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魂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離不棄

作者 ︰ 國三無殤

長夜,殘月。

深秋的夜已經有點冰冷的味道,呼吸之間,溫寒更替。只是,呼出的暖氣絲毫不能為無邊寂夜帶來一絲溫熱;而吸入肺腑的寒意,早已令靈肉身心一陣冰涼。

暗雲緩緩走在夢影城的石板大街上,步伐輕然,似不忍打擾人們悠然的睡夢,又似不忍踏碎淺白霜跡般的月光。

或者,他想將夢影城的一切景象安然存放在腦海中。此番離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度歸來。

一狼一人,走向夢影城的城門。

暗雲一直覺得美好的東西終是與他無緣,仿佛他天生就是一個會帶來厄運的人,身邊美好的一切總會因他而遭受殘損,這一次也不例外。生活在夢影城中的這幾個人,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他絕不願意再次為他們招來劫難。他不得不離開,縱然難過不舍。

對他而言,夢影城終究是一個不太真實的美好幻夢,如今這個夢再一次醒來了。

暗雲的腳步驀然停住,前方靜靜佇立著一位白衣麗人,白色的倩影猶如午夜里傲然盛放的花朵,驚心動魄的美只向那寂寞的夜人展露無遺。

「又一次不辭而別嗎?」

冰神緩緩走到暗雲面前,望著那驚愕憐惜的一張臉,柔聲輕問。

「我……我不希望你們受到牽連。」

「帶我走吧,不管你去哪里,讓我跟在你身邊。從此,天涯海角,與你相伴。」

暗雲心中一震,冰神說的話,正是當初他對死去的盈雪許下的諾言,那一縷秀發仍緊貼胸膛,日夜聆听著他思念的心聲。

「冰,我不希望你受傷,你好好留在夢影城。我把事情解決了就回來找你們。」暗雲憐惜道。

「十年了……」冰神望向那一彎入雲殘月,思緒飄到比雲空更遠的地方,「我找了你十年,也等了你十年……有時候我也覺得真不可思議,我可以撐過這十年;更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十年之後的重逢,我對你的感情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比從前更加濃烈……」

冰神緩緩將目光收回,平靜而從容地望著暗雲,「我知道,你心中還有別人,你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暗雲;但是,我還是你一個人的冰神。十年前,我對你說過的話到了今天依舊是我的真實心聲︰我希望你能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不管以什麼樣的身份。這輩子你就是我的。」

突然而來的輕吻貼上嘴唇,暗雲再一次頭腦空白。無形中像是打開了一扇大門,門後是那十年來纏繞不清的景象︰少男少女在月夜下的深情一吻。這一次,暗雲沒有再徘徊不前。一股夾雜苦澀的甜蜜在心中淌過,暗雲大腳一跨,走進那一片明光之中。

他緊緊抱著她,生怕她是一個隨時消失的幻夢。他用力地吻著她,剛猛而霸道,仿佛要用盡力氣向天地證明,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這柔弱的女子。

十年相思,情濃如火。

暗雲終于不再感到寒冷,冰冷了十年的心,終于再度發放光與熱。

回去找她吧雲哥哥,白色心的她一定能治好雲哥哥的心傷……

謝謝你小雪。因為你這句話,我冒險了一回,也因為你這句話,這世間痛苦掙扎著的兩人獲得了解月兌和新生。

當暗雲再次凝望著冰神,兩人相視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在彼此清澈的眼楮中看不到一絲距離和隔膜,即便離遠相隔,他們的心仍然緊貼在一起。

「走吧!我們一起浪跡天涯!」

暗雲嬉笑一聲,將冰神橫抱在胸前,冰神羞紅著臉,將臉龐偷偷埋在暗雲結實的胸膛中,輕嗅著令人心醉的男子清朗氣息。

「逐影,我們踏月啟程!」暗雲豪情一笑,縱身一躍,逐影默契地跳到半空穩穩地接住兩人。幾下翻騰,高高越過夢影城的城門,沿著寬闊的大道縱情奔去。

殘月越雲而出,淡淡月光照亮了寧靜的凡塵世間,也照亮了兩個年輕人幸福的笑臉。此時此刻,分隔多年的他們終于真正重逢。

一個人內心的缺口總有另一個人來填補,當他們隨緣相遇,兩人的靈魂就同時完整了。

青冥,星主殿。

瞳戰團和星戰團整齊站列,等待著星主前來下達命令。

站在最前方的是各自的隊長,魔瞳和七荊。七荊依舊是那副嚴肅的樣子,面無表情,腰身挺直,與背後那柄大刀平行緊貼。跟七荊比起來,魔瞳則放松得多,只不過在眾人面前他也學會了收斂,沒有流露太過分的慵懶氣質,只是那雙手前抱眼臉低垂的姿態,跟場中的緊張氣氛明顯格格不入。

古布這個孩子沒有其他人這麼好定力,等待一段時間之後就有點沉不住氣了。他加入瞳戰團以來,還沒有嘗試過跟其他戰團協同執行任務。事實上,青冥很少會出現兩個戰團同時執行一項任務的情況,每每到了這樣的時候都是一些重要而高級的任務需要解決。自幻月離世之後,瞳戰團與星戰團已成為青冥中最頂尖的兩個二級戰團,戰團中的成員無一不是經過千挑百選的精英武者。現在整個青冥的精英匯聚在一起,可見這個任務的難度和重要性。

