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遠遠傳來禁軍侍衛的喊聲,軒轅斌一驚,撫著鳶尾躺上御榻道︰「你留在這里莫動,朕去看看。」
「皇上!」鳶尾掙扎著坐起,千言萬語梗在喉間,終只化作一抹酸澀淺笑,「多加小心。」
軒轅斌柔然一笑,目光瑩然流轉,微紅著俊顏俯身在鳶尾眉心印上一吻,「勿須擔憂,在這兒等我回來。」
鳶尾含羞點頭,偷睨著軒轅斌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即刻翻身離開御榻,茫然向空蕩蕩的養和殿自語般地道︰「你在嗎?我知道你在,為何不出來見我?」
密閉的寢殿中忽然風起,隨著紗幔紛飛,一道形若鬼魅的身影自殿頂暗影中飄然落下。
醺暖宮燈下,一襲玄青綢衫的男子若玉樹臨風般負手而立,臉色淡漠宛如寒玉,映著倩影的一雙黑眸之中卻泄露出他一身冷傲格格不入的刻骨柔情。
「果真是你?」
鳶尾不敢相信地緩步上前,慢慢抬起輕顫的手,撫上那讓她日思夜念的臉龐,「是夢嗎?若不是夢,你怎會出現在這危機四伏的深宮之中?」
「是我。父王兵馬已至旭城外,文帝調派了大半禁軍前去守城,固我才得帶幾名貼身死士潛入深宮。」軒轅燁磊眼底水霧彌漫,倏地展臂將鳶尾緊緊擁入懷中,「短短年余光景,卻已若隔世般漫長。鳶尾,你想煞我了!」
「燁磊!」
鳶尾緊緊依偎在軒轅燁磊胸前失聲痛哭,環住他腰身的雙臂不斷收緊,卻仍覺得不夠安心,怕他只是幻象會瞬間消失。
仿佛浩瀚天地間,只余久別重逢的他們。緊緊相擁的兩人,似要將彼此揉進血肉方休,渾忘了身處何地。
兩人間,僅余彼此的氣息。
兩人間,僅需彼此的氣息。
養和殿外,隱約傳來兵刃相交的打斗聲,霎時驚醒了寢殿中忘情相擁的一對人兒。
軒轅燁磊戀戀不舍地放開懷中佳人,低聲道︰「父王的兵馬天明便要攻城,你速速隨我離去吧。」
鳶尾輕應一聲,抬手抹去臉頰欣喜激動的淚水,回身取過外袍穿好,挽著軒轅燁磊走出寢殿。
兩人才行到外殿門前,殿門突然開了。
「鳶兒,外面刺客已然……」
當推門而入滿面關切的文帝軒轅斌,瞥見鳶尾身邊的陌生男子時怔愣須臾,猛然抽出腰間配劍怒喝,「大膽賊人,竟敢擅入深宮內院,即刻伏首認罪,朕可饒你不死!」
軒轅燁磊目光一寒,將鳶尾護至身後,嗆啷啷抽出腰間長劍。
「不要!」
鳶尾疾呼間軒轅燁磊已合身沖上,在軒轅斌險險躲過的瘦弱臂膀上劃出一道長長血痕。
軒轅斌于武功僅是幼時被烈逼著學過幾招,勉強只算略懂皮毛,如何敵得過自幼便被當做殺手般教的軒轅燁磊?不多時已被殺得步步倒退遍體鱗傷,他卻看向已被「刺客」遠拋身後的鳶尾,急聲喊道︰「鳶兒,還不快逃!」
正自掙扎是否要求情救下文帝的鳶尾聞言,霎時如遭雷擊般愣住——他于此性命攸關之際,心心惦念竟仍是她?
一股濃重酸意直逼心尖,她淚流滿面地沖上前,不顧一切地抱住軒轅燁磊腰身,「住手,不要傷害他,不要!」
「你……」
燁磊訝然垂眸看向緊環腰間的縴細手臂,軒轅斌只道他有意加害鳶尾,狠下心腸奮力刺出一劍。
鳶尾只听見一聲悶哼,接著,環在軒轅燁磊腰間的手背感觸到溫熱的液體。她心驚膽戰地緩緩抽回雙手,點點粘稠在指間的腥紅觸目驚心。
而軒轅斌眼見手中劍已插入「刺客」腰月復間,驚呼一聲便松了手,他連鳥獸都不忍傷害,何況殺人?
