步之距,髒漢閃過一絲決絕的狠色,抓住赤吒的手連同刀子狠狠地扎進自己的胸膛之中。
「啊!」一聲淒厲的喊叫如同驚雷般在雨簾中響起。
「怎麼回事?」兩個追趕過來的人一臉疑惑地望著眼前的情形︰那個孩子像是發了瘋一樣拿著刀子狂刺倒在血泊中的髒漢。
這兩個人將赤吒和白魂碑帶到那個衣著華麗的人面前,簡要地報告了他們看到的情形。
那個人眯著眼楮看了赤吒一眼,他在赤吒的眼楮中看到了一絲狠光,他從未在孩子的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哦,他們說你用刀子刺那個人?」衣著華麗者輕輕地捏了一把胡須。
「是!我恨他!那個老混蛋殺了我父母,我要殺了他為我的父母報仇!」赤吒仰起頭大聲回答道。
「那個人,不是你父親?」細長的手指捏著柔軟的胡子輕輕卷動起來。
「不是!那個人已經五十多歲了,我的父親才不過三十多歲!那個老混蛋上個月路過我們村子,我父母見他沒飯吃,覺得他可憐,讓他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沒想到他吃飽之後竟是殺了我父母!」赤吒咬牙切齒地說。
「既然他殺了你父母,為什麼,他會放過你,還把你帶在身邊呢?」手指停止打圈,慢慢地將一撮胡子拉緊了起來。
「那是因為他听說我叔叔是一個有錢人,他還想到叔叔家偷錢!他不殺我是為了讓我帶路。這一路上他經常折磨我,你們看!」赤吒挽起衣服,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背部。
實際上這些傷痕不過是他平時修煉武技留下的,顯然,髒漢對他的訓練也過于嚴格。
那些手下將髒漢的尸體搬了過來,讓他仰面躺著。「胡須男」細細地看了一下髒漢的面相,又打量了一下赤吒的臉,見兩人的相貌確實並不相似,這才微微頜首。
「你是哪里人?」那細長的手指又開始輕輕卷動起來。
赤吒隨口說了一個地名,他曾在那個地方呆過一段時間。「胡須男」隨即又問了幾個問題,赤吒全都對答如流,沒有絲毫停滯,仿佛他就是那里土生土長的村民。
「好了。」「胡須男」滿意地笑了一下,松開手指將那微微卷曲的胡子慢慢拉直,「那你已經報仇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是因為大老爺大顯神威我才能夠報仇,我甘願留下來為大老爺做事,不管做牛做馬我都沒有怨言,我要報答大老爺的恩情!」赤吒一臉崇敬地說道。
「呵呵,你這個小家伙看起來也挺機靈的,好吧,以後你就幫我做事吧。」胡須男」笑眯眯地說道。
「謝謝大老爺!」赤吒連忙深深磕頭跪拜,他的額頭埋在泥水之中,沒人看到他眼楮中流露出來的凶光。
五年後,赤吒殺了眼前的這個人。
赤吒斬斷了他的四肢,將他下巴的胡須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赤吒將這個人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後將奄奄一息的軀干扔到一個野獸的洞穴中,听著野獸啃骨頭的聲音瘋狂大笑。
之後,赤吒就消失了。
然後又過了幾年,人們听說冰之國的海域上出現了一群海盜,他們的首領有兩個癖好︰一是好賭,而且為了賭贏不擇手段;二是好殺武者。有人說他喜歡一邊吃烤雞一邊殺人。
沒錯,那個海盜首領就是長大後的赤吒,他完全就像他那個髒漢父親期待的那樣,成為了一個實力強大的武者,極其隱忍,也異常凶殘。他的脾氣很古怪,經常在大雨天笑眯眯地殺人;也經常在月夜一個人靜靜地品茶。他性情多變,沒有人明白他心中想什麼。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禁忌︰不能在他面前談武者規則。
他常常做同一個夢,夢見一股潮濕的霉味,那個髒兮兮的漢子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你一定要狠!只有這樣你才能將那些和你爭的人狠狠地踩在腳下!哪怕有一天被殺,你也能沒有遺憾地笑著離開!」
毫無疑問,赤吒繼承了這個漢子的意志。那些話塑造了他日後的靈魂,仿佛髒漢的魂魄從此在他的肉身上寄生下來。有時候他甚至分不清,他是赤吒,還是多年以前那個身心疲憊卻又不甘心平庸的漢子。
他常常開懷地抓著烤雞大啃大咬,那狼狽的模樣就像一個饞嘴的孩子;他常常安靜的一個人在月夜品茶,那臉上的深沉和滄桑像極了一個遲暮的老人。
他終究無法明白,當年的那一場雨到底藏著什麼樣的魔力,可以糅合兩個靈魂。不過他清楚地知道,在那之後,他身上的兩個靈魂被親情捆住,再也無法分開。
很多次,在午夜醒來,他會微笑伸手,觸踫眼前虛幻的影像,仿佛他那細長的手指有一股奇異的力量,能夠撫模那蒼老靈魂臉上的皺紋,感受到他嘴角上那一抹欣慰的笑意。
嘿嘿,人固有一死,不管怎麼死,一定要笑著死去。人哭著來這世上,這本身就是個難看的開頭,要是再哭著死,那豈不難看到死?臭小子,你說是不是?
他微微一笑,默認頜首。
他想起了髒漢死前的那一副怒容,那個時候他連笑著死的機會都沒有。
他死得太難看了。
所以,這一次,不管怎樣,一定要笑到最後。
那道刺目的寒光終于到來了,身子在疼痛中漸漸失去所有知覺。
嘿嘿,我還笑著。直到死的一刻,我還是一個贏家,父親,你說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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