古布越想越是緊張,他真擔心接下來這個任務就是跟那個巫夜真者再次直面對決,這是他萬萬不想面對的事情。上次的偵察任務,他們負責追查銀甲人的下落,最後讓他們追查到萬劍殿。關于銀甲人的線索在那里斷掉了。但是他們卻在萬劍殿中發現了一具一分為二的尸體,這是古布第一次見到紫血魔人的另一重形態。當時,魔瞳全程緊皺眉頭,期間不發一言。看他滿臉憂色,似乎將有什麼大事發生。最後他們幾人將尸體帶回青冥星主殿。五天之後,眾人便接到集合的命令,等他們到了星主殿之後,卻意外地發現星戰團已經在候命。雙方隊員同時流露出驚訝的神態,接著默契地沉默起來。這個任務想必萬分凶險,眾人都不禁感到心頭一重。

「螢火前輩,你說接下來的任務會不會跟上次我們帶回來那具奇怪的尸體有關系?」古布小聲地向身旁的螢火問道。

「我也不清楚,再安心等一下吧,星主會跟我們交代的。」螢火微微一笑,同樣小聲回答。

不知道古布從何種渠道得知螢火和暗雲有過一段情史,本著對暗雲的崇拜,在愛屋及烏之下,古布很自然地對螢火感到親切。而螢火看起來也挺喜歡古布這個小家伙,對他多了一些弟弟般的關愛。至于是因為古布上次作戰英勇令她改觀,抑或她在古布身上看到暗雲的影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古布在小聲說話,魔瞳轉過臉來向古布望去,眼神中盡是嚴厲的警告意味。古布吐了一下舌頭,連忙端端正正地站好,再也不敢發出聲音。

自從回到青冥之後,魔瞳這些天來就再也沒有笑過,即便他並沒有對古布打罵,古布依然時刻感受到一股壓抑的氣氛。總覺得事態要比他想象中嚴重,所以魔瞳看上去心情才會如此沉重。這些天古布變得異常乖巧,不敢去招惹魔瞳生氣。說到底,魔瞳終究是他師父,既然不能幫師父分憂,那至少也不能讓他再增添煩惱吧。

眾人安靜等待一段時間之後,星主終于出現,這一次他再不是過去那副笑眯眯的神情,而是眾人少見的一臉凝重。連星主都這樣的表情,眾人更是感到不安。

「這一次的任務需要瞳戰團和星戰團一起執行,任務級別為五星,任務內容︰暗殺。」星主不緊不慢地念道。簡單說完這幾句話之後就沉默起來,並沒有向眾人詳細交代任務情況。

在青冥的任務等級中,五星已經是二級戰團所能接到的最高級的任務。五星級的任務一年中也不過接到一兩次,由兩個二級戰團共同完成一個五星級別的任務更是少見。再見星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眾人更是感到不安,心中各種猜測。

「暗殺對象是什麼人?」等待片刻之後,七荊打破了令人壓抑的安靜。

「身份暫時保密,實力等級為紅王。」

听聞此言,大多數戰團成員們松下一口氣。兩個精英戰團對戰一個紅王,想必不是一件什麼難事。少數幾個資深隊員卻更顯凝重,似乎這個任務不像表面上看去這麼簡單,畢竟這是一個需要兩個二級戰團共同執行的五星級任務。

「這一次並不是兩個戰團協助作戰,而是兩個戰團合二為一。」星主望向魔瞳和七荊,迎著他們疑惑的神色繼續說道,「這一次,魔瞳的隊長資格將被取消,整個瞳戰團由七荊全權指揮,瞳戰團全體成員必須听從七荊的命令,包括魔瞳本人。」

魔瞳並沒有反對這個安排,他只是不明白星主此舉用意何為。

「詳細的情況,出發之後七荊會跟你們說明。這次任務的地點在風之國邊境,明天出發,大家回去做好準備。七荊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星主向眾人說道。

魔瞳轉過身向隊員們點點頭,示意大家听從吩咐離開。他似不經意地向楓武望了一眼。隨即一行人離開了星主殿。

月神殿廣場外,魔瞳和螢火坐在擂台旁邊的觀眾席上。兩人的位置隔著一段距離,兩人也沒有任何交談。只是默默地凝望著那個不斷被重新修葺的擂台,兩人各懷心事。

片刻過後,空氣一陣扭曲,楓武從兩人之間突兀地出現。

「打听到什麼了嗎?」魔瞳懶洋洋地向楓武問道。

楓武微微點頭,「師父跟七荊師兄說話的聲音很小,而且他還使出了防盜听的靈術,我不敢靠得太近。我只看到七荊師兄的臉色很難看,像是听到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末了,我還見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氣。師父的神情看起來比剛才更沉重。關于他們的對話,我斷斷續續听到兩點有用的信息,第一,就是任務的地點,那是一個名叫遺夢谷的地方。第二就是暗殺的對象,一個戴著緋玉吊墜的人。」

「遺夢谷和緋玉吊墜?!」

螢火驀地一驚,仰頭望著蒼白的天空,眼神一片淒然。

冷風輕嘯,秘明島的冬天已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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