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濃重淚意被人窺見,鳶尾頭垂得更低,悶聲答︰「亂兵來時爹爹在門口守望,娘親將我藏在地窖里……我也不知過了多久,又怕又冷又餓呼喊也不見有人應,最後實在挨不住了,便自地窖里爬出去……那時,整個村子已被燒成一片廢墟,遍野橫尸均被燒得面目難辯……」
鳶尾再也講不下去,狠狠咬著曲起的食指,默默流淚。
慘狀歷歷在目,軒轅燁磊不禁自責不該勾起她的傷心事,傾身展臂擁她入懷,也不多言,只是輕緩地輕拍著她顫抖的背脊,傳遞著無言的慰藉。
突然得他如此溫柔相待,使得鳶尾渾然忘了軒轅燁磊的身份,倚在他懷中哭得肝腸寸斷。
夜風微涼,拂起紫霧般的紗幔飛揚。裊裊燻香蜿蜒出曼妙曲線,卻終要消散風中,徒留暗香荼蘼。
啪!
突有輕脆異響,打破了迷離如夢的幽靜。
鳶尾一驚,慌忙跳離軒轅燁磊懷抱,偷睨他華貴錦袍上被淚水濡濕的痕跡,心湖泛起異樣漣漪。
軒轅燁磊頓覺若有所失,但聲色不動,目光冷然瞥向混亂處。
「關公子,請自重!」
碎落一地的琉璃玉壺映著滿室流光,弄影臉色青白地站在一邊,對面則是已醺醺然的關晉楠。
「影兒,你今夜就隨了我吧,明日我便替你贖身,把你娶進將軍府!」
關晉楠身子晃了晃,踉蹌著腳步又撲向上去,弄影尖叫一聲慌忙向旁躲閃,怎奈已被逼至死角,才逃開一步便被沖上來的關晉楠攔腰抱住。
他狂亂的吻落下,她的淚跟著落下,哽咽哭喊著「不要」。
守在門外的蕙蘭推門沖了進來,但見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旁跟著疊聲哀求。
啪!
又是一聲異響,卻是聲若悶雷般驚人。
關晉楠只覺得背脊劇痛,「哎喲」痛呼著放開弄影回過身,待看清背後打他之人,已到嘴邊的咒罵統統咽了回去。
軒轅燁磊卷起廣袖,森然道︰「好大的狗膽,竟敢在我眼前逞此暴行!」
關晉楠的酒醉在背脊挨上一袍袖時已醒了大半,如今更是嚇得徹底清醒過來,慌忙雙膝跪地求饒︰「小王爺恕罪,晉楠知錯了!」
「關將軍英名半世,怎會生出你這般不成器的兒子來?簡直喪德敗行,有辱門風!」
軒轅燁磊厲聲訓斥著,神色卻始終波瀾不驚冷若冰封,「即刻滾回將軍府,看令尊要如何了斷此事。」
關晉楠聞言,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關翳戎馬半生威名赫赫,怎奈獨子卻只知尋歡作樂的屢教不改,讓他束手無策。他雖家法嚴明,其妻卻溺寵獨子,以至于總不得遂心教導。
關晉楠深懼父親的嚴厲,但天芳樓弄影的艷名令他魂牽夢縈已久,自作聰明的以為說動小王爺與他同行便可免遭其責罰。哪料到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酒後亂性不成,反而激怒了「護身符」,可謂得不償失。
這般荒唐大錯鑄成,以父親的火爆脾氣,只怕不將他剝層皮都難消怒火!
軒轅燁磊拍拍手,兩個暗紅錦衣的男子憑空現身,架起關晉楠便轉瞬消失。
鳶尾與蕙蘭等人看得瞠目結舌,軒轅燁磊卻恍若無事般欠身為禮,「今日多有冒犯,擇日再來恭听姑娘妙音,告辭。」言罷轉身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若不是眼前一地狼藉,鳶尾只道適才不過幻夢一場。
可他走得如此瀟灑絕決,又讓她不禁失落恍惚,心里隱隱酸痛,道不清是何滋味。
自此之後,鳶尾便以弄影婢女的身份留在了煙花之地天芳樓,不過她與尋常婢女不同,不需做些粗重的活計,整日除了貼身照顧弄影的飲食起居,就是學習琴棋書畫種種。雖然年紀還小,但她心里已隱約明白自己的命數,想來便是將來做如弄影這樣的人。
只是,她如何能企及那般超凡月兌俗的美貌?
關晉楠此後便不見蹤影,然而軒轅燁磊卻成了蘊澤軒里的常客。但他可謂謙謙君子,每每均只看弄影作舞或與之品詩論樂,從無逾越之舉。
漸漸,弄影的蘊澤軒只為軒轅燁磊一人而開,天長日久,天芳樓花魁獨為赤水城小王爺守身的傳言便不脛而走。弄影花名更盛,但縱然千里而來之尋芳客一擲千金,也難搏佳人一笑。
更有盛傳,小王爺曾為爭佳人揮金如土,乃至干戈相向。于是乎,坊間又紛紛揣測弄影何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得以從良嫁入赤王府,飛上枝頭變鳳凰。
謠言漫天之中,唯有了了幾人方知內情,卻均噤若寒蟬擇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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