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小王爺！」
已嚇得酒醒的關晉楠疊聲急喚，「屬下知錯了，求您開恩，切莫將我扔在這地牢里呀！被留在這兒，倒不如立時死了還干脆些……求小王爺饒命！我真的是酒後亂性，此後再不敢犯了……」
鳶尾終于甩月兌了軒轅燁磊的鉗制，瞥了眼已嚇得涕淚橫流的關晉楠，而後緩緩環視起陰暗潮濕，充溢著令人作嘔的血腥霉腐氣味的地牢。
那一條條銹跡斑斑的粗重鎖鏈，一件件被血漬染透的詭異刑具，仿似承載著無數慘死鬼魂般滿是駭人氣息，驚得她不禁連連倒退，轉身便欲奪門而逃。
軒轅燁磊再次拉住鳶尾，卻已多了絲溫柔，「現在，你可明白我當時為何寧願手刃于你，也不願你被送入這地牢之中了？」
鳶尾驀然怔住，紛亂如麻的心似被什麼血淋淋地割開，令她如斷了線的紙鳶般搖搖欲墜。
「這地牢，是專用于關押府中重罪之人及細作刺客的所在，入得此間之人，無一得以全尸而出。」
軒轅燁磊向著那僵直的背脊緩緩陳述，眼底是絲余火般的希冀，「天芳樓一干人等無一幸免，皆不堪拷問慘死于此。那些深紅若墨的刑具上，都殘留著他們的血……」
「如此說來，你欲殺我，倒是為我好了？」
鳶尾單薄的雙肩，因壓抑與恐懼而輕輕顫抖著，「赤王不是心懷天下蒼生的大善人麼？怎會殘忍如斯，竟私設如此地牢？」
「當今烈帝乃是篡奪了本屬于我父王的皇位，雖將之已驅逐于此邊陲之地，卻仍心有不安。那天芳樓弄影，並非第一個被派來刺殺父王的刺客，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那老皇帝一日未暗殺父王成功，便一日無法高枕無憂。」
軒轅燁磊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輕顫的背脊，「並非父王殘忍，實是烈帝老奸巨滑心狠手辣，他不顧百姓慘遭涂毒執意遠征西北，足見其殘暴本性。此生注定要與此等人物搏以生死，讓父王如何得以不‘殘忍’？」
鳶尾緩緩搖頭默默垂淚，喉嚨似被堵了團棉花般難以成言。
軒轅燁磊輕輕扳回鳶尾雙肩與之對視，「以你與弄影的交情，我本該義無反顧地助父王擒你入地牢拷問，可是，我怎忍心見你生不如死？換言之，若當日是你當此情境，又會如何抉擇？可知揮劍向你之時，我也是生不如死！」
「鳶尾姑娘，小王爺說得句句屬實啊！你莫再怨責于他了，王爺要救的是天下百姓，小王爺自是責無旁貸。大義之下，他也只得舍私情。」牢中的關晉楠跪地道，「在下真的知錯了，求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替在下向小王爺求個情……」
「你閉嘴！」
軒轅燁磊雙目泛紅，厲聲喝斷關晉楠的哀求。
「若不是王爺出言喝止，你我如今已是陰陽兩隔了。」
鳶尾氤氳水眸映著令她愛恨交織的俊顏，他們所謂的大義她不是不懂，可心頭的怨恨卻無法就此輕易消除。
軒轅燁磊連連搖頭，「我揮劍之時，已決意而後自刎與你共赴黃泉！」
他的劍最終也沒能落下，因此她也無從判斷此話真偽，但是他吐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她已決定放下……
嚶嚀一聲，鳶尾倚入軒轅燁磊懷中，用他胸前衣襟抹去淚痕。
「待父王歸來，我便與他說——我要娶你為妻。」
他如是言，她再度淚雨滂沱。
在等待赤王歸來的時日里，許下海誓山盟的鳶尾與軒轅燁磊整日在一起，或相依相偎于月下品詞論調，或耳鬢廝磨于花前輕言軟語，或如膠似漆于亭**享佳肴。
這段恍若夢境的美好光景中，他們無論何時何地，盡是羨煞旁人的你儂我儂，情意綿綿。
這日無事，軒轅燁磊于房中習字，鳶尾在旁紅袖添香為其研墨。他抬手卷起青色廣袖，靜默須臾便即運筆如飛，行雲流水般于淨白宣紙上書寫下段段墨色字句。
獨醉玉宇瓊樓苑，月凝瑤台。
輕歌曼舞，拂錦袖暗香幽遠。
紫幔半卷軒窗怨，翠惹露寒。
盼近歸時，蹄催石板踏心尖。
鳶尾順著那雋永字跡頌讀下來，赫然正是除夕夜宴上她所唱之詞，不禁一震，隨即莫明的感動溢滿心扉，「不過是那夜含糊唱過的殘詞寡句，你竟盡數記下了？」
軒轅燁磊深情款款地凝著清絕無雙的她，寒玉生溫般柔然一笑，「豈止記下，乃是銘刻于心。而且，我今日還要將之續寫完滿。」
鳶尾愕然怔愣間，軒轅燁磊已重又將蘸飽濃墨的毛筆提于紙上，落下兩行鐵劃銀勾的字跡。