但只怔愕須臾,他便踉蹌著跑到鳶尾身前,拉起她向殿外跑。
鳶尾卻啜泣著拉住他,淚雨滂沱地搖頭道︰「皇上,我不能走,他……皇上,我不能……」
軒轅斌愕然頓住,惑然問︰「為何?此處凶險之極,這刺客竟能潛入深宮禁院而不驚擾侍衛,定是武功了得之極。我適才刺傷他純屬僥幸,再不逃離此地,只怕……」
言猶未盡,便听噗一聲響。
那是利刃穿過人身**的殘酷聲音。
時間仿佛戛然而止。
臉色慘白如紙的鳶尾瞠著爬滿血絲的雙眸,眼看著一柄雪亮長劍穿透了軒轅斌瘦弱的身子,她驚恐地望著自他胸口突出的劍刃,看著那滴滴順劍尖滑落的血珠,駭然瞪大水目,僵直著身子動彈不得。
「快逃,鳶……快逃……」
軒轅斌每吐出一個字便溢出口鮮血,頃刻間便將明黃色龍袍染得血跡斑斑。
「皇兄!」
撕心裂肺的痛呼響起,一身風塵的軒轅尊正紅著雙眼立于殿門外,盛怒的暴戾之氣直若死神般駭人。拖在手中的長劍在光可鑒的石地上劃出深深痕跡,他直視著執劍刺穿文帝胸膛男子的陰鷙目光,竟如刀鋒般凌厲。
軒轅燁磊心知此人絕非文帝一般文弱人物,抹去嘴角血痕,右手抽出刺入文帝體內的長劍,左又將插在自己腰月復間的長劍拔出,雙目炯炯映著步步步逼近的危險,對自身上噴濺而出的血液視而不見。
鳶尾不知所措地扶住隨著劍身抽出而軟倒的文帝,手足無措地去捂住他不斷涌出血液的傷口,「皇上,皇上……」
「鳶兒,看來護你一生之誓,我要食言了。」
軒轅斌緩緩抬起手,按住撫在胸前那只惶惶不安的柔荑,氣息微弱地道︰「我自幼從不與九弟爭什麼,唯獨你……我明知他那般喜歡你,卻還是執意奪了過來……呵呵,許是我命中注定不能與他相掙……」
「皇上,你別說了,我馬上去找御醫來!」
鳶尾無暇抹去臉龐泛濫成災的淚水,起身便欲去傳御醫。
軒轅斌卻拉住她的手不放,「不,來不及了……鳶兒,我相信九弟定能一生待你好。答應我,代我照顧好九弟,別,別讓他再那麼孤,孤獨……」
「皇上!」
鳶尾失聲痛呼,緊緊握著文帝已然無力垂落的手掌不放,朦朧淚眼則無助地看向殿中正要以死相搏的兩個人,慌亂的不停地搖頭,卻又哽咽得難以成言。
她曾親眼見識過軒轅尊的卓絕劍法,雖然軒轅燁磊也是武功非凡,然而他已受了一劍重傷在身,豈還是他的對手?
寒光徒盛,軒轅尊嘶聲怒吼著揮劍殺向軒轅燁磊,招招狠辣直攻命門,竟是毫不自衛的拼命打法。
但見劍影霍霍,凜凜鋒芒掠得宮燈搖擺不定,光影斑駁投下滿室明暗激蕩。
軒轅燁磊連擋下幾個殺招,卻仍不得喘息之機,壓抑已久的一口鮮血直直噴出,染紅了軒轅尊因怒極而猙獰扭曲的俊顏。
「不要!」
鳶尾痛呼一聲,步履蹣跚地沖到燁磊身前展臂相護,軒轅尊氣勢磅礡的劍鋒急停在她額前毫厘間,鋒利劍氣已斬斷了數根青絲,淒淒然無助回旋在劍身周圍須臾,而後緩緩飄落。
「你竟舍命護這刺客?」
軒轅尊急怒滔天的脹痛胸口劇烈起伏著,看向淚水漣漣的鳶尾的目光,竟也是嗜血凶殘的,「讓開,否則我連你一同殺了!」
「不!」
鳶尾毅然搖頭,涕淚橫流的道︰「皇上之死,我也難辭其咎,你要殺,便殺了我罷。我只求你,求你放了他。」
「鳶尾!」軒轅燁磊咬牙疾喚,卻徒然再噴出一口鮮血。
「他是你什麼人?」軒轅尊緩緩調轉劍刃,橫于她縴白柔女敕的玉頸上,「連你的性命也在我股掌之間,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不,我不是在跟你談條件。」鳶尾回眸看一眼渾身浴血的燁磊,毅然雙膝跪地,「阿曜,我是在求你,求你放了他,我願意留下任你處置。」
「任我處置?」軒轅尊眯起爬滿血絲的暴怒雙目,欺進那張慘白的嬌顏,連每一聲喘息都那般駭人,「原來你一直都在騙他,也一直都在騙我,你心里愛的只有這個男人!」
鳶尾斂眸垂首胸前,若斷線珍珠般的淚滴濡濕了胸前衣襟,「是,我才是那個最萬惡不赦的人。所以,阿曜我求你,求你放了他,讓所有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擔吧。」
「不要叫我阿曜,你不配!」
軒轅尊子夜寒星般的眸子里凶光陡然大盛,挺劍直刺向已無還手之力的燁磊心口命門,卻在僅刺破其衣衫皮肉時便被迫停住。
惑然移目處,只見一雙縴白柔荑死死握住劍身,刺目的鮮血順著那細膩皓腕不斷滴落。
「你快走!」鳶尾向滿目驚愕的軒轅燁磊嘶聲哭喊。
「不!」軒轅燁磊潸然淚下,挺直身子決然不再退後半步。
「好,好個生死不離的感人場面,好一對生死相守的苦命鴛鴦!」軒轅尊仰天大笑,卻是滿腔悲涼,麻木了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的痛楚。
「小王爺,待日後再來救出小姐不遲!」一道詭秘身影突現,架起軒轅燁磊扛在肩頭便奪窗而逃。
「不!玄鷹,你放下我!」軒轅燁磊掙扎間,聲音已然隨著玄鷹出神入化的輕功飄遠。
鳶尾眼前燁磊月兌離險境,頓覺得眼前一黑,松了手中劍刃便軟倒在地。
軒轅尊則抬手制止原本守在門外,正欲追逐而去的禁軍侍衛,冷冷看著軒轅燁磊遠去的方向薄唇緊抿目光如炬,那灼灼光芒中滿是刻骨銘心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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