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連 第1章 楔子

作者 ︰ 柒月蓮

夏國,貞嘉四年,慕莊。

是夜,一輪圓月被肆虐的黑雲覆蓋,淒厲的風卷起滿地殘葉,燈火通明的大廳外側的燈忽暗忽明。

大廳正中央站著一個蓄須男子,銀袍華衫稱得分外俊朗,他目光柔和,看著妻子懷抱中的嬰兒,低聲說︰「芊兒睡著了嗎?」

他身旁的女子身穿淡藍衣裙,頭發梳成普通的發髻,雖已為人母,但出眾的容顏卻並未失色,看上去才二十出頭。她溫婉地答到︰「是呢,剛睡著。」頓了頓,抬起雙眸憂慮地望著身旁的男子說道︰「相公,那個密信如果是真的呢,不如你也隨藏兒一起出去避避。」

這名站如挺松的男子模著女子的頭仰天大笑︰「顏兒,你知道的,無論前面有什麼危險,我都不會棄慕莊而去。」隨即又低頭望著身前這嬌小的女子和襁褓中的嬰兒,溫柔地說道︰「只是,顏兒,你還是听為夫一勸吧,帶著芊兒離開。」

女子倚在男子胸膛上,一字一頓地說︰「相公應該明白,顏兒要與相公生死相隨,只是可憐芊芊年幼,卻要與我們共赴……唉。」

男子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撫模著女子的頭。

身穿褐袍的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莊主,洛,洛公公,他帶了一眾錦衣衛包圍了莊園。」

男子抱著女子的手微微一頓,垂了下來。女子望了望門口,便抱著嬰兒走向身後的里廳,將嬰孩放在墊上綢緞鋪滿棉絮的竹籃床上。嬰孩年幼,不知憂愁,此時正咂巴著小嘴翻了個身,繼續沉睡。

門外又傳來家丁的聲音︰「洛公公請留步,莊主他尚未派人請公公入莊。」

隨即傳來陰柔刺耳的聲音︰「哼,你們莊主是哪根蔥,本座奉聖上旨意,誰人敢攔。」

「原來是洛公公大駕光臨,在下未能遠迎實屬不該,請洛公公見諒。」後又傳來男子渾厚的聲音,雖說是恭迎之詞,但毫無尊敬之意。

「慕信之,你那硬骨頭最好收一收,今個本座奉聖上之命將慕莊一眾反賊逮入詔獄。」

女子撩開紗帳,蓮步微移,走到慕信之身旁,向一身火紅的洛公公福了個身,道︰「民婦青顏參見洛公公。」

洛公公看到青顏,呼吸一緊,微微顫抖道︰「青兒,多年不見,你還是以前那般風姿綽約。」

青顏抬眸望著洛公公,沒有舊人相識的感動,而是清冷。青顏悠悠地開口說道︰「青顏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怎奢望如年少那般?」頓了頓,繼續道︰「只是洛公公稱慕莊之眾是反賊,絕對是子虛烏有之事,肯請洛公公勿听信讒言,傷了慕莊人的心。」

望著一臉淡漠的青顏,洛公公呼吸越發凝緩,左手死死握拳,發出嘎嘎的響聲。空氣中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洛公公才狠狠地說道︰「是不是反賊,去大牢審問才知道。青兒,你一介柔弱女流,肯定與此事無關,咱家一定稟明聖上,讓你不用受牢獄之苦。」

「不用了。」青顏低頭,緩緩說道︰「詔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青顏還是知道的,既然洛公公是因青顏而遷怒慕莊,那麼,青顏只求一死,望洛公公別再難為慕莊了。」

說完,藏在袖中的匕首迅速滑下,青顏雙手緊握匕首狠狠刺向自己月復部,然後倒在慕信之的懷中,俊秀的臉抽成一團,異常痛苦的呼吸著。

慕信之失控地大喊「顏兒」,洛公公看到之後雙拳緊握,也失控地大喊「青兒」。

慕信之抱著青顏,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只有不斷地喊顏兒。青顏強忍著痛,睜著眼看著慕信之,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聲︰「相公,此生有你,顏兒足矣……」說完,嘴角帶笑,雙目輕闔,頭枕在慕信之的臂彎中,永遠睡下了去。