「千古功名皆雲煙，倚闌空嘆。卸戎棄冠，與卿共待白頭願。與卿共待白頭願……」
念到最後，鳶尾黃鶯出谷的柔美嗓音里已透出絲縷哽咽，抬起水漾美目瑩然凝望著他，無聲傾訴著那無盡的柔情蜜意。
啪一聲輕響，軒轅燁磊手中筆墜地，濺起星點墨汁染于錦靴畔。
「燁……」
被那迫然欺近的微紅俊顏看得意亂神迷，當他的唇將她的氣息盡數封鎖，她不由自主地闔上雙眸倚進他溫柔的懷中。
他的唇是那般熾熱，似要將她融化般輾轉著，雖是侵略般的急切卻不失溫柔，如他平日那般小心翼翼，怕稍過力便傷了她。
但當**之火不斷升溫，他渾似忘了平日的隱忍謹慎的收斂性情，慢慢釋放體內那壓抑已久的灼人熱情，仿佛要將她吞沒方才罷休。
當鳶尾不堪那灼熱之情幾欲暈厥，待雙唇重獲自由得以順暢呼吸時，她已躺倒在軒轅燁磊的墨綢床榻上，而近在咫尺的則是他粗重急促的喘息。他恍然已不是那平日寒玉般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憂郁小王爺，只是個為心愛女子而狂熱的尋常男子而已。
「我等不及了……」
他露骨直言，她欲拒還羞。
須臾，他迫切的吻若雨滴般點點落下，在她的凝脂雪膚上綻開朵朵嫣然。他熾熱的輕顫的指穿過那玄色錦緞般的秀發，而後順著那美好曲線游移至縴縴弱柳般的腰間。
當他笨拙地解開那絲滑衣帶，一片**蝕骨的嬌女敕香肩驀然顯露眼前。
滿目欲色的醺然如醉的軒轅燁磊，才用他火熱的唇在她那粉雕玉砌的肩頭烙下一吻，便被房門外有恍若鬼魅的聲音，驚醒了痴醉沉迷的神智。
「王爺回府，有請小王爺至甄園！」
「為何偏偏此時歸來？」
軒轅燁磊郁結長嘆一聲，眷戀地再度輕吻下那紅潤誘人的櫻唇。
鳶尾赧然別過頭露出已紅透的耳垂，細如蚊蠅的嬌羞聲音道︰「來日方長，何必急于這一時半刻……」
「不錯，來日方長。」軒轅燁磊啞然而笑，起身整理好零亂衣衫道，「待將你我婚事與父王商定後，洞房花燭之夜再繼續不遲。」
看他言罷不顧床榻上仍自衣衫半落的自己轉身便欲出門，鳶尾無暇理會心中瞬間若有所失的微微刺痛，匆忙穿好外衣對鏡拉高衣領遮去那羞人的印跡道︰「等等，我要與你同去！」
「我要在最近的地方，最早听到你告訴我最好的消息。」
軒轅燁磊點點頭，牽起她微涼的柔荑出門，迎向午後璀璨的溫暖陽光。
入甄園，赤王已換上常著儒袍端坐主位。
行禮請安後，軒轅燁磊依赤王所問稟報過遠行所辦事宜，而後便欲道出娶鳶尾為妻之願，不料赤王卻當先道︰「晉楠之事我已知曉，這幾日他在地牢已受盡折磨，此後便將他放了交予關翳懲戒罷。」
「是。」
軒轅燁磊也明白關晉楠既為關翳之子必然死不得，入地牢受幾日苦已是極致。
「據旭城里傳來的消息，那老賊痼疾愈重，想來命不久矣。縱然太子生性懦弱無能，但依律又只能傳位于他，固近期正有為其挑選選儲妃之意。」
赤王突然調轉話頭，神色陰沉難辯。
軒轅燁磊卻即刻心領神會，喜道︰「恭喜父王，復國之期不遠了！」
「還是你最懂本王心思。不錯，待那無用的軟弱太子繼位為王，暹國江山于本王便有了可趁之機！」赤王慰然一笑，「有人薦言，本王當派一絕色無雙之女子去奪太子儲妃之位，而後迷其心亂其性，可令復國之舉事半功倍。」
「不錯！」
軒轅燁磊即刻月兌口贊同，而話音未落心中便是一沉，心念電轉間已將赤王此言參透幾分，額角頃刻滲出片細密汗珠。
赤王目光幽深若海，一字一頓地緩緩道︰「你可有何良人選薦？」
軒轅燁磊垂在腿邊的雙手緊握成拳，條條青色血管似要爆裂般凸脹而起。
他的心跳一聲急過一聲，一下重過一下，似要破胸而出般激烈，只覺得喉嚨發緊，所有言語皆梗在嗓間無法吐出也無力咽回。
「兒啊，」赤王單掌落在養子肩頭，「自你入府為我養子之日便該明白，兒女私情為小，天下事為大。你我當以救萬民于水火為己任，豈可因私情而斷送救國之機？待來日奪下了江山，只要你喜歡，美人自乃是你的，反之……」
「孩兒明白。」
軒轅燁磊聲音低啞得仿似源自幽冥地府，眼底失魂落魄得只余死灰。
為了天下蒼生？多麼蒼白無力而冠冕堂皇的理由呵！
即便明白赤王的決定無人可以改變，他便這樣妥協了麼？他為何無法拒絕？他為何不敢說出心中真正所想？他為何可以如此狠心地不顧才剛剛許下的山盟海誓？他為何不能為她拋下一切？他為何如此卑劣自私地為了天下便選擇背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