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弈低頭審視著自己這一身的狼狽,耳邊傳來女孩那句讓他哭笑不得的話。眾目睽睽下,她很認真地鞠躬,很認真地對他說︰「抱歉,惹上你了。「
夏洛是想息事寧人的,她不想在聖蘭樹敵太多,只想平凡地走過大學生涯。然後,像這個城市的很多人一樣,工作,回家,安靜祥和地過一生。
所以,她對張博弈已經沒了上回的火藥味。對于張博弈而言,他只是怔怔地看著她,如願地,他終于得到她的道歉,可是心突然失落了一下。仿佛失去了可以一直刁難她的理由,張博弈皺著眉。
他找不出有任何地方不對,她的態度,她的話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偏偏沒有在這個女孩身上,發現一點一滴低頭卑微的感覺。她仿佛總是這樣,連笑容、沉默都透著一股子的驕傲。
「你……「張博弈抬了抬手,周圍抽氣聲驟起,皆以為這個設計院里出了名的暴躁王子,正打算好好修理這個女孩了。
張博弈頓了住,他覺得有些好笑,難得地,這回他是真的想跟眼前的女孩說「沒關系「。
只可惜他的話還沒說完,夏洛一抬頭,就從樓梯間的窗戶里瞧見了雷胤翔。這是繼那次之後,夏洛難得地見到他一個人,他正靠坐在樹上,手里拿著一份樂譜。夏洛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設計院,只是雷胤翔這安靜的模樣,讓她想起了十六歲海邊時那一個個他們一起度過的午後時光。
那時候的雷胤翔也總是這樣,默默地坐在花園里,他看不見樂譜。但凡他想要看的樂譜,都是夏洛彈奏出來給他听的。夏洛像失了神一樣,一步步地靠近窗口,她不敢貪心,只是想這樣無聲的離他近一些,哪怕只是一些也好。
「她在看什麼?「張博弈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轉過頭,問著自己的朋友。
因為剛才那桶水,波及了不少人,張博弈只是最慘的那個。自然他的朋友也不能幸免,此刻那個男孩正努力想擰干自己的衣服,听見張博弈的問題後,他分神看了眼窗外。
很快就給出了答案︰「看雷胤翔唄,窗外那些人里,能讓女生拿出那麼痴迷眼神的只有雷胤翔了。音樂學院的才子,很多女生追求的目標……「
他的話還沒完,甚至還想再對雷胤翔多贊美幾句的,張博弈卻已經沒有心思听了,他像頭暴怒的獅子,沖上前去一把扳過夏洛的身體,強迫她面對著自己。
這模樣在很多人看來在正常不過,張博弈一直都是易怒的,誰惹了他本來就該自認倒霉。
只是夏洛還沒回神,她困惑地皺著眉,滿腦子全是雷胤翔,壓根就忘了剛才的事。她不過是想多看雷胤翔一眼,哪怕一眼也好。看著夏洛用力想轉過身體繼續看,終于把張博弈徹底惹怒了。
他很用力地推開她,沖力讓夏洛一個不穩,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水泥地上還殘留著剛才的水跡,清涼的感覺終于讓夏洛回神了,她眨著眼瞪著張博弈。
「你這個瘋女人,最好給我記住,惹上我就是惹上了設計院。不是一聲抱歉就能解決的,你給我等著吧!不識好歹的笨蛋!「張博弈越說越氣,絲毫沒有注意到夏洛惶恐的模樣,他只覺得自己氣極了,臉漲得通紅,連帶的連眼楮里也充滿了血絲。
又多了一個「第一次「,很好,五個了!該死的,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居然會那麼專注地去看別的男生。甚至在他嘗試著喚回她的神時,她居然還固執地繼續去看。瘋子,她一定是個瘋子,所以一接近她,張博弈就覺得自己也瘋了!
夏洛想吶喊,可是她發現自己不斷地翕張著唇,卻喊不出聲音。張博弈這盛怒下的模樣,讓夏洛的記憶開始涌了上來。她想起了以前表姨父關她的黑屋子,唯一的光亮就是門縫里透進來的,他們甚至把所有窗戶都用木板釘死了。
每次,表姨父要打她的時候,都是像張博弈剛才一樣的表情。漲紅了臉,血紅了眼,發了瘋似地鞭打她,用盡各種東西。皮帶、手、或是隨手可及的椅子……夏洛拼命地搖著頭,她不要,不要再這樣生活下去,她要逃,總有一天一定要逃出這個地獄。
一直到張博弈淋灕暢快地吼完,設計院的很多人開始把夏洛列進他們的黑名單,誰都沒有發現夏洛的反常。她從來都是這樣,那些日子的生活把夏洛的個性壓抑得近乎畸形,受了委屈,她甚至不會哭也不會鬧了。
只是無聲地,一遍遍在心底喊,一遍遍告訴自己要站起來,堅強地勇敢地站起來了!
張博弈的警告,比起表姨父從前對她的打罵,簡直算不上什麼。很快,夏洛就回神了,像以前一樣,她努力站了起來,不去理會身旁的指指點點,仰著頭,挺著胸膛,離開了設計院,離開了聖蘭。
因為夏洛太清楚,張博弈的警告從來沒有不被兌現的時候,以後的她,要面對的是一場無論如何不可以服輸的戰爭。地獄她都走過一回了,還有什麼是她夏洛熬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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