慕信之抱著青顏,眼角流下了清澈的淚珠,當他沉浸在悲痛的時候,洛公公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慕信之,然後右手劃了個圈,帶著強大內力的掌就向慕信之胸膛打去。慕信之不防,被強勁的掌力打退幾米,而他懷中的青顏卻被洛公公拉了過去,抱在懷里。

洛公公一臉悲愴,聲音有幾分顫抖地說道︰「為什麼,青兒離你這麼近,她要自殺你為何不阻止她,難道這就是你對她的愛嗎,要讓她和你共赴黃泉,連本座給她的生路都不讓她走。」

慕信之用手捂著胸膛,聲音如洪鐘般響亮,對著洛公公大吼︰「狗賊,你還有臉說,若不是你,顏兒怎會選擇自殺。就算今日我慕信之殺不了你,也要和你魚死網破。」

說完,慕信之抽出隨身帶著的佩劍沖向洛公公,洛公公絲毫未動,而他身後的四大護衛立即拔劍而出,與慕信之交戰。

洛公公此時只是靜靜地看著懷中沉睡的人兒,肌膚勝雪,雙目輕合,薄唇帶笑,可這不是沉睡,而是毫無靈氣的死尸。

約模一盞茶時間過後,慕信之因受了洛公公一掌,漸漸不敵四大武功速度皆詭異的護衛,最終蓄積全身的力氣,使用慕家劍法降龍速斬和抗龍掌將四大護衛打翻在地,自己也被內力反噬,吐了一大口鮮紅的血後便沒了力氣,坐在地上和倚著柱子,布滿血絲的雙目死死地瞪著洛公公。

洛公公將青顏輕輕放在地上,慢慢向慕信之走去,淡淡地說道︰「舍不得死是吧,那讓本座來幫幫你吧,算是謝謝你對青兒的照顧,還有,整個慕莊也會幫你送下去的。」說完,兩人都死死地瞪著對方,而洛公公卻很輕松地對著慕信之胸膛打過去,慕信之沒有力氣閃躲,雙目驟然睜大,睜著雙目倒在地上,血水從他口中源源不斷地流出。

洛公公望著躺在地上的四大護衛,听著四處充滿著刀劍相接的聲音,冷冷地說道︰「你們四個廢物要躺到何時。」

躺在地上的四個護衛受了重傷本應昏迷,但听到洛公公的聲音竟掙扎地爬起來跪下,異口同聲地說道︰「屬下辦事不力,請主上責罰。」

「真是廢物,受傷的鼠輩都殺不了,將這四人帶去給鬼醫治療治療。」說完,這四大護衛都臉色鐵青,但還是抱拳說道︰「謝主上留命之恩。」這四人便被四個錦衣衛架著走了。

洛公公望向紫紗遮住的里廳,里邊傳來嬰兒微弱的啼哭聲,當青顏自殺那一刻,里面便傳來洶涌嘹亮的哭聲,一直未停,只是後來越來越弱了。

洛公公走向里廳,想著慕家的根絕對不能留,懷著殺心走到了竹籃旁。竹籃中的嬰兒看到洛公公便停止里哭泣,轉而嘎嘎一笑。洛公公煞氣頓失,看著有七分像青顏的小臉蛋,他的心頓時化成柔軟的水,殺心也煙消雲散了。

洛公公抱起慕芊,小嬰兒在洛公公的懷中更是咯咯地發笑,一點也不怕之前還是猙獰的面龐,拿著洛公公紗帽上垂到胸前的緞帶把玩。洛公公將她襁褓中的橙色玉佩放在她手上,她才舍得松開緞帶,抓著玉佩笑的開心。

「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洛紅顏,可好?」洛公公輕輕地說道,懷中的嬰兒什麼都不懂,但還是笑得更開懷了。

