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自霍烜走後鳶尾的日子便寂寥下來,總是郁郁寡歡的模樣。縱然酷夏時有軒轅燁磊耗盡心思地送來王府中的冰雕及花樣百出的消暑佳品,她也無法會心而笑,連跟禮樂師父學來的新曲子,都吹得輕愁孤寂。
秋意濃,落葉紛紛徒惹淒憂。
池中蓮開了又謝,滿園芳菲只余楓紅似火,枯葉金黃。
朝陽送暖,鳶尾與幾個新晉少女一同跟隨弄影在花園里學舞,但見雲袖飄飄婀娜多姿,滿地枯葉隨風而起,憑添縹緲空靈之意境,襯得幾名如花女子仿若天宮仙子。
「啊!你們看!」
一個翠衣少女忽然指著牆外歡欣雀躍地叫起來,鳶尾與弄影惑然對視一眼,隨眾人向外望去。
層次漸染的藍色天空里,十余只色彩斑斕造型各異的紙鳶逐個飛起,鮮艷飄帶迎風招展,綴在紙鳶眼楮及尾部的風鈴叮呤作響煞是悅耳。
在少女們的喜悅情緒中,鳶尾暗淡的眼底也被那些綺麗的紙鳶染上些許色彩,仿佛正隨著它們一起自在翱翔,無拘無束,無牽無掛,無愁無憂。不覺間,一彎久違的如花笑靨便在她臉上綻放開來。
「自霍烜走後得見你一笑,當真不易!」
軒轅燁磊忽然現身高牆之顛,而後輕飄飄落在眾少女身前將手中線軸遞出,「若有什麼話想對他說,便告訴這紙鳶罷,而後斷了線讓它飛去傳話予他。」
鳶尾被身邊眾人羨艷或妒嫉的目光迫得惶然局促,遲遲不敢伸手去接那線軸。
軒轅燁磊上前一步,徑直拉過她微涼的小手按在線軸上,再輕輕一帶便將她整個人半擁在懷里,與她共牽著縴縴絲線,躬身在她耳畔低語︰「把想說的話說完,便從此忘了他吧。」
斷了線的紙鳶不久便離群單飛天際,鳶尾呆望著它消失的方向,久久無法自軒轅燁磊在耳邊低語字句的震驚中回神。
「日後,有我!」
他那般堅定的語氣,字字清晰,字字蠱惑,似要將她整顆心都奪去。震驚過後,是芬芳四溢的溫暖填滿心頭,令她漾開醉人淺笑。
不知何時,花園里眾姝已悄然無蹤。
軒轅燁磊矮身跪坐在鳶尾面前與之對視,長臂一伸便將她禁錮在四肢圍成的桎梏中,鄭重其道︰「待來年第一朵迎春花開之時我便替你贖身,接入王府。」
「來年花開,接我入王府?」
鳶尾望著他愣愣重復,惑然問︰「為何不是影姐姐?她等得你好苦。」
軒轅燁磊目光一寒,攫住她雙臂的手不自禁地加重了力道,「你竟還不懂麼?自始至終,我要的都只是你——鳶尾!」
鳶尾剎那間如遭電擊般僵住,其實在心底她已無數次地幻想過此種情景,但當一切成真,她竟驚得無言以對。
晶亮黑眸中的軒轅燁磊仍是往昔般淡漠如寒玉生暈,但那原本清冷孤郁的眼底,此刻卻見兩簇火光灼灼燃燒,直燙人心。
年末。
滿目蕭索,卻不見雪色。
念起家鄉此時應已是飛雪漫漫,天地皚皚之象。
听到鴇媽呼喚,鳶尾匆匆收起思鄉愁緒出門相應,「影姑娘尚在午睡。」
花鴇媽滿面欣喜地徑自踏入蘊澤軒,尖聲道︰「我的寶貝姑娘哎,沒听見外面喜鵲啼不停麼?有天大的好消息,你快些起來罷!」
鳶尾急步跑到內室床前伺候弄影起身,花鴇媽迫不及待地跟進來道︰「赤王要在府中設宴,親點了咱天芳樓前去獻藝,這可是天賜殊榮!此番王府一行後,我天芳樓便當真成了赤水城頭一號嘍!」
芙蓉帳中斜倚金絲枕的弄影,雖粉黛未施乃顏若朝霞映雪,雲鬢微亂更添嫵媚冶麗。忽而娟娟黛眉輕顰,雙目輕啟微睇綿藐,「面見赤王?」
「不錯!」花鴇媽坐于床畔,「能親見赤王,可謂幾世修來的福氣!赤水城里哪個姑娘不傾慕赤王爺的豐神俊朗,但又有幾個得見真容?」
弄影晏晏一笑,柔語如風︰「媽媽何須多言妄憂,弄影自會應邀前往王府獻藝,定不會給媽媽現眼便是。」
花鴇媽直夸弄影聰穎過人,又再聊了些風月閑話便即離去。
「妹妹,去備些熱水,我要沐浴。」弄影起身輕攏雲鬢,「記著多撒些花瓣。」
鳶尾蹙眉問︰「平日姐姐都不是這個時辰沐浴啊。」
弄影驀然轉首看向鳶尾,目光炯然犀利,有仿似殺氣的凌厲之芒瞬間閃逝,忽而又恢復慵懶柔媚的模樣道︰「還不都怪花媽媽擾了我清夢,午睡不成,便想先沐浴醒神,再為去王府好生準備準備。」
「哦,那我這就去準備。」鳶尾喃喃應了聲,她從未見過弄影顯露那般冷冽駭人的目光,雖然轉瞬即逝讓她不禁懷疑是自己花了眼,但卻又分明經歷過剎那毛骨悚然之感。
「九殿下,奴婢終于等到盡忠的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