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魂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是夢非夢

作者 ︰ 國三無殤

這一天為了慶祝暗雲的回來,黃昏早早地打烊,命酒樓的廚子做了一大桌美味佳肴為暗雲幾人洗塵。

對于豐盛的晚餐,暗雲幾人倒不在意,久別重逢後他們有太多話要說,基本上他們沒有怎麼踫那些飯菜,夕陽和黃昏坐在暗雲兩側說個不停。每每說到動情之處,幾人都忍不住哽咽淚濕。

而在飯桌的另一邊又是另一番光景,黃昏的一對兒女坐在青帝兩側不停指揮著青帝夾這菜端那湯,連同青帝自己,這三個家伙吃得不亦樂乎。沒想到這兩個孩子小小年紀竟是食量奇大,他們兩個吃的東西加起來基本上夠青帝吃個飽。在他們三人風卷殘雲式的掃蕩中,一大桌東西基本上被他們吃光了。酒足飯飽之後,兩個孩子斜靠在青帝的胸膛之上,三個人同時心滿意足地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當黃昏幾人聊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驚覺飯菜已被一掃而光,黃昏苦笑中命廚子臨時加了幾個菜。當暗雲將其中一道菜夾到口中時,他忽然呆住了。接著,他像是不敢相信般,又夾了其他的菜。只見他越吃越快,一雙筷子不停地來回穿插。這樣的情景看得夕陽幾人面面相覷。

「暗雲,慢慢吃,東西多著呢!」黃昏柔聲說道,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也不由得帶著幾分苦澀。見暗雲這個吃相,可以想象他這些年來過著怎樣的苦日子。

暗雲怔了一怔,微微一笑,這笑容里有幾分激動和欣慰,「好久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了……可能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兩年前我失去了味覺,而現在,我的味覺回來了。」

說罷,暗雲不忍看黃昏和冰神臉上的苦戚,再次快速揮動筷子大吃起來,和著喜悅的淚水痛快下咽。

這是暗雲十年來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飯。

待眾人吃飽後,暗雲這才細細打量起黃昏的一對兒女。如冰神所言,這兩個孩子是一對龍鳳雙胞胎,哥哥叫最帥,妹妹叫最美。確實,也只有夕陽才會起這樣的名字。他們都帶著夕陽和黃昏的影子,容貌極其相似,但是細看之下還是能夠看出其中的區別。哥哥最帥看起來虎頭虎腦的,一雙眼楮清澈坦然,看上去老實憨厚,明顯更像夕陽多一點;而妹妹最美的臉型顯得略微清瘦,一雙眼楮靈動有神,隱隱泛著狡黠的亮光,十足一個縮小版的黃昏。

此時青帝和夕陽剛好正面相對,兩人都看對方不順眼,不知不覺地兩人的眼神再度無聲交鋒起來。

青帝流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笑容,對懷中的兩個孩子說,「小帥小美,你們會認字了嗎?」

兩個孩子乖巧地點點頭。

「那好,青帝叔叔來考考你們。」青帝放下兩個孩子,大模大樣地站了起來,指著身後那白色披風上的帥字問道︰「這個字你們認得麼?」

「知道,知道!這是帥哥父親教會我們的第一個字,是個帥字!」哥哥小帥女乃聲女乃氣地嚷道。

「嗯,小帥真聰明!」青帝輕輕模著小帥的額頭,得意洋洋地向夕陽望去。哪知道此舉並沒有如預期中那樣刺激到夕陽。

「小美過來。」夕陽向小美招招手,小美乖巧地走到他身邊,只見夕陽指著衣服上幾個字柔聲對她說,「來,小美大聲念念看,這幾個字怎麼讀。」

「比你帥!」小美用清脆的聲音大喊起來。

「嗯?」青帝微微皺起眉頭,「這家伙竟然有所防備?」

夕陽得意洋洋地說道︰「這叫什麼來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哼,別得意!」青帝回敬了一句,隨即將披風解下,又指著後背上繡著的大字說,「來,小帥,再念。」