當晚,慕莊升起一場大火,據說慕莊內的反賊,無一生還。

夏國,貞嘉八年,椒圖山莊。

凌晨,天微亮。廂房外廳內,藍衣男子焦急不安地來回走動著,然後便听到內室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還有一個婦女高興地說︰「生了,夫人生了。」

藍衣男子听到後兩步並一步地走到紗帳旁,焦急的問︰「夫人還好吧。」

里面傳來喜悅的聲音︰「稟莊主,母嬰平安。」

藍衣男子開懷地笑著。然而,當紗帳掀開時,身穿綠色青衫的女子抱著嬰孩出來時,卻喜憂參半地看著男子,頓了頓才說道︰「莊主,夫人生的是女嬰。」

藍衣男子面容漸僵,已沒那麼喜悅,喃喃地說︰「難道是天要亡我。」

說完,門外傳來稚女敕的童聲,「娘親生了嗎?是弟弟還是妹妹?」

門口,一白衣男子扶著走路都險難的幼童慢慢走了過來,那名幼童看上去七八歲,滿臉憔悴,時不時咳了兩聲。幼童看著藍衣男子的臉色,便有幾分了然,垂下頭,郁郁地說︰「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沒注意保護好自己,落下這副殘軀,爹爹和娘就不會那麼幸苦了。」

「泅兒,別說這種話,是爹當年沒保護好你,唉。」藍衣男子抬頭長嘆一口氣,說道︰「此事不能讓外人所知,就說,夫人產下少爺,母子平安,取名,南宮隼。」

三人就詫異地望著藍衣男子,藍衣男子淡淡地說道︰「就這麼辦了,但願隼兒以後能明白我的苦心,也算我這輩子就得虧欠隼兒了。」

椒圖山莊得知夫人生下二少爺,舉莊歡慶。人人都「知道」椒圖山莊來了二少爺,卻只有極少人知道二少爺是個女娃。而只有南宮隼自己知道,自己是個來自異世的靈魂,明明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是女的,卻要以男兒身活著。

夏國,貞嘉二十年,宇文府。

夜已三更,半輪殘月掛在空中,宇文府只有家奴來來回回地忙碌著。

東廂房內,一女子身披淺黃長袍,手執竹卷,望著殘月淡淡的笑著。

一個丫環端著姜湯走向這名女子,口中還急急地絮叨著︰「哎呀,我的好小姐,您怎麼又來這看書了,這兒風大,您要是著涼了,老爺非打死我們這些小丫環不可。」

女子掩唇而笑,調笑道︰「打下也好,免得你老沒大沒小的教訓我。」

丫環哭喪著臉說︰「小姐,你可別嚇阿碧啊,阿碧膽子小,哪敢沒大沒小啊。」

女子端起姜湯,慢慢地喝了起來,阿碧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問道︰「小姐,為何你那麼晚都還不睡,難不成是想今日剛來我們府上的展公子?」

女子听了阿碧的話,猝不及防地嗆到,「咳咳,死丫頭,居然敢揶揄我,看來得把你調去浣洗房幾天才行。」

廂房里充斥著主僕二人的歡笑打鬧聲,她們並不知道,今夜平靜的宇文府外圍滿了蒙面人。

而潮州太守宇文堂卻嗅到了危機,在書房內坐立不安,踱來踱去,他的目光幾度停在一幅隨意擺在桌上的畫,然後又迅速轉移到處看看,或者抽出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看著。

一陣風過,蠟燭暗了一瞬。隨後,一把冰涼的鐵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身後冷冰冰的女聲︰「交出部署圖,讓你死的痛快。」

宇文堂定了定氣,卻還是顫抖著說︰「沒,我沒這種東西。」

劍鋒緊貼他的勃頸,稍稍一呼吸便滲出了點點的紅血。

宇文堂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來人啊,有刺客。」

他身後身穿夜行衣的蒙面女子惱羞成怒,喝道︰「找死!」手中的寶劍一轉一割,他的頭便像球一樣從他脖頸斷開滾落下來,血液噴涌而出。

听到動靜後,宇文府的侍衛迅速沖向書房,與此同時,隱藏在四周的其他蒙面人也紛紛現身,他們身法詭異殺人速度極快,家奴們才只驚呼一聲,下一秒變血濺當場。其中有一個男子身手異常敏捷,與訓練有素的侍衛拼殺,以一敵十也游刃有余。

後來從客房出來一穿著褐色短衫的男子,手握利劍,與黑衣人周旋,不消半刻,便殺掉三個黑衣人。那黑衣男子看到這武藝了得的褐衫男子,便放棄與侍衛糾纏,幾招過後便沖向褐衫男子,兩人不相上下,甚至黑衣男子更弱一籌,但短衫男子也無法佔太大的上風。

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死于黑衣人之下,短衫男子當機立斷,是用幾個虛招迷惑了與其纏斗的黑衣男子,便沖向東廂房,不由分說抱起听到異動到了東廂房門口的宇文靜,宇文靜看到血腥的屠殺,驚恐萬分,昏死過去。

黑衣男子欲追過去,身後便傳來清冷的女聲「羲,別追了,那男子並非府中之人,女子也是病弱的三小姐,不會構成威脅,讓他們走吧。」頓了頓又說道︰「其他,殺光。」

「羲,東西到手了,我們走吧。」那黑衣女子說完邊跳上屋頂,敏捷的朝東廠而去,羲緊緊地跟在女子身後。

這兩個黑衣人跳進院落的時候,一個沒蒙面的黑衣男子倚著樹慵懶的說︰「紅顏,干的不錯嘛,那麼快就拿到了主上要得東西。」

紅顏看都沒看那男子一眼,徑直走向大廳,那男子也毫不在意,把玩著手中的劍穗,嘀咕道︰「越來越像塊木頭了。」

紅顏和羲走進大廳,半跪抱拳道︰「屬下已完成任務,部署圖順利到手,只是宇文家三小姐被一個神秘的武林人士救走。」

洛公公接過圖紙笑道︰「很好,紅顏,你第一次但赤衛隊就能順利完成任務,不枉我的栽培。那藥罐子不足為懼,不過那武林人士還是得查查。你們都起身吧。」

兩人隨即起身,抱拳道「是。」

「紅顏留下,羲你退下。」兩人該留的留,該走的走。

東廠制度和錦衣衛制度在夏朝已延續三百多年,本來是用東廠制度壓制錦衣衛,如今兩代東廠廠主都直接掌管東廠廠衛和錦衣衛,而且都由宦官統領,皇帝直轄。新設立的赤衛隊和成立已久的軒衛隊則是暗衛隊,執行任務都是不被外人所知的。

洛公公看著欲言又止的紅顏說道︰「紅兒,你是不是又動了惻隱之心。」

洛紅顏回道︰「爹爹,我知道這不應該,可是,我覺得只要得到部署圖就好了,那些那麼多人都是無辜的啊。」

「紅兒,我和你說過,斬草妖除根才能永絕後患,這次就算了,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同情敵人,同情對手就是自掘墳墓。」洛公公喝道。

洛紅顏點了點頭,雙眸凝視著洛公公,還是有幾分猶豫地吐出︰「可是……」

洛公公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性子,像極了你娘,對誰都抱有一絲憐憫。可是你要明白,這世道,你若不成為刀俎,那就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紅顏並沒有因為洛公公的話而變得堅定,洛公公只好無奈地嘆氣道︰「你以後會慢慢明白的。」

第二天,宇文府一眾被帶人屠殺轟動整個潮州,也轟動了京城。朝堂上,三皇子元懿認為是二皇子元吉派人殺害宇文一家,元懿表示痛心疾首,元吉罵元懿血口噴人,二皇子黨和三皇子黨的臣子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夏慶帝元治和盛怒之下,命東廠主洛公公徹查此事……

後來,朝廷對外宣布,宇文家是被不知名的江湖邪教所屠殺,具體仍在追查中。宇文家三子宇文善才在邊疆鍛煉,得知噩耗,被召回守孝。洛公公對夏慶帝給出的調查結果則是,二皇子結識的一個江湖人士當晚在宇文府附近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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