「我最帥!」

夕陽眼角一挑,大手一扯,月兌下最外面的衣服,指著衣服上某處又說,「小美,念。」

「無敵帥!」

「唉,這兩個白痴又來了!」黃昏雙手撐著額頭,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

到了這個時候,暗雲總算明白了,之前被青帝稱為玉姨的婦人那一愣一愣的神情必定由此而來。同時暗雲也明白為何天氣明明不冷,可夕陽吃飯之前竟是穿了厚厚的幾層衣服出來。原來兩人早已為這一場戰斗準備多時。

只見青帝和夕陽扔在地上的衣服越來越多,兩個孩子念出來的內容也越來越有意思,只不過來來去去都是圍繞著那一個字︰帥。通過眼前這一幕,暗雲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青帝和夕陽的相識過程︰在夢影城路過的青帝,偶然間見到酒樓上懸掛著天下第一帥五個大字,隨即冷哼一聲大搖大擺地走進酒樓,不多時便傳來兩人激烈的爭吵。為了徹底挫敗夕陽的銳氣,青帝決定在酒樓住上一段時間。期間但凡逮到機會,青帝總是不遺余力地跟夕陽爭吵,而他們的鬧劇每每都在黃昏的大勺功鎮壓之下滑稽收場。

青帝總說暗雲是他此生的宿敵,此刻暗雲卻有不同的看法。這兩個莫名其妙地將「帥」當作畢生信仰的奇怪男人才是一對天生的宿敵,看他們的氣勢,明顯不將對方的信念狠狠擊敗絕不罷休。這兩個極其偏執的家伙只怕會一而再地重復荒誕可笑的鬧劇直至天荒地老。

終于黃昏忍無可忍大聲喝道︰「你們兩個大變態不要在這里月兌內褲!」

「啪!」「啪!」兩聲過後,酒樓終于安靜下來。

歡談至夜深眾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別,回到各自的客房歇息。暗雲躺在床上睡意全無,回想著這些年來的經歷心中感慨萬千。

多年前,當他第一次在秘明島醒來之後,面對陌生的環境,他以為在夢影城度過的三年時光不過是南柯一夢,睜開眼楮相熟的人全部不在身邊,除了刻在腦海中的圖像,他們沒有留給自己任何存在過的憑證。

如今當他躺在客房之中,他忽然覺得秘明島的八年時光才是一個夢。如今夢醒,夕陽黃昏和冰神還好好地活在自己身旁,仿佛他們幾個從未離遠,從十年前的初遇一直安然走到今天。而夢境中的幻月和盈雪早已不在人世,魔瞳螢火長久停留在天的另一邊,只怕有生之年他們再也見不了幾次面。暗雲和他們的生活圈子早已分離,而他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預想中的軌跡︰夕陽和黃昏結婚生子,兩人開著一家名叫天下第一帥的酒樓;暗雲周游列國挑戰強者,向著天下第一武者的目標不斷前進。依舊和冰神兩情相悅,也許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就和她成親。

不過,真的是這樣嗎?十年分隔之後,眾人的生活軌跡還能無縫餃接嗎?答案是否定的。夕陽黃昏已經不能練武了,如今他們再不是當日設想中的戰友。雖說冰神十年來一直對自己念念不忘,可是這十年來她的情意就絲毫沒有動搖過?她會不會也有過絕望沮喪打算狠然放棄的時候?即便冰神真能情堅如此,可暗雲他自己呢?先是螢火再是盈雪,至今暗雲還是搞不清自己對這兩個女子是何種情意。他的內心再不如當年那般單純無憂,如今的暗雲,情感之路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現在的他和冰神,再不是當年無話不談兩小無猜的小情侶。他有滿月復心事說不出道不清,最終只能腐爛于心。

十年之後他游走在夢與醒的邊緣,只是暗雲想不通是他剛剛夢醒,抑或再陷夢境。

暗雲默默地一手撫模著那一縷盈雪的秀發,一手輕握著幻月留給他的紅魂碑,凝望著窗外夜色,一夜無眠。

不管是夢是醒,能不能不要再改變,就讓這一切隨時光歲月安靜地延續下去?至高無上的月神,請聆听這個凡夫俗子卑微的禱告……

天剛微微亮起的時候,暗雲听到庭院之中傳來低低的吆喝之聲,他走到窗前向下望去,看見夕陽光著膀子在庭院中練拳。只見他將一套精妙的拳法耍得虎虎生風,全身肌肉暴漲出夸張的線條,一眼望去甚為壯觀。

暗雲心底深深長嘆一聲,為夕陽感到可惜。他在夕陽的拳招中看不出任何氣勁,夕陽的武技不過徒有其表,遇到實力稍強的武者,沒有內勁支撐的拳術必定落敗。看來冰神說的果然不錯,傷愈之後的夕陽黃昏再也不能練武了。別看黃昏昨天那招神龍擺尾施展得像模像樣,那不過是黃昏從前的武技底子還在罷了,那一招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看來夕陽和黃昏的身體再也凝聚不起斗氣了,現在他們不過是兩個會點武技招術的普通人。能將夕陽這樣的大塊頭一腳踹飛,在「普通人」當中黃昏也算是相當了不起的人物!但,這也應該接近她的能力極限了。

「暗雲!」

一聲吆喝之下,暗雲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只見夕陽在庭院中向他招手,示意他下去。暗雲向夕陽點點頭,身子輕輕一躍,身如輕羽平穩落地。

「嘿,好小子,看來現在功夫不錯嘛!來,陪我練練招!」夕陽拍拍暗雲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道。說罷,也不理會暗雲是否答應,他活動了一下手腳,雙目緊盯著暗雲,慢慢地擺出一個暗雲熟悉的姿勢。此情此景,就像十年前一樣,夕陽的姿勢和神情絲毫沒變。

暗雲不覺眼楮微微濕潤,他也伸展了一下手腳,擺出當年和夕陽對招的姿勢。兩人多年前的身影都映在對方的眼楮中,四目相視之下,兩人不由得開懷一笑。

「來了!」夕陽打過招呼,揮舞著一雙巨拳向暗雲攻來。暗雲不慌不忙地招架著,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態。

十年前,跟夕陽對招的時候暗雲一直被他壓著打,那時候他的目標是能夠在夕陽的手下撐過二十招。十年後,面對夕陽的進攻他絲毫不感到壓力,一招一式了然于心。若是從前的他能夠看到今時今日這一幕一定大感自豪吧,只是現在的他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滿心苦澀。

「嘿嘿!你小子功夫還真不錯嘛,跟從前那個你完全兩個樣子!」夕陽清晰地感覺到暗雲十年後的巨大進步,也很清楚兩人如今實力上的差距,但他沒有絲毫的自卑難過,反而一副愉悅享受的樣子。

「看招!」夕陽突然大喊一聲。隨即,暗雲突然感到夕陽的身影變得飄渺不定。

「明鏡止水?!」

暗雲心中大驚,分神之下,突然感到身體被一雙巨臂夾住,眼前的景象猛的一晃,啪的一聲,竟被夕陽一記後仰倒樁狠狠摔倒在地。

「嘿嘿,你小子別想著放水,夕陽大俠這些年也不是白混日子的。認真點,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真功夫。」夕陽大大咧咧一笑,將驚疑之中的暗雲拉起。

「夕陽你達到明鏡止水的境界了?」暗雲驚喜地問道。

「明鏡止水?」夕陽抓著後腦勺,一臉疑惑的神色。

「再來!讓我領教一下你剛才的招式。」暗雲沒有向夕陽解釋,直接讓夕陽再施展一次。

「好 !」夕陽一臉雀躍地活動了一下手腳,當他輕呼一口氣準備進攻的時候,他整個人再次變得飄渺不定,身影如煙,看似緩慢實則迅若驚雷。

這一次暗雲凝神應戰,他的視線一直緊緊盯著夕陽的身影,只見夕陽攻勢再來,雙手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暗雲微微一笑,向著夕陽身上的一處破綻攻去。突然,他心中冒出奇怪的感覺,看似破綻的地方瞬間變得固若金湯滴水不入。同時夕陽粗壯的雙臂靈巧變招,雙手一撥盡數卸開暗雲的防御。暗雲只見一個高大的影子匪夷所思地從自己身旁閃過,隨即月復部被大力一箍,在他作出回擊動作之前,眼前景象猛地一花,天地互換。噗的一聲,肩背傳來輕微的痛感。

暗雲再一次敗在夕陽這一記後仰倒樁之下。

望著一臉得意的夕陽,暗雲心中震驚不已,同時口中低聲嘀喃道︰「錯不了!確實是明鏡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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